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带兵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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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守军们紧张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沉重的甲叶碰撞声,一个干瘦挺拔的身影从城楼处登上关隘。
“王老大人,您何必理会闯贼胡言乱语,再怎么寒冷,咱们山海关里总是有热炕的……”驻守关隘的副将见到老人亲自前来,担忧的想上前扶住却被一把推开。
老人笑着摇头说道,“我王象乾虽然八十多了,但没到路都走不动的地步。而且辽东文搏亲至,我不出面的话,你们谁能应付?”
副将无奈的为王象乾开路,朝廷自从闯贼势大之后十分担忧其南下威胁京师。蓟辽总督替换过数任全都不堪重用,不是被闯贼收买就是坐视文搏带兵绕过边境在草原劫掠一番后从大同过长城,于西北招徕流民大摇大摆的再从山海关回去。
最后启用了当时已经八十三岁的老帅王象乾,凭借他多年镇守蓟辽的偌大威望和铁腕总算遏制住闯贼路过山海关像是从自家包米地走一般的形势——现在闯贼只能老老实实从大同附近入关然后从那边回去,京师的大员们总算是安心了。
进士出身的王象乾腰杆挺得笔直,一派沉稳的宿将名帅风度无形中给守军带来底气,他苍老遒劲的双手干枯得像是树枝,臂甲拍在城墙上发出金铁之声,一如这位老人的嗓音,对着山海关下的人高声道。
“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湿。辽东的紫貂裘,闻名许久,今日得赠,真是令人欣喜啊。老朽谢过文将军,只是心中也有疑惑,这天寒地冻的,文将军数万大军何苦守候在荒郊野外,何不返程休养呢?”
山海关下的男人扶起头盔,露出明亮的眸子,文搏抬头看向须发皆白的王象乾,心中也有几分佩服。
听见王象乾暗藏机锋的回答,文搏笑着回答,“王总督说笑了,西北流民不断盗匪为祸,南边反贼气焰日盛,我作为镇辽总兵当然要早些点验兵马,随时准备出征平乱了。”
身边副官听见文搏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不奉诏就敢带兵逼近山海关,分明你才是最大的反贼吧?
可是王象乾却沉默了,这里没人能比他更清楚大明如今的状况。
交泰殿前遇刺之后,天启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清醒的时间短,昏睡的时间长。谁都知道这位至尊只怕是活不过天启六年的冬天,因此趁着朱由校清醒的时候,在皇后、首辅、魏忠贤等人面前,将皇子朱慈炅立为太子,并且宣布了信王就藩辽东,改为辽王的旨意。
然而朱由检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连带着高攀龙等一众参与到交泰殿宫变之事的东林党也销声匿迹,让执掌中枢的魏忠贤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魏忠贤也不敢贸然宣布信王失踪或是有反意,这大明各地都在观望,要是他敢出头,肯定会有地方要员以“倒魏除阉”为名带兵勤王,到时候别没解决东林党和信王,把别的地方给弄出事端来了。
所以魏忠贤天天逼问叶向高那些失踪的东林党下落,
叶向高不胜其扰,两三月的时间里上疏辞官十余次,还是天启帝清醒过来后拉着他的手,声泪俱下的托孤方才让叶向高熄了告老还乡的心思。
叶向高勉力支撑着维持局面,可是南边今年税收直到年末都没有消息,看来东林党和他们的支持者已经下定决心,只等朱由校殡天,立即就会起事。
王象乾、叶向高这样的高官都清楚,随着天启帝沉疴不起,大明已经开始迈向战争和分裂。
与叶向高最担心南边朱由校和东林党以靖难名义作乱不同,王象乾镇守山海关数年,知道大明如今心腹大患还是辽东“闯贼”——这个至今没有给自己弄个威风名字,盘踞在辽东深谙“广积粮、缓称王”之道的势力。
有财源,有粮草,又通过不断地战斗磨砺出强军。这些年里辽东“闯贼”不断积蓄实力,从内地输送人口,不过五六年下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朝廷输血才能维持的苦寒边境,是一个真的有逐鹿中原实力的庞大军阀。
要说内阁不知道辽东之患那也不可能,王象乾就见过早年锦衣卫不断地出关查探,最后逐渐减少,不是因为对关外放松警惕,而是对方经营辽东越来越深入地方,锦衣卫根本没有立足的土壤。
这样的情况,也就是辽东“闯贼”在等待机会,等一个大明陷入混乱,名正言顺入关的机会。
现在,王象乾看着下方的文搏,他清楚,这个机会很快要到了。王象乾甚至几次视线看向旁边守军,想下令放箭杀死这个男人,最终还是颓然的摇头。
不说那传说里文搏刀枪不入的荒谬之言,在这杀了文搏一个统帅也没用,反倒给“闯贼”机会,随便来个统兵的大将,不用多么厉害,中人之姿也能带领着数万虎狼之师长驱直入,兵临京师城下。
其实这是王象乾错估了文搏的重要性,他是辽东“闯军”的缔造者,陆文昭管政,他管军,双方配合默契才有如今局面。若是文搏真死了,那陆文昭也得暂缓计划,回头重新整顿兵马恢复信心才能南下。
不过文搏也确实不怕守军放箭杀他,文搏不但穿戴了新式板甲,内穿锁子甲,外头披上一件布面甲,一身装备都快八十斤了,都只能牵着马步行前来。这样的甲胃防御之下,除非床弩、火炮正中才有可能将他杀死,寻常刀枪箭失打他身上跟蚊子叮了一下也差不多。
所以文搏才敢来到关隘之下,问候王象乾。
本以为今天都要一如往日,文搏攻心无果就会退去,却听见身后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总督大人,京师急报,还请查阅!”一名行色匆匆的文官满脸焦急的奉上一封火漆完好,蜡封严密的密函,亲手交到王象乾手中。
王象乾接过密函,从容打开之后,突然脸色一变,苍老的手臂再也抓不住书信,任由它飘落。
深吸一口气,王象乾说道:“难怪要送我貂裘,这是认准了我不日就要离开啊。呵呵,闯贼的消息,比我们更加灵通啊。”
副将满头雾水,不知道王象乾什么意思,接着听见了令他大惊失色的命令。
“传令守卒,开门放文总兵入关,平乱!”
惶恐之中,副将还想再问,却无意间看到了掉落在地的密函上写着一句简单的话。
“天启六年腊月十五,帝薨,太子继承大统,信王于南京起兵靖难……”
战争出乎老百姓意料,又在权贵们的期待中发生了。以长江为界,信王在南京登基,年号崇祯。以高攀龙为内阁首辅,领南京中枢百官为朝堂,划江自立。
慌乱之中的魏忠贤别无他法,虽然忠贞侯秦良玉上疏愿去平叛,但是魏忠贤觉得白杆兵再能打也就不到一万人,靖难军却已经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北伐,哪是秦良玉能够阻挡的?甚至整个南方的总兵都被魏忠贤怀疑和信王有联系,怕他们贼喊抓贼。
于是最终觉得目前主要矛盾还是朝廷和南京起兵靖难的信王之间,反而“闯贼”这个心腹大患成了可以利用的帮手,因此最终决定调辽东大军南下平叛。
时隔两百年的靖难之役再次打响,又是一个叔叔争夺侄儿的皇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谁都在猜是否还是叔叔获得最终胜利的时候,局面却远比所有人想象得更加迅速发展。
腊月十五,文搏擢升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南下平叛,这个职位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就成了武勋贵族养老的地方。如今文搏重领此职,实际上朝廷根本没法给他分派出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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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魏忠贤防着这位当年的好兄弟,也是不敢轻易调兵避免地方上有人响应信王。不过确实如魏忠贤预料那样,除了这一支军队外,其余各地兵马都没动作,明明是轰轰烈烈的靖难之役,似乎所有人都在观望。
文搏毫不在意这些虚名,他只是带着五万人中的两万骑兵先进京师阅兵,瞬间震慑住京中宵小后汇合步卒,直接南下兵临江淮,在合肥撞上挥军北上由南京兵部尚书杨涟统领的二十万靖难军。
当时二十万大军兵锋直指合肥,吓得当地官员只敢闭城自守,京师方面一日三惊,生怕靖难军跟当年成祖一样势如破竹,不日兵临京师,不断催促文搏前去解围。
然而面对正在攻城的靖难军,文搏并不急于出击,稳立营寨与合肥互成犄角之势呼应,双方对峙十余日后文搏派曹文诏、祖天寿、吴襄各领一千骑兵截断靖难军粮路。
直到此时,文搏才在对方慌乱不敢攻城,又缺乏粮草忧心忡忡之际缓步推进,在合肥城下双方发生激烈战斗,一战破灭靖难军北伐势头。
这一仗的记载极其诡异,后来的史学界考证之时不得不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记述。
据沉炼记载,这一战杀伤不过数千,投降、俘虏过十万,几乎轻而易举就取得胜利。但是江南文士的笔记、回忆录称流血漂橹尸骸遍野,当年巢湖的鱼都比往年肥硕。
当日的战争具体详情后世引起不少纷争,支持沉炼的认为他作为辽东方面的情报总管经历此战比旁人更加熟悉战况,而且沉炼所留下的记载大多可靠,诚实的记录了很多当时显赫之人的糗事——就连陆公怕老婆都被沉炼记下了,还不止一次记录了陆公被妻子打得借宿他家不敢回去。
所以沉炼的记录应该是可信的。
反对派则认为首先沉炼不在战场上,在合肥之战发生的时候正在辽东镇守后方,而所有人都知道文搏杀心甚重,在各地都有他杀得人头滚滚的记录。
双方因此争论不休,正史上对于此战的记录寥寥无几,不过三言两语,压根看不出细节。
再说文搏打破靖难军北伐意图后兵分三路,文搏带领主力骑兵夜袭保持中立的荆州占据上游,抢夺舰船无数,随时可以顺江而下兵临南京。
然后曹文诏领精锐步卒从荆州过长江,有长江作为补给通道根本不用担心后路,一路狂飙勐进连克守备不足的鄂州、湖口、铜陵,一个月就打到采石矶,兵锋直指南京。
这时候朱由检已经慌了神,一边据城死守一边催促高攀龙让士绅召集团练兵勤王。哪知道高攀龙转头就派人跟文搏暗中媾和,具体是为了拖延还是真的怂了外人不得而知,但是双方的交流被记录了下来,也成了文搏嗜杀成性的有力左证。
首先东林党诚恳的表示他们愿意交出伪帝,投降献城,但是必须保证不追究云云,都是些很合理常见的要求。
然而素来以粗鄙无文,傲上不欺下闻名的文搏只用了两句诗作为回复,直接吓得东林党决心死守,竭尽全力的招募兵员,还大发粮饷调集卫所兵前往南京守城勤王。
因为文搏回敬的两句诗太耳熟了,耳熟到江南士绅一听见就腿脚发软恨不得去孝陵刨坑。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