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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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的小少爷从一出生就三天两头的生病，那时的黛玉也不甚健康，于是大约五年前开始，贾敏对家中的事情都不太上心了，只一心照顾病弱的孩子们。

后面小少爷病逝，贾敏也病逝后，内宅的事便交给了白嬷嬷打理，可她守着本分好多事情不敢自专，事事回禀，事事都要林海最后拿主意。

因此林海不仅操心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回到家还得理事，内外一把抓，简直心力交瘁。春节尤其忙乱，因此每年都要在这节点大病一场，有时干脆就是带病理事。

今年有曦月帮忙，实在解放了林海，外头的事早已忙完，家里的事不用操心，所以林海虽然惯例在年前病倒，但不用耗费精神，又有好医生好方子，离正日子两天多，他就全好了。

曦月把每日送药并监督喝完的任务交给黛玉，想着要让林海感受到家庭温暖，家人关心，唤醒对人间的留念。鉴于她和林海实际上是同事，所以这事还得看黛玉。又想着光每日送药可不够，便找来黛玉商量。

曦月笑眯眯地拉着黛玉坐下，说道“今年是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在一起过年，我想有个仪式纪念一下。也不是什么特别的，除夕要祝酒，我们都亲手做一样。我亲手酿造了椒柏酒，功效好寓意也好。正好老爷刚刚病愈，喝这个最合适。”

椒柏酒有祝吉祈寿的寓意，椒代表芳香多子，柏代表长寿，它们都能入药，驱寒去病。酿造工艺也不复杂，不过七天就好，至于材料，今年曦月选取了别院一株一人合围粗的柏树起码一百岁树龄的柏叶，椒与别的辅助药材都是她亲手种植出来的，她敢说这真的是用了心的。

曦月接着笑道“习俗里还要喝桃汤，这个做起来非常简单，我也准备好材料了，你要不要亲手来做，然后向老爷祝吉”

桃汤是用桃叶，树枝和茎熬煮而成，除夕的时候会洒一些驱邪驱鬼，还会喝一点辟邪。桃树全身都能入药，桃汤的主药都是性平清热杀虫的，也正适合。

黛玉闻言双眼发亮，立刻就说“太太想的周到，我要”

曦月笑眯眯的道好，并和黛玉约好除夕前一天来做桃汤。

除此之外，还有馈岁，就是互相赠送礼物，家人之间的赠送不讲究价值，主要是表达祝贺。不知道黛玉有没有准备好这个，曦月便问道“还有馈岁，你准备了吗”

黛玉点头，说道“我准备了一个荷包，可手艺实在不够好，爹爹在家里带着还可以，去上衙怕人家都要笑话了。便想着再添个什么，但一时又没有头绪，太太有没有好想法”

曦月摸摸黛玉的小发包，微笑道“好玉儿，你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你爹爹只有高兴的，外头的人何必放在心上，他们只会夸你的孝心呢所以快把心放回肚子里，荷包足够好了。”

“如果你还想着添个什么，不如打个络子玉佩我待会开库带你挑个。打络子也不做复杂的，小半天就能好。”

黛玉听了也不推辞，笑道“太太好主意，不过我从荣国府带回来丫鬟晴雯针线很好，我可以叫她教我个别致好看的。”

说起晴雯，曦月当初知道跟随黛玉回扬州的不是紫鹃而是晴雯还有点惊讶呢，晴为黛影，曦月当年看书的时候是真切怜惜过她的遭遇的。

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作为主子的宝玉万分纵容丫鬟们，她又是贾母送过来做姨娘备选的，按照贾府“长辈身边的猫狗都比年轻主子尊贵”的规矩，晴雯在怡红院是很有脸面的。平日里的威风加上宝玉的好脾气，导致晴雯把自己当做怡红院能半做主的主人，这是逾矩，在等级宅院里是大忌。她性格强硬骄傲，嘴巴不饶人，和袭人麝月碧痕等大丫鬟都没搞好关系，自己又是外面买来的不是家生子，在宅院里没有足够的关系。所以王夫人要撵她的时候，同僚不开口，没有亲人求情，上司宝玉也不是会顶着王夫人护她的，就悲剧了。

相比起来。林家的规矩就明确和井然有序多了，赖家和迎春奶娘那种奴大欺主的情况绝不会发生，所以晴雯跟着黛玉来扬州，从小学林家的规矩，虽然可能会少些肆意风流，但大概能一直平平安安。

曦月问黛玉道“说到晴雯，她在你院里如何家里独她一个是京里来的，与旁的丫鬟们相处如何”曦月很少管黛玉院子的事，她让黛玉一切都自己做主，从小培养决断和领导能力，她只管有没有奴大欺主。

黛玉答道“晴雯十分勤快爽利，一手好绣活，我身边大丫鬟都是满的，不能叫她近身侍候也没什么不满，只安分做活。丫鬟们私交如何我并不管，不过瞧着没什么矛盾，也没谁来我耳边嚼舌。”

曦月笑着点头，这就足够了。

到了除夕这日，万事俱备，终于要过年了。

三人一同用了早饭，便到正院小书房里写对联。林海写对联，曦月写福字，黛玉负责给他们二人磨墨。任务轻松一个时辰不到便写好了，又一同出去贴对联，然后换过门神桃符，上午便过去了。

下午是除夕最重要的活动驱傩。曦月并没有安排大傩，而是民间傩戏，从家里下人选出十来人歌舞表演，说唱故事，扮演将军，门神，钟馗，灶神，土地神，以及一些神兵。

排练了快一个月，勉强有些样子。没差事的下人都可以来旁边看，一起热闹。林海曦月与黛玉居中，小桌上放着讨口彩的吉点，可以边吃边看，有枣、柿饼、杏仁、豆腐、花生和年糕，分别代表着“春来早”、“事事顺”、“幸福来”、“全都福”、“长寿生”、“年年高”。直到日落才收了。

晚上先去祭祖，拜过祖宗牌位，然后出来准备吃年夜饭。拜贾敏的时候曦月特意观察了黛玉的神色，可看不出什么。她担心黛玉强忍着。便在回正院更衣的时候，把人都屏退，对黛玉道“黛玉，我把人都撵出去了，你要是想你娘了，忍不住泪，小声些就行，我并不在乎那些吉利不吉利的。”

黛玉怔了一下，却道“我知道太太心疼我，可我不愿意让娘亲见到大过年还掉眼泪的我，我要让她知道我长大一岁，更懂事也更坚强了。今日祭拜时我和她许诺了我会过好日子的，未来一年会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家里父亲和太太都好，请她别担心。”

这么懂事又坚强的黛玉真是，一下子就戳中了曦月的心，赞赏又怜惜。

曦月轻轻揽住她，夸道“你如此孝顺懂事，你母亲必然欣慰。我也想告诉你，家人面前不需要勉强和坚强，自己家里不必要忍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黛玉回抱了一下曦月，又站直了笑道“我知道。”她眼里带一点点水光，却笑得明媚，整个人如同水晶琉璃一般发着光，犹如兰竹一般初见风骨。

更衣完毕，便出去吃席，一桌子年夜饭菜摆上，每道都用过后，便到了祝酒的环节。

曦月带着黛玉向林海蹲福，一起认真的祝贺“祝老爷新年福禄寿喜，万事顺遂。”

然后曦月捧来准备好的椒柏酒，说道“这是椒柏酒，其中柏叶取自别院百年柏树，其余药材均是我亲手种出的，酿造也一应都没旁人插手，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老爷满饮此杯，祝老爷福寿绵延。”

林海十分惊讶，这酒居然从材料到酿造都是曦月亲自动手的，这是何等珍贵的心意这年头的太太小姐们所谓的做汤也不过是口头吩咐下人做，最多不过摆个盘装个盒。

他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仰头一口闷掉。酒液入口有点麻，一进肚就能感到有暖意散开，喝起来有着椒花的芬芳，柏叶的清香，似乎还有白术桂枝大黄等药材的味道，还有些别的就尝不出来了。

他郑重地道谢“多谢夫人。”

曦月退到一边，轮到黛玉了。

黛玉也捧着两个小碗，她笑道“这是桃汤，太太准备的材料，我亲手熬煮的。爹爹，太太，快喝了桃汤，祝新年诸邪退散，无病无灾。”

林海闻言更惊讶了，黛玉亲手熬煮的，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曦月。

曦月笑道“是黛玉的心意呢，她听说我亲手做了酒，便也要亲手做一样给您，我想着桃汤简单好兆头，便交给她了。”

林海喉头微动，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什么，只端起碗闷了，曦月也端起另一碗喝掉。

最后便是互赠新年礼物，林海给她们两准备的都是金锞子，八宝联春一套，四季十二花一套，吉庆有余一套，笔锭如意一套。

曦月给林海的是一本手抄孤本，是林海常来借看的一本，看他实在喜欢，便直接送了；给黛玉的是一个羊脂白玉九连环。

最后到黛玉，她给曦月绣了一个帕子，是绛色绣花鸟纹样，很精致用心。

曦月拿到以后实在惊讶了，她是知道黛玉做针线并不勤的，原著里一年做一个荷包的速度，居然给她绣了这么一个大件简直是大惊喜她立刻就把身上的帕子换了，用起黛玉送的，眉开眼笑。

黛玉接着拿出月白底绣岁寒三友荷包和大红须石青攒心梅花络子送给林海。林海也十分喜欢，当场就摘了身上的荷包和玉佩换了新的。

林海叹道“夫人和玉儿今日如此诚挚心意，倒叫我惭愧，只能明日再弥补了。”

黛玉笑道“爹爹公务繁忙，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盼着爹爹一切好。”

林海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笑起来，曦月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