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蜈蚣百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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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诘几乎不敢想象如果他穿越后,独自一人面对凯瑟琳的场景。

他经过对方不停地磋磨、打压,紧接着,又意识到异世界人类对巫师的恶意、觊觎、贪婪。

到那时,作为唯一是巫师的同类,哪怕严格意义上,凯瑟琳同样是该世界的人类,而他不是,但他不可挽回地会将自己全部的信任交付给对方。

但凯瑟琳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纯粹。

阿纳托利的善意让他能够看见不同视角下的世界,让他知道,哪怕是在异世界,个体与群体同样存在差异。

这让他得以恢复冷静。

没有阿纳托利,相当于他直接丧失了选择权,只能掉进凯瑟琳的陷阱里,除了在崩溃下同归于尽,什么也做不到。

唐诘相信哪怕是在没有对方的情况下,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同样绝不会屈从于凯瑟琳,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但是他会对整个异世界产生不可扭转的偏见,他会抵触加入这个世界,同时抵触这个世界的人甚至哪怕凯瑟琳死去,他也会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他不会再把这个世界的人命看做人命,会为了保护自己的人格,把这个世界看做一场虚假的游戏,除了回到原本的故乡,他眼里不再有真实。

所以,唐诘说,自己必须感激对方,阿纳托利对他的出现算得上是恰到好处,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适合性格的人,把他在崩溃的边缘拉住。

虽然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不择手段之辈,但绝不可能全都是凯瑟琳和乔治威尔逊。

唐诘从仓库里取出魔药材料,走出地下室,回头望了一眼。

他顺着楼梯向上,直达第一个拐角,阁楼的天花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理解塔里自己使用的魔力来自何处后,自己往常是如何在短时间内直达塔底也就不是秘密,反推后,无需魔文,只要一个念头,他同样可以复现自己平常无意识间的操作,给出清晰而明确的信号,塔就会自己实现他的愿望。

他和塔、和塔主之间的关系,恐怕要比凯瑟琳和阿纳托利想象中更加紧密。

唐诘漫不经心地想,也许他能更进一步掌控塔。

他敲了敲门,走廊边的乌鸦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了下去。

“进来。”凯瑟琳沙哑微醺的嗓音透过薄门传来,唐诘推移开头顶的门,轻手轻脚地上去,凯瑟琳正躺在沙发上小憩,见他上楼,将毛巾从脸上揭下,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嗜睡。

唐诘想起阿纳托利的话,便很难再对凯瑟琳产生严重的恐惧。

但是,谨慎还是有必要的。

他告诫自己。虽然凯瑟琳大概率不知道自己与阿纳托利的联系,不知道自己对巫师生命周期的了解,但是,万一对方是在演呢

自己不能把阿纳托利的联系暴露在她面前,那意味着自己将会失去一张底牌。

阁楼的地板上零碎地摊开了不少石料和粘土,凯瑟琳叫他走上前去,用竹条先搭建起飞禽的骨架,吩咐道“照做。”

唐诘有条不紊地复刻了她的动作,感谢断网三个月的无所事事,他依靠折纸和画图锻炼了原本找回成为高三生后逐渐退化的艺术能力。

他在她的指导下用粘土填充起血肉,一只粘土乌鸦便出现在面前。

“你喜欢什么颜色”她耐心地问。

“蓝色。”唐诘将矿物和植物磨碎成粉末混进水里,“不过,您不是习惯用黑色的使魔吗”

“这是给你自己做的。”凯瑟琳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语气娇嗔,“下次去采购可不要被人捉住了,使魔可以作为你的眼睛观察四周的动静。”

唐诘心情略感微妙。

虽然知道凯瑟琳的目的是为了杀死他熬制觉醒药剂,但正因如此,在成年之前,她对自己的保护的心情才更加确凿无疑。

可唐诘却想着用使魔去探查塔的其他房间,试着寻找隐藏的外援。

“蓝乌鸦啊”凯瑟琳摸了摸下巴,“稍微有点奇怪。”

他听后,对模型加以调整,翅尖收束,尾羽分叉,鸟喙削短,足小而爪利乌鸦便成了体型稍大、姿态滑稽的泥燕。

“用燕子如何”唐诘回想到菲尼斯商人话中的燕国,兴致勃勃捣腾使魔的外形,力图每根羽毛像凯瑟琳的乌鸦一样栩栩如生,“世界各地都有的候鸟,也不会太显眼。”

凯瑟琳盯着逐渐变形的泥偶,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情不自禁般,点评道“太粗糙了。”

唐诘愣了愣,怀疑地看向她。

听这话,她似乎见过同样使用燕子外形使魔的巫师。

“远看不会有问题,想要在近处也不会暴露异常,你还要去观察更多种类的燕子才是。”

她的视线触及眼前的泥偶,似是被烫伤般,不自禁地闭上眼,睫毛轻扇,唐诘看见她的唇角向下撇,刻意绷紧,宛如感到疼痛而合上的蚌壳。

他一时没敢回话,好一阵,看见她面容恢复沉静,目幽邃地平视前方,唐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感谢您的指点。”

凯瑟琳眼角略微下垂,往常艳丽的面庞稍显寡淡,她轻抚燕首,又倏尔收回自己的指尖,指着打磨好的颜料说“先上色吧。”

他循规蹈矩地涂上蓝黑色的颜料,她抿住嘴唇,绷紧了脸。唐诘开始怀疑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羽毛要短、要薄。”

她时不时出声指点,直到最后作品完成,取了一个极珍贵的宝石匣子,跪坐在地毯上打开。

匣子里的两颗黑曜石轻柔地嵌入了泥燕空洞的双眼,她低声长叹。

“你和他真的很像,”凯瑟琳爱惜地抚摸泥燕的双眼,唯恐惊扰什么般,悄悄收回手,“他也喜欢燕子,尤其喜欢家燕,这种燕子很常见,喜欢在屋檐下边筑巢。”

唐诘迟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提到的人,恐怕是初次见面时,和他说同种语言的穿越者。

“你真的没见过他吗”凯瑟琳哀婉地问。

“抱歉。”唐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春秋笔法地扭曲自己的来历,“在我的家乡,所有人使用的都是这类语言,我确实见过很多人,但是我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谁。”

凯瑟琳目光幽深。

她似乎真的想要找到话里的人,但是她想要找到对方的目的,究竟是出自思念,还是说,她认为找到对方会对自己的现状有所改善

唐诘默然不语。

“你能带我去你的家乡吗”她话音低柔,如杨花落在河水上,晕开涟漪似的轻愁。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唐诘抗拒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来到此处的,也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个方向。”

她像是安抚似的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在我的肩背上轻拍。

“没关系。”她温柔地笑了,“只要你在我这儿,我们总能找到的。”

谎言。

唐诘闭了闭眼。

“非常感谢。”他不认为自己能在对方面前遮掩情绪,于是真假掺半地苦笑道,“我原本认为我不可能回去了。”

“谁让我是你的老师呢”她撩开他的鬓发,笑吟吟地观察着他的脸,“老师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唐诘在她装模作样的友善下几乎有些作呕。

他不可能带她回到原本生活的世界,哪怕她有能力找到家乡的方向,唐诘也没法信任她。

更何况,她真的能找到吗

他的视线垂落在地毯上,顶窗的天光透过横梁,落下游移不定的倒影,将两道人影模糊扭曲。

凯瑟琳的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令人不适的战栗。

“放飞它吧。”她在唐诘耳边低语,他依从她将魔力注入使魔,燕子笨拙地飞如走廊,降落在往常乌鸦落座的高台上,他的视线随着它一起步入大厅。

人、人、人。

麻木的、迷茫的、痛苦的、挣扎的。

唐诘的肠胃不禁开始抽搐。

哪怕早有预感,但事情真的发生到如今地步,他却没办法严格按照自己和阿纳托利的计划继续虚与委蛇。

“从第一个开始。”她仍然笑吟吟地在他耳边指导,“直到全部。”

唐诘轻咳两声,大厅里,视线投诸于他。

“1号。”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极了,并非是往常乌鸦使魔那般老妪似的嘶哑,而是仿佛口渴许久般,艰涩如在莎草纸上刮着指甲。

大厅内诸人迷茫地四望片刻,原本尚且有些不安的青年,忐忑地在众人的催促下走上了楼。

“把你的魔力在房间里扩散开。”凯瑟琳循循善诱,“想象它是清晨的雾气或是阳光,没有形状却无处不在很好、很好。”

1号走到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笼罩在唐诘的魔力蒸汽内,随着每次呼吸,魔力从他的毛孔钻出身体。

天光逐渐晦涩,暗色的阴影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宛如黑色蜈蚣般爬行。

唐诘头脑逐渐变得昏沉,思维陷入迟缓和混沌,眼前的视角极为错乱,好似万华镜般,他逐渐分不清自己的眼睛在哪儿,也找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看见1号离自己很远的同时,又似乎离自己很近。

错乱的视角里,孤伶伶站在门口的青年,有时在他的头顶上,有时在他的双脚下,有时自己贴着他的后背,有时面对面,他几乎贴上他的脸,在对方的脸上游离,可他却看不见自己。

“果然,是精神系。”

唐诘看见凯瑟琳坐在他的身旁,捧起他的手,他浑浑噩噩,眼神失去了焦点,甚至没办法自主控制身体的动作,宛如人偶般,只能由她牵引着。

他的眼睛不在他的脸上,而在他的身后、他的身侧、他的面前,在房间的墙角、在毛毯下、在屋檐上四处攀爬。

唐诘将目光投诸到自己身上。

但是他看见了无数个叠加在一起的自己。

有时是侧面的他、有时是正面的、有时似乎自己正仰着头才能看见自己,有时必须垂下目光。

那真的是他吗是的,唐诘看见自己仍然在释放魔力,那些魔力宛如蛛丝,牵引在千千万万个他的眼睛上。

他需要集中意志,他需要回到自己的身体。

毫无防备地坐在凯瑟琳面前太危险了如果她现在对自己下手,他有反抗之力吗

恐惧迫使唐诘一鼓作气地流窜回自己的身体,只是一瞬间的失神,他听到了哐当一声,有人摔倒了。

唐诘投去视线。

是被凯瑟琳命名为1号的青年。

奇怪。为什么在他收回魔力后,实验体才表现出反应。

唐诘梳理着不久前纷乱的视角里的信息,惊然发现,他在自己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的时候,居然同样也失去了神志。

“别害怕。”发现唐诘的惊惧和逃避,身侧的凯瑟琳搂住他的肩膀,低头耳语,“你看,这是你自己的能力,它是你的刀与盾,是你无形之中的手脚,你想要掌握它,就必须先承认它。”

唐诘还没从之前混乱的记忆里收敛好情绪,不由得呛声道“可是”

在听见自己的声音的一瞬间,唐诘兀自惊醒了。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感到,我们的体质非常相似。”

凯瑟琳温柔地捧起了他的脸,额头抵着额头,不顾他正在颤抖的身体,自我陶醉般。

“就像镜子的两面。”

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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