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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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宋康胜姐姐在宋家住了八天后回家了, 安芜办完退宿,离开的时候给江朔发了消息。
江朔回的很快,只简简单单打了个“嗯”字。
安芜提着行李回家, 家里大门关着, 没见到舒秋芸的身影。
她将行李搬回房间,房间的床单已经被舒秋芸换了, 家具都重新摆正,干净的好像不曾有人来过一般。
安芜整理完行李, 然后把拿走的书塞进抽屉。
只是当她打开抽屉的时候, 目光却滞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皱皱巴巴的画稿。
那是她原创的漫画,已经画了很久很久。
纸页上铅笔画的人物被涂上了彩色的蜡笔,周围还有各种颜色的涂鸦。
那是她画了好久的漫画,全被毁掉了。
宋康胜的姐姐带来了她的小孙子,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他做的。
安芜没有办法把所有东西都带走, 行李箱能装的东西不多, 除了必要的衣服她只带走了学习资料书。
临走时她还特意把本子塞到了抽屉最里面,可最后还是失策了, 抽屉被翻的乱七八糟,里面塞的文具也不翼而飞。
安芜默不作声的抹平纸稿, 在房间翻了翻,没看见剩余的本子。
她转身下楼, 想问问舒秋芸有没有看见。
一楼的大门虚掩着, 安芜悄声推开,舒秋芸房间亮着灯。
然后她听见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安芜跑进房间,发现舒秋芸正捂着胸口猛烈咳嗽。
“妈妈。”
她有些慌, 坐在床沿边帮她顺气。
周暖姝一边咳嗽, 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话:“芜芜……咳咳……你离远……咳……点, 妈妈感冒……咳咳咳。”
安芜用手背摸了摸舒秋芸的额头。
好烫好烫。
“妈妈你发烧了。”安芜急忙问她:“吃药了吗”
舒秋芸咳的干呕,脸色苍白的不行,“吃了一颗退烧药,没事,睡一觉就好。”
话落,舒秋芸看着安芜说:“芜芜肚子饿没,锅里温着粥,吃一点,咳咳……”
安芜转身去厨房,端了热水回来,她喂舒秋芸喝了点。
房间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安芜接过杯子,轻声问。
“妈妈,宋叔叔呢?”
周暖姝僵了下,然后淡漠的说:“他有事。”
安芜盯着舒秋芸的眼睛。
那是一双淡漠无神的眼,没有期待没有温暖。
她心口刺痛,恍然发现妈妈在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经变了一个人。
在安芜的记忆里,舒秋芸其实算不上勤奋,甚至还会被奶奶责骂说懒。
舒秋芸生她的时候年纪还小,安才哲大她好几岁,所以爸爸很宠她。她会笑会哭,还会使小性子发脾气,活灵活现的像个没长大的姑娘。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安才哲去世那年,从那以后,舒秋芸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好像再也没有真心的笑过。
几度波折后,舒秋芸渐渐变的沉默,变得随遇而安。
那双眼睛里的烛光早就枯灭,像是百年干枯的朽木,又像是荒废宅院里无人问津的古井,任由着被爬满墨绿色的青苔。
安芜心口酸涩,她倾身抱了抱妈妈。
这一抱也让周暖姝僵硬的心脏软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眼眶酸涩含泪。
给妈妈捻好被子,安芜出门去买药。
接连下着小雨,天气凉下来,古弄里巷的摊贩早早的回家了,巷子里没有以往热闹。
她撑着一把小伞,伞柄靠在肩头,出门
走的急忘记换拖鞋了,巷子黑安芜不小心踩到了水坑,袜子很快被浸湿。
她加快脚步往药店方向跑,害怕太晚了药店会关门。
安芜小跑着,拖鞋跑起来非常不顺畅,鞋底很软偶尔扭到脚。
不过好在她跑的快,在药店关门前赶到了。
安芜在门外收了伞,匆匆跑进去。
药店的对面是家台球馆,被包了场里面或坐或站的挤了一群少年。
江朔单手拿着球杆,一只手探过去,男孩啪嗒一声点燃打火机,凑近给他点烟。
烟气袅袅升起,江朔垂眸把烟送进嘴里叼着,深深吸了口。
台球室的铁门开着,有男生手里夹着烟笑着说:“阿朔什么时候开始抽了,以前没见你碰啊。”
会玩的这帮人吸烟不是稀奇事,但是江朔和他们不一样,他没瘾。
有时候兴趣来了也给个面子点一根玩玩,但这是少数。
像这次这么主动让点烟还真是稀奇了。
江朔吸了一口,指尖轻轻一抖,烟灰扑簌簌掉地上。
他笑了下说:“爷还有不会的东西?”
男孩子之间喜欢争强好胜的攀比,江朔性子倨傲却不是无脑,任谁煽个风点个火他就会上头,所以男生们撺掇他吸烟他都没应。
钱铎鑫笑嘻嘻跑过来喝了口水,揭穿他:“他这是为情所困,借烟搞堕落呢。”
“为情?江朔这是恋爱了啊?”
一起打球的还有些是外班的男生,男孩子打球吆喝一声就走了,彼此间也不算太熟。
江朔喜欢安芜这事除了班里几个走得近的兄弟,别班的人都当绯闻看。
钱铎鑫嘴没把门,脱口说:“恋爱什么啊,他这是单相思。”
“他还能单相思啊?追他的女孩都排成队了吧,哪个姑娘啊江朔都拿不下?”
钱铎鑫刚要说话,江朔忽然就皱了眉。
“钱铎鑫,闭嘴。”
那姑娘跟都不让他跟,如果让钱铎鑫宣扬出去那还得了,她得避他如蛇蝎。
到嘴的话憋回去,钱铎鑫耸耸肩膀给江朔比了手势。
“鄙夷!”
深深的鄙夷!喜欢都不敢说。
江朔没理他,低头把烟送嘴里。
“不是,我去,这有点巧吧。”
钱铎鑫忽然狠狠撞了撞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那不就是你的单相思吗?”
“她去药店干什么?”
江朔抬眼,手指忽然一抖。
一抹倩丽的影子正好站在药店门口,她怀里抱着一袋子药,蹲下身去拿地上的伞。
江朔把嘴里的烟抽出来丢了,又急匆匆的灌了两口水漱口,帽兜一盖,直接冲了出去。
安芜赶上药店打烊时间买了退烧药和温度计。
她提着袋子赶回家。
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雨顺着伞淅淅沥沥的往下落,水滴溅在小腿上凉的刺骨。
古弄里巷的店几乎都打烊了,路牌灯关了以后漆黑一片,只有路灯还打着昏黄色的光。
她穿过开叉路口,忽然传来一阵搓麻将的声音,男人喧闹起哄。
这条街棋牌室多,门虽然关着但麻将馆昼夜都不打烊。
“开!”
“大大大,哎呀是小!”
“哈哈哈哈,我说是小吧,这把赢喽。”
“哎呀,我这手气!”
喧哗的起哄声中,安芜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脚步倏然停住。
“再来再来,我倒是不信了。”
“康盛你手气可太差了,你先下我这次不跟了。”
“哈哈哈
,反正康盛压大我就压小,一准没错。”
……
血液滋滋的开始沸腾,安芜紧紧盯着旁边那道紧闭的木门,眼眶瞬间红了。
她想起妈妈躺在床上痛苦的样子,她还在生病,可宋康胜去哪儿了?
他没有一点做丈夫的职责,他居然——
居然在外面赌博。
安芜攥紧了小手,药袋子被抓的皱起。
她吸了吸鼻子,举着伞靠近那扇木门。
木门陈旧,透过门缝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一群中年人聚着围在桌子边,聚精会神的盯着中间褐色的圆筒,桌上散了一堆钞票,她在人群里看到了宋康胜。
“开!”
“开!”
“大!!!”
“哎呀!”宋康胜眉眼皱起,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一哄而上拿走了他的钱。
“康盛果然是毒手,哈哈哈。”
“还来不来了啊。”
宋康胜一拍大腿,“来来来。”
“康哥悠着点儿,你这钱快没了。”
“哎呀怕什么,反正嫂子有钱,借呗。”
“也是啊,嫂子那钱都自己捂着吧,康盛你可得想办法掌控大权啊,这哪有女人当家的道理,而且她还拖着个姑娘,有钱的娘们容易跑啊。”
宋康胜拍了拍桌子,“不信邪了,继续。”
安芜手抖得不行,眼睛被气得通红。
她不是不知道宋康胜会赌,但不知道他已经沉迷到这种地步了。
安芜忽然想起妈妈刚刚的眼神,她被气得不行,不顾一切伸手就要推门。
指尖触碰到门的瞬间,一只手倏然伸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腕。
大力拽着她往边上一拉,拖鞋对折,安芜一个不稳往边上倒去,倒在了一道黑色的人影上。
安芜慌忙中抬头,瞳孔猛然一缩。
那人穿着一件黑衣,雨水砸在冲锋衣上蜿蜒往下流,他一身水汽,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
少年居高临下的和她对视,黑色的帽兜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江朔。
棋牌室的麻将噼里啪啦的碰撞,木门里男人们醉生梦死的起哄。
安芜被他从冲动的情绪里拽了出来,清冷的雨滴砸在脸色,她彻底回了神。
江朔举着伞帮她挡雨。
安芜睫毛都湿了,她眨眨眼睛问:“江朔,你怎么在这里。”
江朔没答,他垂眼看她,冷声说:“你本事很大,之前那事还没长记性是吧?有没有点生活常识,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家乱晃什么?”
安芜低垂着脑袋,任由他说。
他很生气:“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古弄里巷最乱的一条街,特别是晚上。赌徒、醉汉,各个都是游走在犯罪边缘的危险人物。”
她刚刚居然还想要推门进去?
江朔说完话垂头,忽然见她小声的抽噎了一下。
安芜眨了眨眼睛,她眼圈都红了。
江朔一下子就急了,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又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不是故意骂你的。”
“别哭了。”
安芜把眼泪擦干,她摇摇头说:“不是,是我冲动了。”
“谢谢你刚刚拉我。”
如果不是他拉住她,事情都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她撞破了宋康胜赌博,大闹赌场,可然后呢?
这事情会传开,宋康胜会怎么做?妈妈又会怎么做?
她一点都不知道。
“你生病了吗?”江朔问她。
安芜摇头说:“不是,是我
妈妈。”
是的,她现在要做的是赶快回家给妈妈喂药。
宋康胜的事情等妈妈病好了再和她说。
“我现在要回家了。”
江朔没有多问,他颔首说:“好,我送你回去。”
江朔把安芜送到家门口。
安芜匆匆和他挥手,把伞塞他手里,“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江朔只是点了点头:“嗯。”
舒秋芸还躺在床上,安芜拿出温度计给她量了体温。
好在量出来温度并不是很高,安芜松了口气,给她喂了退烧药。
药吃下去后,舒秋芸舒服了不少,最后慢慢的睡着了。
一翻折腾已是深夜,安芜又给她量了体温,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她起身给妈妈捻好被子,关灯离开。
安芜把大门阖上。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房梁积攒的水珠缓慢往下落着。
她慢慢转身,打算回房间休息,她刚挪了两步,忽然听见了啪嗒的声响。
安芜仰头望去,心跳一滞。
通往二楼的石阶上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打火机窜出一道火苗,江朔穿着黑色的外套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微弱的火苗摇曳着,照亮他那道流畅的下颚线。
他居然,还没有走。
江朔没有撑伞,帽子罩头坐在雨中,安芜不知道他在那坐了多久。
她没有向前,眼眶忽然酸涩。
听见声响,江朔侧脸向她看来。
他只愣了一秒,站起了身。
打火机灭了,他把手心打算点的烟塞口袋里,从石阶上翻身跳下。
站在她面前,江朔把伞打开罩着给她挡雨。
在雨里坐了很久衣服上淤积着水渍,怕沾到她的衣服,他站得离她远了些。
“你妈妈,没事了吗?”
“已经退烧了。”
江朔扯了下唇,“嗯,那就好。”
安芜没说话,她仰起脑袋看他,“你怎么,还没走啊?”
“没事干啊。”
“江朔。”安芜忽然喊他。
他垂眼,视线直白的落在她的脸上。
对上她的认真的眼神,江朔沉默下来,“因为我在等你。”
“你现在,需要我吗?”
少年撑着伞,伞柄斜罩在她的头顶上,雨丝淅淅沥沥的砸下来,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滴。
安芜盯着他的脸,一眼不眨的和他对视。
他没有说话,浓黑的眼睫低垂着,唇线抿直,他们挨的不近,她却感受到了炙热的温暖感。
深夜寂静,被强压下的情绪翻滚袭来。
她的眼圈开始泛红,渐渐的,鼻子酸涩扯得耳膜空鸣周身发麻。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只想要宣泄,想要倾诉,倾诉那挤压在身上难堪重负的迷茫和委屈。
“需要。”她泪眼朦胧的点头,“需要你。”
她低垂着脑袋,小手探过去拽住了他衣服的下摆,拽的很紧,就像是拽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滴眼泪啪嗒掉下来,混入满世界正在下坠的雨滴里。
“哭什么?”
江朔直直盯着她,伸手抹干她眼角的泪。
“我不走,只要你需要,我都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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