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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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诘很难理解凯瑟琳行为背后的逻辑。
凯瑟琳已经用自己全部的所作所为告诉他,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者,他实在很难相信,对方会对于一个许多年前曾教导过她的老师,存在着什么思念或是更深厚的感情。
药剂的作用下,两人的身高差正在不断拉平,凯瑟琳只是抬起头,两人便轻易地对接上目光。
“为什么”
她仿佛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问题,似乎为他的疑问感到格外的可笑。
“一个人想要寻找自己的教导者,还能是别的理由吗”
在唐诘以为她要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的时候,却听她的嗓音格外轻缓温柔道
“我想要更进一步,”凯瑟琳的嗓音里还带着笑音,“还有比他更合适的猎物吗”
不寒而栗的悚然令唐诘下意识地后退,腰间却撞到了桌角上,凯瑟琳握住他的手扯向她,原本就没有拉开多少的距离,再次变得极为靠近。
“在我找到他之前。”她牵过他的手,食指凝聚起魔力,似乎要准备带他一起离开,“你就是最好的替代品。”
不必明说,唐诘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试图挣脱掉她的手,却不得其法。
两人的魔力在另一条手臂上互相对抗,唐诘逐渐感到呼吸困难。
救援已经快到了,难道自己却没法从凯瑟琳的控制下逃脱吗
不、还有最后的机会。
他放弃抵抗凯瑟琳的魔力对自己的侵蚀,无视精神系魔力影响下,出现了重重幻影而混乱不堪的视野。
触感、温度、直觉。
唐诘抽出了袖口里的钢笔,将浑身的魔力全部注入进去。
攻击、攻击、攻击
为自己争取逃离的时间
在强烈的意志下,魔力将能够轻巧握在手中的钢笔完全包裹其中,钴蓝色的光芒好似刀刃,割破了黑暗中的幻觉。
双脚一踏在实地上,他立刻挥动自己的右臂,只见一道银光闪过,沉重猛烈的飓风将他与凯瑟琳的距离完全拉开。
两人还没离开塔。
他们站在阁楼最顶层的房间里,唐诘弓开马步,手执一柄尖锐无匹的银矛,精准地抵住凯瑟琳的咽喉。
钴蓝色的魔力由手臂源源不断流淌向长矛,他面色发白。
但是唐诘仍没有更近一步,哪怕只要再靠近一点,仿佛就能刺穿凯瑟琳的脖颈。
凯瑟琳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好似数分钟前的争执从未出现。
49实在是个无害的孩子。
凯瑟琳自认足够了解他。
他容易受到惊吓,理解力也很差,和世界仿佛有层隔阂感,这种隔阂像是蛋壳,保护他不会受到外界的侵害,也阻断了他向外界主动出击的**。
“塔阻止了你的离开。”可她还是失去了一如既往的笑容,平静地、不带一分情感地审视正用不知名的武器抵住她咽喉的人,“你做了什么。”
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不,应该说,她没想到这么快,他才知道了魔文多久不到两个月。自己漫长的研究,竟然比不上这短暂的两个月。
老师欺骗了她。
不可否认,在凯瑟琳意识到,这样天真的想法划过自己的脑海的一瞬间,她是有些想要笑出声的,但是考虑到自己的笑声有可能叫这孩子继续反应过激,便收敛了全部神色。
哪怕49了解魔文又有如何他对魔力的理解还比不上自己的零头。
一个单纯的、不会再有未来的小孩子罢了。
倘若是平时,唐诘看见凯瑟琳从容不迫的镇定,一定会心生怯意,可现在,这些却完全不重要了。
流淌的血液、脉动的心脏,交织纵横,无处不在地细响将他笼罩。
这肯定不是错觉,那从脚底传来的,像是游鱼成群结队流窜过去的震动感,怎么可能是错觉。
仿佛自己处于某个巨大生物的肚子里。
正当这个想法划过脑海,银矛的魔力主动倒流回了体内,它转瞬重新化作一支没有任何异常的钢笔,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我不知道啊。”
唐诘没有正面回答凯瑟琳的问题,哪怕现在已经失去制衡她的大好局面,但是他的注意力却完全从她身上移开了。
因为有比她更危险的东西出现了。
“你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吗”
他拆开钢笔,果不其然,这一个半月待在水牢里储存的魔力已经尽数流淌回了自己的身体,所以现在,体力才能达到前所未有的充沛。
凯瑟琳先是不解其意地皱起眉,接着,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圈四周,语气平静“有入侵者进来了。”
“除了这个。”
“入侵者也和你有关。”凯瑟琳看见唐诘平静如常,脸色阴沉下去。
她竟然毫无所察。
这反倒验证了他的另一个猜想。
随着唐诘将视线转向构成大半墙体的无色玻璃窗,细小到像是错觉的风迎上他的皮肤又分成两波滑开。
风,四面都是风。窗户分明没有打开,但是她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空气鲜明的存在感。
它们穿过缝隙,它们破裂了,它们钻进人的身体,它们变得更加微小。
唐诘的双眼看不见它们穿过的缝隙,可是,皮肤上细致的温度变化却清晰地告诉他是的,你的感觉没有出错。
“我也不知道,自己和这座塔的关系。”
巫师看他,觉得他是巫师;炼金生命看他,觉得他是炼金生命;人类看他,觉得他是人类。
唐诘不知道在这些异世界人眼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他只能坚持自己是个穿越者,除了穿越者,他不能承认其他的身份,否则,在众人对他的错误认知下,他迟早要陷入毁灭。
既然这座塔是赫德所建造的,那么,它为什么会回应自己的想法
唐诘不知道。
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只能无视掉一切可疑的问题,只专注于最紧急的、自己可能解决的事情去完成。
凯瑟琳没靠近他,反而问
“你要看看塔里的情况吗”
“不必。”
“你不怕他们全军覆没。”
“可是,”唐诘缓慢地问,“你会放弃对塔的控制权吗”
凯瑟琳瞧他。
“我只要在这儿拖住你就好了。”唐诘平和地说。
“我没法带你走,”凯瑟琳挑了下眉,轻拢慢捻道,“我难道还不能自己跑吗”
“那我会”拦住你。
唐诘的话刚说到一半,顿时失去声音。
他一只手摸上自己胸口,在斗篷的衣兜附近摩挲,指尖逐渐开始颤抖,最后,他摸进口袋,将那块失去温度的鳞片取出。
没有颜色了。
璀璨仿佛黄金般的耀眼色彩尽数褪去,它苍白而寒冷,像是一枚干枯的白色花瓣,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该想什么
该说什么
发生了什么
阿纳托利死了。
鳞片仿佛稍嫌不够般,眨眼间,在他的掌心里碎成了粉末,宛如白糖或是食盐般的细小晶状体,轻盈地托举在他的手心上。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条龙死无葬身之地
唐诘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什么表情也做不出,仿佛失去所有声音,喉咙干得发痛。
他完全不想要思考了。
“真可怜啊。”凯瑟琳一看见那摊散落在他手上的粉末,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你还把那种东西当成朋友吗”
“那种东西”唐诘重复着她的话,“你比他更不如,不,你和他完全没有可比性。”
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嗓音疼得厉害,不由咳嗽好几声,直到捂住胸口,勉强支撑着自己站在原地,不愿向对方示弱,只安静地平复着呼吸。
自己还没看见他的尸体。
唐诘想着,将鳞片破碎后的粉尘握得更紧了些。
“不论怎么说,”凯瑟琳似是宽慰地说,“我们才是同类吧”
“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同类不对,”唐诘伴随着咳嗽笑着,“我们本就没法成为同类啊。”
凯瑟琳困惑地看着他。
“只有秉持着相同的信念,才能称为同类吧。”
她听见他的话却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只是轻微地扬起唇角,眉梢轻轻向下垂,轻柔得近乎怜悯地说
“你,还真可悲啊。”
唐诘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自欺欺人很有意思吗”她慢慢靠近,“果然,还是就在这里终结,对你来说,是个更加仁慈的选择,不是吗”
“我是个目光短浅的家伙。”唐诘听懂了她的意思,重新握住钢笔,站直了身体,慢慢向墙边后退,“所以,只愿意看见我所愿意看见的事物,也是很正常的。”
“不,虽然我一直觉得你的脑子很迟钝,但你的反应总是很灵活。”凯瑟琳踱着步子,不紧不慢道,“你触觉比你的双眼更加敏锐,在你的头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我唯一讨厌的只有你这冥顽不宁的固执。”她现在已经比他还要矮了,身材娇小纤细,走路的步伐格外地轻盈,眼睛明亮又圆润,笑容明艳而残忍,“变化难道不好吗你所固守的过去不能带给你任何好处,只有我能带给你。”
唐诘在后退的过程中,脊背靠在了冰凉的玻璃窗上,天光穿透了他的耳廓,可他的面孔却覆盖在阴影之下。
他往钢笔里注入了更多的魔力,然后,看也不看地,写在墙上。
下一秒,玻璃破碎了。
唐诘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的愿望。”
他向后跌落,长袍随风上扬。
最后的低喃散在了风里,凯瑟琳只看见他的嘴唇启合,什么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