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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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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章

晚自习的铃声适时响起,  江朔拉开窗帘,连廊那边已经没了人影。

晚霞铺满天空,像是打翻红色染料的纸布,  教室空荡荡的,孤寂冷清。八班果然没有什么人来上自习。

其他人尚且如此,那她旁边这个人更不可能来上自习了。安芜起初不知道这个情况,  现在有些疑惑,  他居然真的留了下来。

江朔坐在她边上垂着脑袋,在抄她的语文卷子,  忽然就抬起了头,  “看我做什么?”

安芜啊了一声,  想了会儿说:“那个,你吃晚饭了吗?”

“什么?”江朔扬眉。

“好像没有看见你吃晚饭。”安芜柔声问他:“你,饿不饿啊?”

江朔忽然就笑了,他放下笔,喉咙轻轻的吐出一个嗯字,“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

“我书包里有面包。”安芜拉开书包的拉链,  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面包递给他,“给你吃。”

江朔接过来。

包装袋鼓鼓囊囊的,很小的软面包,没有他手心大。

“是妈妈给我当点心的,  有点小可能吃不饱,  你先垫垫肚子。”

安芜把面包给他就继续写作业了,却没发现江朔依然在看着她。

江朔看着少女白净的脸庞,  弯月一样的马尾,  规规矩矩的校服。她安静的坐在他的旁边写作业,  近的他偏偏头就能看到。

就好像做梦一样。

他边看她边拆开包装袋,不是新鲜的面包,质地很硬,可他吃的却很香。

味道真甜。

江朔扯扯唇笑了。

老天爷怎么对他这么好啊?

悄无声息的,就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给他。

江朔吃完面包后继续抄写卷子。这种闲事他从来没有干过,如果钱铎鑫看见的话,怕是下巴都惊的掉地上了。

语文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讲解的,安芜本来以为可以给他讲一下阅读理解,不需要多久很快的。

可当她看完江朔的卷子才惊讶的发现,她的根本不是阅读的问题。

整张卷子几乎是空白的,只有选择题随便打了几个勾。古诗词默写还有作文全部是空白的。

哦,作文写了个题目得了两分。

安芜简直不敢置信,他根本不是不会做,他只是懒得做。

她把卷子还给他,摇摇头说:“我教不了你。”

江朔玩味一样的笑道:“怎么耍我啊?不是说抄完就教我的。”

可是他需要背诵的知识都没写,这些书上都有的,怎么教啊。

安芜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摸出来一道整理好的资料,转身去了趟复印室,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叠资料。

她把资料递给江朔,“等你背完这些,我再教你阅读和作文。”

江朔漫不经心的接过,扫一眼眉头皱起来:“这么多?全背下来啊?”

安芜摇摇头说:“也不是,就是,要掌握。”

“那怎么样才算掌握呢?”

“就是……”安芜犹疑了会儿,“背下来。”

“……”

江朔笑了,“行,你这逻辑没毛病。”

安芜反应有些慢,几秒后她把刚刚说过的话又理了一遍,好像是说乱了。

这叠资料足足有半本书这么厚,让他背下来的确太难了。

不能急功近利。

安芜想想和他打商量说:“要不,每天记一张,一张一张的来。”

手里这叠资料,是她刚刚跑去打印的,纸张上还留有余温。

江朔翻了翻,抽出最上面那张说,“行。”

剩下的一节自习,江朔就撑着下巴看卷子。程攸宁时不时跑过来找安芜问题目,她怕吵到他背资料了,于是捧着书去了程攸宁边上坐。

可她不知道自己一离开,旁边那个人才是一点书都看不下去了。

江朔撑了会儿就没看了,他有病才背这些东西。

于是直接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安芜写字的笔顿了顿,她听见了后面嘈杂的音乐声。

转过身,江朔一条腿直接杠在了书桌上,手里横着一只黑色的手机,脸色阴沉。

手指残影纷飞间,她听见了游戏结束的声音。

安芜叹了口气。

算了,孺子不可教也。

晚自习终于结束了,安芜回到自己位置收拾东西,她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江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就知道他来上自习是心血来潮,所以提前走也在安芜的意料之中。

程攸宁是住宿生,她跑过来和安芜挥挥手告别,“安芜我回寝室了,你路上小心啊。”

安芜笑笑说:“好,明天见。”

她收拾好书包,把教室的灯关了。

晚自习下课快九点,学校空旷又吵闹,梧桐林漆黑一片,广场的路灯都亮了。

夜里很凉,有阵阵冷风刮过来,树叶沙沙作响,把她的裙子吹起来,露在外面的小腿有些冷。

周围学生都往学生宿舍的方向走,她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昏黄色的灯光从身后照下来,在地上显出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安芜扯了扯书包带,往大门外走。

她看着地上的影子,有些失神又有点紧张。因为她又要走对面那条黑漆漆的小路了,周暖姝说那条路曾经出过事,这让她想想就后怕。

可是不走那条路,她就要绕开小区,一直走到街尾的十字路口再绕过去。

她来岱安不久,路也不熟。

安芜低垂着脑袋,心里反复纠结要不要冒险,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学校大门口。

传达室的灯亮着,有年轻的安保守着满墙监控的显示屏。

她做好了决定,打算今天再走一次。明天起早些,去探探那条远路。

安芜抬起脑袋,正打算往前走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传来刺耳的车笛声。

她停顿了会儿,偏过脑袋,正好看见那车门哗啦一声推开。

然后她看见了江朔。

他人仰靠在后座上,车里没有开灯,借着传达室那点光,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身形。

江朔探出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目光落在她身上,笑问:“去哪?”

安芜:“我回家。”

江朔搭在车门上的手用了点力,把门又拉开了一些,对她说:“过来。”

安芜咬了下唇,慢慢走过去。

江朔随手搭在门框上说:“上来,送你回家。”

安芜看看他的车,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说:“不了,我自己回家就好了。”

江朔问:“你家不是住在古弄里巷?”

“嗯。”

江朔漫不经心的说:“我也住在附近,刚好顺路。”

安芜有些不信,眼睛颤了颤问:“是吗?”

“嗯。”江朔笑:“不然我会那么熟?”

这倒也是,安芜不止一次在古弄里巷看见他了。除了在陆清淮家,还有一次是在火锅店。

见她还在犹豫,江朔啧了一声,催促道:“快点上车,我肚子饿着呢。”

“你没吃饱吗?”

“嗯,就你那个小面包,不够我塞牙缝的。”江朔想了下说:“我想吃你买的那个什么……

安芜

提醒他:“油果子。”

“嗯。”江朔笑着说:“对,但是我忘记在哪里买了,你带我去。”

安芜想了下,点了点头,搭江朔的车子,安芜也不用一个人走那条小路了。

车子穿过小区时,江朔见她悄悄的看向窗外。

这个老小区年代久远,物业也不好,林子里的树木都快长得和房屋一样高了,黑漆漆的。

晚上根本没有人敢走。

江朔想起曾经在这遇见过她。

他偏头看着少女弱小的身躯,她胆子这么小,每次走一定很煎熬吧。

江朔咳了下说:“以后一起回家。”

安芜转过脑袋,啊了一声。

“反正顺路。”他慢悠悠的说。

“可是。”安芜提醒他,“我会上自习的。”

“嗯。”江朔笑着说:“我以后也上自习。”

“啊,你也要上自习吗?”

“怎么?我不行?”

“不是,就是有些突然。”

安芜说:“你怎么突然就要上自习了?”

江朔笑笑说:“这不是某人给我布置了惨绝人寰的任务吗?一天背一张,不加班怎么行?”

安芜认真说:“我那是为你好,背完可以提高语文成绩的。”

“是吗?”

“嗯。”

江朔双手蜷起说:“那你既然对我这么好,我也应该表示一下。”

“啊?”

江朔笑笑说:“以后晚自习下课大门口等我,一起回家。”

从学校坐车到古弄里巷不过六七分钟,钟叔把车子停在路边上。

夜晚的古弄里巷热闹非凡,店铺灯牌点上了灯,整条街亮堂堂一片。小摊贩吆喝,游客喧嚣,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安芜看了看江朔的腿,径自下车,她说:“你就不要下来了,我去给你买吧。”

江朔坐在车上,看着安芜往角落的小摊走去。她举起手和老爷爷比划了一个数字,然后笑着和他说着什么。

在他的方向只能看见小姑娘的背影,规规矩矩的西式校服,背着一只米白色的小书包,上面吊着一只粉色的娃娃,和她的马尾一样,一晃一晃的。

江朔不自觉的就入了神。

老爷爷的生意不是很好,所以安芜也不用排队。很快她拿着装着油果子的袋子回到车边上,她把油果子递给江朔。

“给你。”

刚从油锅出来的果子很烫,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江朔没有接她递来的袋子,每个油果子都用纸袋包着,他只从里面拿了一个出来。

江朔笑笑说:“我只要一个,剩余的你帮我吃了。”

安芜懵了下,摇摇头把袋子递过去说:“我不要,你自己吃。”

可是安芜还没来得及递过去,江朔已经把门关起来了。

“……”

车窗合上的最后那刻,安芜看见了他眼里藏匿的轻挑笑意。

他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明天见啊,同桌。”

从集市回家没有几步路,安芜走几分钟就到家了。舒秋芸疑惑她今天怎么回来的早了些,安芜如实说是搭了顺路同学的车。

转班这事安芜没对舒秋芸说,因为她知道妈妈性子闷,怕她知道了多想。

安芜把江朔送的油果子给舒秋芸。戏剧的是她买了好几次油果子,舒秋芸一次都没有吃上过,所以这次安芜直接递给了她。

舒秋芸咬了一口,馅是笋干的。

“妈妈,好吃吗?”

舒秋芸摸摸她的脑袋说:“好吃,和南桥的味道一模一样。”

南桥盛产竹笋,舒秋芸也爱吃笋,

于是安才哲包了一片小山,冬天的时候会上山找东笋,春天就挖春笋,吃不完的囤起来晒成笋干。

舒秋芸吃了一半,手上动作停了,目光渐渐的呆滞失神。

安芜发觉她不对劲,轻轻的喊她:“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

舒秋芸回过神来,慌乱的躲开她的视线,胳膊抬起蹭了蹭眼睛。

“没什么。”她笑笑说:“芜芜,吃完了早点睡觉,不要太晚了。”

“好。”安芜没有追问,乖巧的点点头说:“以后不会晚了。”

八班教室很闹腾,特别是后面几排男孩子,一下课就很幼稚的玩纸球。

有一次纸球没有投好,飞过来砸到了安芜的脑袋。

她摸着脑袋唔了一声,然后那纸球就被江朔抓起砸了过去。

江朔冷冷的看着刘昊。

不待他说话,几人非常识相的把纸球丢进了垃圾桶。

钱铎鑫无奈摇头:“阿朔你心可太偏了,马上比赛了,刘昊是顶替你上的,让他练练呗。”

江朔冷声说:“那就去操场练,纸球和篮球能一样?”

钱铎鑫摸摸脑袋,说得倒也是哦,纸球和篮球重量不一样啊,于是他喊了刘昊和其他几个男生真去操场练球去了。

几人一走,后排一下子空荡下来。

安芜瞧瞧那些人再看看江朔,没思考就问他:“那个,你不去吗?”

江朔垂着脑袋,手里还攥着她给的语文资料,懒洋洋掀了掀眼皮说:“你说话挺扎心。”

安芜没反应过来。

“不去。”江朔撑着下巴继续看卷子,一条腿踢了下轮椅踩板,“去了自卑。”

“……”

安芜视线落在他的腿上,又慢慢的往上移,落在了他的侧脸上,看见他面无表情的垂着眼。

哦,也是哦,她差点忘了江朔和其它人不一样了,这事是他的敏感点不能经常提。

安芜在心里默认三遍,以后说话要注意一下,像“跑”、“跳”这一类的词一定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裴兴仁拿着一张报名表进教室。

“秋季运动会开幕在即,这是报名表,今天傍晚前体育委员填写好交给我。”

安芜挺困惑的,因为这表格十二班早就填完了,怎么八班现在才开始填写呢?不过这个问题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裴兴仁把表格给钱铎鑫前,又强调了一句,“好好商量,参与一下就行了,可别给我闹出事来。”

他话刚落,后面那群人一拥而上,把钱铎鑫死死的困在了中间。

“100,100给我报上!”

“400,钱铎鑫我400!”

“老子的3000,填上没啊卧槽!”

这架势简直把安芜给吓坏了,在十二班人人都不想参与的活动在八班居然成了香馍馍。

江朔偏过脑袋,安芜痴呆呆的看着那个方向,他弯弯唇笑着问:“怎么,你也想报一个。”

安芜回过神,摇摇头说:“不是。”

她说:“我就是奇怪,怎么现在才报名啊。”

截止日期都是明天了,而十二班早在国庆节就已经说了这事。

江朔懒洋洋的掀了下唇说:“如果老裴早点说,他们哪还有心思学习。”

“啊?”安芜不解。

江朔漫不经心说:“后面得空一半。”

“……”

八班后排这些人可没那么爱学习,凑热闹是第一名,平时没事不是篮球场就是台球室,学校一年才开一次运动会,这种难得出风头的舞台怎么可能错过。

高一

下半年举行过一次篮球赛,就因为那次篮球赛八班后排空了两个星期。老裴也是长了教训,故意把这事藏着掩着,熬到了最后一天才宣布。

“那你呢?”江朔忽然问:“十二班已经报名了,那你报了什么?”

安芜默了默说:“1500。”

江朔笑出声:“就你这小短腿还跑一千五,耐力这么强啊?”

“不是。”安芜没深究他的话,她说:“我耐力不好的。”

她初中时严重贫血,稍跑个半圈就没了力气。舒秋芸带她上医院检查后说是贫血,于是安芜天天吃舒秋芸炖的红豆红枣羹养血,最后在中考前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六分。

“耐力不好,你还报名啊。”

安芜默了默说:“没人报。”

安芜说“没人报”时声音很轻,脑袋往下低垂着,看起来一脸委屈无奈。

江朔的眼神冷下来。

这姑娘在十二班是受了多少欺负啊,他们可真行。

“你本来想参与什么项目啊?”他忽然开口问。

安芜抬起头,她想了想说:“我体育不好,但我跳绳挺好的。”

“跳绳?”

“嗯。”安芜点点头,笑着说:“我一分钟能跳两百多个呢,体育中考是满分。”

“这么厉害啊?”江朔扬了扬眉说:“那你报一个?”

安芜看向那挤成一团的人说:“应该,没有位置了吧。”

跳绳在十二班是被哄抢的,大家都不愿意去激烈对抗的项目,怕丢脸。

江朔忽然举起手,隔空朝着钱铎鑫喊了一声。

那团乱哄哄的人顿时安静下来,钱铎鑫扒开人群站起来,皱巴巴的报名表在空中挥了挥说:“阿朔,你身残志不坚,也要参加啊?”

旁边人哈哈笑成一团。

江朔笑骂了一句,勾勾手,“报名表拿过来。”

钱铎鑫非常听话的走了过来,乖乖递给他。

江朔把报名表挪到安芜的位置上,点了点说:“你写。”

钱铎鑫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原来是安芜你要报名啊,行行行,你要参加什么,100、200?好项目你先挑。”

“不是。”安芜犹疑了一会儿,慢慢吐出两个字:“是跳绳。”

“啊?跳绳?”

安芜点点头:“嗯。”

钱铎鑫低头看表,那位置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填。

跳绳在八班不是热门项目,很多时候是空着的,最后随便找几个女孩子替补一下。

“行啊,我们班正缺跳绳的大将呢。”

钱铎鑫重重的拍了拍报名表,“给我们班在跳绳领域争分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安芜在表格那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钱铎鑫拿起来,还笑嘻嘻问江朔:“阿朔,要不给你再报个跳高,再来个三级跳远,再破一破你去年创下的记录啊。”

江朔冷眼看他,“你可以滚了。”

钱铎鑫也就是开玩笑,江朔这腿今年的体育项目是一个也参加不了了。他吐了吐舌头,跑回位置很快又被人海淹没。

安芜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江朔忽然笑出声,他手肘撑着脸颊,脑袋轻轻一弯,“就这么高兴?”

安芜诚实的点点头,笑笑说:“嗯,以为报满了呢。”

江朔看着她,忽然出声:“这里是八班。”

“嗯?”

安芜眨眨眼,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忽然就见身旁的少年凑过来。

江朔身上有股淡淡的橙香薄荷味道,极具侵略感的五官,刀刻般硬朗的线条,眸色漆黑,带着少年轻狂张扬的痞气。

他眼睛含笑,懒洋洋的说:“在八班,你想干什么都行。”

“爷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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