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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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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雀鸦归林。

落日的光晕将地平线渲染得犹如神迹,黄昏下的北辰亭,孤傲不群,独独屹立群山之巅。

此方天地,三人聚首,现于黄昏中的北辰亭。

来人正是如今墨派的三位执首!

邓陵氏之墨执首,楚涵。

相里氏之墨执首,离白。

最后一位较与二人渐为年迈,头发白如暮雪,但却也精神矍铄,面目儒态,他是墨家三分的最后一派,相夫氏之墨执首,无印。

三人汇聚于此,共商大计。

离白的侧脸被远处夕阳照映得通红,但相比之前,他眉宇间的阴霾除却不少,眼里也有了一丝笑意和自信隐匿其中。

显然,矩子与他那番交谈达到了预期效果。

自从墨子死后,墨家由大兴渐为败落,更可气的是,那些迂腐之人竟将墨家一分为三,悖逆墨子宏愿。

将墨家基业分而食之的野心家们,并没有带领各派走向大道,反而被诸子百家不断打压。

可墨子余威尚存,鼠目寸光的老一代执首心怀鬼胎,却还是囿于矩子身份,听命于新任矩子——墨家唯一的话事人。

意气的矩子竟为了一介女流,携墨家信物“墨矩”避世,让原本的僵局雪上加霜。

三名老执首碍于面皮,便再未曾相见,直至暮年,才叹惋自己这些年的错举。

为时晚矣,为时晚矣?

一点也不晚。

旧木去,新苗生,新任的三位执首将分崩离析的墨派带入了一个新的高度。

但他们没有野心,反而一片赤忱。他们渴望恢复墨家往日荣光,与乱世之中立根立本,匡扶心中道义!

愿墨家再度凝结之时,中原定,四海一,民聊生,战乱平。

他们需将那矩子迎回主持大局,剩下的,交给他们执刀人便可。

矩子出走多年,他们可未闲着,一直在为墨家之崛起谋划着。

先说离白这一系,秦**械、农械等命脉全由其掌握,在秦地,相里氏之墨拥有超然地位,甚至于秦国的律法都隔绝在外。

墨者的生死,只由得墨家家法执行,秦律不得对这一派系墨者动用!

而邓陵氏之墨,是真正的大义之士。

心怀大义者,为国为民。

他们的存在,让列国公卿胆寒,贵族战战兢兢,不敢刻薄对民。

因为,楚涵在成为执首后,招揽了无数能人异士作为门客,专门刺杀一些伤天害理的贵族公卿。

凡是上了邓陵氏之墨的刺杀名单,鬼神难救,注定见不到次日的太阳。

墨者们一直秉承着先贤‘勤生薄死,以赴天下之危’,邓陵氏之墨不畏身死,只求大义!

相夫氏之墨,他们寄希望于墨翟先生的预言,静待“新圣”出世。

执首带领墨者四处游学,宣扬‘兼爱非攻,尚同尚贤’,只待“新圣”出世,建立一个没有战乱,没有饥荒的理想国。

归根结底,三派的路殊途同归,他们翘首以盼,着墨家重新的崛起,也期盼着“新圣”将他们带领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

是夜。

北辰亭内,三人举杯同饮,时而高谈阔论,似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但他们无非都是在说些废语,不得要领。

三人齐聚一亭实乃头一遭,尽管他们此前相轻相薄,此番也如同兄弟一般。

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远者星天外,三人近眼前。

茶凉酒寒之际,离白终是记起了来此相聚的目的。

他抬头看了看明灭不定的北斗七星,低头,向身前的二位说道:

“我已见过矩子。”

他看了看二人,似乎对他们流露出来的神色很满意,自顾自说着,

“矩子将不日回归,是时候让那些士族公卿见识一下,我墨家的锋芒了。”

听离白说完,其对面二人神色不一。

楚涵对离白见矩子之事似乎早已有了预料,只是想不通,他以何手段,成功说服矩子。

而一旁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改酒后的腐儒形象,双眼明亮,面皮也颤抖起来,他急声问道:

“矩子所在何处?!何时归?”

他如今已是年迈,估摸着没有几年好活了。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不能亲眼见证墨家再度崛起,不甘心还未在矩子的带领下寻到“新圣”。

有生之年,若是能完成墨翟先生遗志,也算不辱没墨者之身份了。

离白挑了挑眉,好心劝道:

“无印老头,你先别激动,我真怕在这给你收尸。”对上老头目光,他轻咳一声,又柔声开口,“年岁大了,不宜大起大落,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离白又转头看向楚涵,凑过去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不善言辞的楚涵,对着离白点了点头,良久,一声“谢过”随风而走,不过还是被耳聪目明的离白捕捉到了。

缓过神来的老头扶了扶胡须,问道:

“那矩子又在谋划何事?”

“复仇。”离白言简意赅。

老头还要啰嗦询问,见两位门客都有很高武力值的执首互相对视,也失去了心思。

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头的门客,以及手下的墨者皆不是善于攻伐那一类了。

但身为墨者,为天下大义而死总比乱世苟且强多了,他硬了硬语气,又挺了挺佝偻的腰身,仗义执言:

“算我一个。”

“不论对方是谁?”

“不论。”老头亦言简意赅。

一向面冷的楚涵也神色也不禁柔和下来,他拍了拍老者肩头,转身出亭,朝山下走去。

“到时候记得躲我身后。”他的背影轻飘飘传来一句。

而离白则从裘褐内掏出一管状物交于老头,拍了拍他另一边肩膀,边走边说道:

“到时候你就在他身后骂街就是了,反正这是你擅长的。

这个交于你,用于发泄,不用防身,想来你也不需要防身了。”

老人接过,打掉了肩膀上的手,细细看着离白交付自己的机关。

“没大没小的,老头我可经不起这折腾。”

这话也不知对谁说的,他身后身前空无一人。

星光点点,下山路上两道身影相逢。

与其说相逢,倒不如说是前者等待后者。

“矩子之子遭暗杀你可知晓。”后方的人影问道。

“知晓。”

“那你又何不去亲自解释。”离白疑惑了,他猜不透这位的想法,他太无趣也太沉闷了。

前方负手而立的楚涵仰头遥望夜空,星辰散落一地,

“做了便是做了,青霓已经受罚,你又阴阳怪气作甚?”

话音落,楚涵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似乎是不愿多与离白为伍。

也是了,侠骨丹心的邓陵氏,怎么能给予精于算计的相里氏好颜色。

而离白仍在原地沉思,他知晓这位的行事风格,是自己生性多疑了。

无非就是狼王手下的狐狸为其主谋求前程罢了,不足道,不足道。

他心里一叹:

“此番算计,没有一个是为了自己。”

最后一位入亭者下山,天色也变,星辰被乌云包裹,华光失色。

蹒跚老者拄着拐杖,已汗如雨下,岁月雕琢他的面颊,却道岁月有情,不负此生。

“风雨欲来,要变天咯。”老者一语,慢慢融入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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