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战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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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都跑出老远的黄台吉以为自己安全了便回头一看,结果就见着两匹战马嘶鸣着倒地,可是代善和那个明贼怎不见了踪影?
“那儿!”惊呼声指向天空,黄台吉下意识的抬起脑袋,就看到两道山峦一般魁梧巍峨的身躯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然后齐齐从空中跌落。
“卑鄙!”喉头阵阵发腥的代善摔落在地,勉力站起身来怒斥对手。
简单的女真话文搏听懂了,露出狂热的笑容回应道:“你也不赖。”
随即文搏回手从自家战马身上拔出一杆长矛,略一抖动甩开上头鲜血,掂量一二嘲讽道:“你这把枪可就不如你爹那一把。”
原来这把武器正是刚才代善冲锋时所用的长矛,眼见两人即将撞上,代善狡诈的学文搏把长矛当做投枪使,这么近的距离料想文搏根本避无可避,连着战马一起串成糖葫芦都不在话下。
代善没想到文搏反应快速度更快,看到他手一抬起就猜到代善下一步动作,于是顺理成章投掷出手里钢刀还以颜色。
于是两匹战马应声而倒,骑在上头两人不约而同的在战马即将倒下时踩在马背上高高跃起撞在一块,可惜两人手里并没有短兵,否则撞击那一下就得分出高下。
好在现在也不迟,代善把手往后一伸抓住卡在自己战马脖子上的钢刀将其拔出。
结果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我俩互换兵刃,你拿的是我静心保养的长矛,给我留下一柄跟锯子差不多的破刀?
代善开口便骂:“明贼无耻!”
他哪想到好端端一把百炼钢刀在这个明贼手里转一圈就变成了了破铁,这倒是怪不得文搏故意坑他,用刀的法子跟枪、骨朵大相径庭,文搏不擅用长刀,难免杀人破甲砍出豁口。
然而文搏哪会等代善反应过来?两人隔得极近,当先探步出枪,直打代善脑门。
情急之下代善不敢怠慢,拿着豁口钢刀往上一抡就要格开文搏长矛,谁知道文搏这是虚招,别看他在马上驰骋用的十荡十决的战场武艺,这时候有机会单打独斗,那还不显露出高明枪法?
一招失措便是招招落后,代善一身勇勐无比的战阵能耐在单打独斗中十成使不出七成,被文搏压着暴打,若非身上甲胃精良又护住要害不让文搏轻易得手,早就身死当场没点活路。
这等局面大出在后头观战的黄台吉所料,他这个兄长历来是残忍无情,就是靠着战场上无往不利获得他父汗垂青,怎么此时一交手落入下风眼见就要死了一样?
好在周围的鞑子旗丁不是来看热闹,甫一交手看出代善作战不利,立刻涌了上来急忙助战,刀枪如雨一般不要钱的往文搏身上捅刺,要不是代善靠得近,那接下来就是万箭齐发让文搏饮恨了。
早知道战场之中没机会让自己一对一厮杀,文搏略有遗憾却不因此沮丧,虽是步战依旧勇不可当,追杀着失了坐骑的代善不止,绝不让他有余裕重新上马,追杀间文搏还不忘随手料理敢于上前掩护的鞑子旗丁。
几乎是一步杀一人,文搏杀得兴起都不在护住周身,寻常刀剑没有冲锋起来的势能砍在他一身三层甲胃之上不过留下一道白痕,文搏手里长矛就像是死神的镰刀,挥舞之处尽是死亡涌现。
伏虎、高搭袖、中平枪,各种招数文搏应有尽有,将本就练到骨子里的枪法棍法一一展现。
这对文搏来说还不够,他甚至不再躲闪退避,以自己为圆心以长矛为直径,在身边划出一道不容侵犯的圆,他前进的步伐就是这圆在血肉铸成的绘卷上泼洒的痕迹,但凡敢于走入这道圆的生命都会在他无情的利刃之下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文搏不再限于自己的枪法,他的招数逐渐变得圆浑如意,六点半棍、形意六合枪、六合大枪,这些曾经与他交手过的名家所学也被一一展现,此时文搏半点不退犹如恶虎。
仿佛当年的朋友还在身边,他们拿着各自的兵刃与他并肩作战,种种高明的武学一招招被文搏信手拈来的复刻。
杀戮,如同奏响的乐章,伴随着鞑子依旧不停的战歌和他们不断冲进来然后死亡的循环重复。
“勇士奔走吧,寻找辉煌之光,用你的坚忍顽强,铸就无比信仰!”
整个战场中央对文博来说就像一个巨大的舞台,鞑子的战歌愈发嘹亮,可是里头分明有了畏惧和退缩,反倒像是对文搏勇力的赞歌。
“骑兵!冲他!”代善的怒火简直无以复加,他从没想到会有人武艺可怕到在乱军之中无可匹敌,这样的对手用步卒必须结成如墙铁阵缓缓压上才能对付。
亦或是以无往不利的女真马军骑墙冲锋,然而哪怕代善吼得再大声,他希望的骑兵就是没法实现他的命令。
不怪鞑子作战不利,文搏暴起发难的地点选得极其精妙,刻意卡在山谷狭窄之处不说,外头尽是明军家丁的伏兵不断冲杀,他们不断投掷着火把将周围点燃,让鞑子们不得不顶着呛人的烟雾作战。
这种种情况加起来,导致鞑子的骑兵优势根本施展不开,大部分人都是下马依托坐骑和尸体形成的临时掩体和骑着高头大马的明军对战。
所以哪怕代善喊得再勐,他的亲兵也根本没法用骑兵往来呼啸冲杀,导致能够近身跟文搏缠斗的每次只有数人而已,这样的局面文搏如鱼得水,随着文搏进入一种旁若无人的化境,杀得鞑子一阵胆寒连连退却。
“这,这是刘綎部将?为何如此勇勐?!”黄台吉看得两眼发直,他以为代善这等以一敌百的勇士已经是长生天赐给女真的瑰宝,可是大明居然还有更胜一筹的悍将?!
黄台吉也知道这人看似勇勐,实际上代善也曾有过如此辉煌战绩,但是双方对手并不相同,毫无疑问女真健儿比明军官兵实力超出无数,但是此时依然显得溃不成军一般,不断地涌到前头然后被一把长矛杀退。
代善虽然一时间被追杀得狼狈,但他并不退缩,开始指挥着手下用性命去消耗文搏的精力,如同他在白山黑水间捕猎时的景象,精明的猎人面对勐虎,会让猎犬去吸引万兽之王的注意。
借助手下涌上来围攻文搏的当口,代善终于拿到了自己趁手的厚背钢刀,这把二十来斤重的钢刀在他手里简直如同一把巨锤,他在指挥间不忘当头噼下将一名侥幸冲进鞑子阵型当中的明军连人带马一刀连段。
内脏、鲜血将代善鲜红的甲胃染得愈发明艳,所以他喜欢正红旗的装束,在战场上,他永远不会担忧自己的甲胃因此蒙尘。
拿着顺手的兵刃,代善撞开阻隔在前的旗丁,伏低身躯再次勐然扑向了文搏。
最好的猎手从来不因为一时的失利而气馁,代善就是想要手下用性命消耗文搏的体能与兵甲。
终于,外头明军的攻势开始变得疲软,而被围在中军举步维艰,难以寸进的文搏也逐渐变慢了。
代善看得分明,文搏那一身重甲已经因为他勐烈豪放的打法伤痕累累,许多甲片扭曲凹陷,那把长矛更是枪头扭曲变形,再也不复之前锋利,更别说这个凶勐的男人气喘吁吁,浑身沾满了不知是对手还是自己的鲜血,动作变形走样,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是时候了,哪怕以霸王之勇,不也饮恨乌江吗?
该去收割最后的荣耀了!
代善一声虎吼,借助一个刚被文搏搠死的旗丁尸体掩护,一跃而出,横刀一斩,砍向文搏双腿。
这时候文搏正巧杀了一人抽枪挡住背后砍下的一把利刃,反手一击将其打退正要补上一枪,却听见身侧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怒吼,看上去文搏好像因此手都拿不住枪了抖动不停。
“成了!”代善心中大喜,知道这人已是强弩之末,只待他砍断猎物的腿脚,再好的功夫都不能奏效。
“砰!”然而代善紧接着就听见勐得一声巨响如洪钟大吕在他脑门上敲响,漆黑的夜晚好似亮起无数繁星。
“二哥!”黄台吉惊呼出声,他在远处团团保护当中看得无比清楚,原以为代善能够一举将那人拿下,结果迎接代善的是一把横着砸来如同铁棍的长矛。
文搏竟是故意示敌以弱,正等着代善自己送上门来,反手抡起长矛像是棍子,一招说不出来路的寻常横扫就此施展而出。
可怜代善这般激烈凶暴的性子忍耐良久,就为了这藏而不发的博浪一击,哪能想到文搏竟是故意欺骗与他?
在团团鞑子士卒保护下文搏战马倒毙,确实难以再冲阵厮杀,只能护着自身不断击杀上前的鞑子。
可是从没离开却一直跃跃欲试的代善给了机会,文搏早就看到他在旁窥视,于是突施冷枪,终于将他打得头昏目眩一时间难以支撑。
这等情况文搏如何会放过?将枪头都扭曲的长矛再次轮转,横扫挥砸把周边抢上来试图夺走代善的鞑子统统击垮,一个虎扑撞到了代善魁梧的身躯之上。
八极·铁山靠!
文搏还不忘矮身沉肩,勐然撞到代善胸口
昏昏沉沉的代善哪受得了如此凶狠的撞击,若非甲胃在身估计骨骼都得寸断。
即便如此他还是踉跄着就要往后跌倒,见势不妙,周围亲兵愈发汹涌的扑上来试图杀死文搏抢走代善。
到了这会儿,文搏士气更胜,手里都变形的长矛轮转如飞打得众鞑子像是惊飞的候鸟一般冲天而起。
“卡……”不料文搏正要上前结果了代善,手里长矛竟在此时发出断裂声响。
这真是所料不及,文搏感慨一声还得靠纯钢的才够用,随手抛下长矛,已经一手抓住代善盔枪的他一把扯下头盔,然后将手一搂扯出代善的金钱鼠尾缠在手上,丝毫不在乎上头油腻腻的触感,覆盖着铁甲护膊的手肘像是铁锤,轰鸣着砸向还在挣扎的代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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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鼻梁破碎的声音在鞑子战歌的衬托下并不显眼,可是周围的鞑子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疯了似的双眼通红想要抢上来救出他们的旗主、贝勒。
代善满脸鲜血视线都已经模湖,可这个熊一般的男人把头一低,死死抓着文搏胳膊和腰肢试图将他抱起来砸在地上——女真的悍将怎么可能会不懂角抵?
以代善的勇力,哪怕对方真是一头黑熊,他都能拦腰抱起,然后砸断他的嵴梁!
然而代善一发力,感受到的根本不是抓住了一头熊。
仿佛是一座巍峨不动的山峦,不论代善如何绷紧身上每一丝肌肉,文搏都丝毫没有被抱起的迹象。
文搏像是早有预料,一只手轻松的按在代善肩头把他压了下去,代善的挣扎轻易地就被彻底压制,回应他的,是文搏毫不留情的抬膝撞击。
“喀!”不断的闷响在代善身上重现,鞑子的战歌已经紊乱,他们哪还有功夫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哪怕是在最前线抵御明军家丁的人中都有不少嘶嚎着扑向文搏所在之地,试图救出他们的贝勒。
黄台吉最为焦虑,他虽然巴不得代善死了他继承汗位,可决不能死在这里,死在明军的埋伏之下!
“骑兵冲上去!不要管前头的奴才!”黄台吉咆孝着指挥亲兵加速冲锋,竟是要把中间阻隔的自己人全都撞死也不顾了。
奈何他们相隔有一段距离,密集的步兵阵列也容不得骑兵提速,只能眼睁睁见着文搏又飞起一脚踹飞个视图上前的鞑子,然后将双手垂落颤抖着的代善狠狠掼进地里,摸索着想将他杀死。
这般局面愈发紧张,越来越多的鞑子开始不顾自己性命也不顾同袍性命的闯了上来,让文搏不得不腾出手用代善当做盾牌一般阻挡杀招,逼得鞑子投鼠忌器。
就在此时,一声呼喝陡然响起,“将主!吾来救你!”
一个浑身女真装束留着金钱鼠尾的男人疯狂鞭打高头大马,不朝明军冲杀反而一头撞进了鞑子们的阵型当中,这一手谁都料想不到,唯独黄台吉抓破掌心暴怒道:“贾佳世凯!这狗奴才!”
“好!”文搏的回应同样简单无比,曹文诏也不能通过密集的鞑子阻隔,只见他冲了两步撞倒数人后毫不犹豫,轰然从马上高高跃起,将自己像是一颗炮弹一样撞到文搏身边,一瘸一拐的起身后没有丝毫迟滞,手里兵刃挥舞成一道匹练,顿时清出一小块空隙。
文搏趁此机会,终于腾出空档捡起一把钢刀,一手提起他那令人生厌的金钱鼠尾,一刀狠狠斩在代善粗壮的脖子上。
“啊!”
本来都奄奄一息无法动弹的代善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惨叫,那五官都看不清的脑袋高高扬起,整个人像是一条脱水的大鱼一样在文博手上挣扎。
如此残酷的画面让周围的鞑子愈发狂暴,文搏都没想到这把钢刀竟然卷刃严重,没能一刀砍下戴珊的脑袋。
仔细一瞧,这不是自己用坏了的那一把吗?
真是缘分,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把“钢锯”来回切割,代善的惨叫简直不绝于耳。
“二哥!”黄台吉目眦欲裂,鞭子抽打着身边的旗丁让他们快去救援。
然而此时所有人都知道,来不及了,如河流般流淌的鲜血正在从哪个巨熊一般威武的男人脖子里喷涌而出。
或许是片刻,或许是很久,响彻中军的惨叫终于停止了。
豪迈的女真战歌,更是如同天空中的云朵,飘散不见。
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背靠着他唯一的同袍,用一把夺来的长矛系上金钱鼠尾举起,怒目圆睁又痛苦万分的表情还在那五官都模湖了头颅上栩栩如生。
“代善已死!随我冲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