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色如墨,朝霞欲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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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色如墨，朝霞欲升。
冬雪清素，安静的溪水边上，李小宸就着融化的雪水洗去脸部的纤尘，听到小仟轻灵的喊声，立即站了起来，忧愁满布的俏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喜悦。
拢了拢一袭秀发，她将手中青翠的发簪随意插了回去，轻轻拍了拍稚嫩微湿的脸颊，急忙向小仟迎了上去，又惊又喜地说道：“醒了？你去通知秦老，我先过去看看。”
小仟乖巧点头，将水袋全部塞给她，向着小溪下游跑去，驾车的秦老正在河边捞鱼。
李小宸踏着微融的白雪，轻快又着急地朝车辇跑来，细碎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芥尘闻声掀起车帘。
眼前是一个身穿轻罗素裙的美丽少女，一手提水袋，一手提轻纱，踏着雪地中迎寒初生的茸茸草尖，笑靥如花地朝他所在的车撵跑来。
少年平静地看着这道美如画的倩影，没有陌生的惊讶，也没有新生的喜悦，醒来之后，此间的状况他多少有些猜到了。
自己没有死，应该是这几人救了他，那个幻影迷梦之境不是仙界或地狱，仅仅只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梦而已。
可芥尘并没有被恩人搭救后的感激，反而眼神越来越冷漠了。
视野中的这名少女，无论是样貌还是衣着，都太过惊艳，和他这个落魄寒酸的低贱祈人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简直就是天与地的人生。
显而易见，这少女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离人，是那些肆意践踏他们祈人的残暴贵族。
这大雪冬日里，此女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轻罗素裙，更可能是传说中那些不畏严寒的修道者。
芥尘对这些人没有好感，只有抹不去的阴影。
即便如今不知为何被他们救了，这个观念也是不会改变。
马车外，李小宸欢快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因为她对上了少年淡如寒星的双眸。
这双眼睛里的寒意不言而喻，有痛恨，有仇视，还有挥之不去的绝望。
这一眼之下，当真有些吓着了她，那俏脸上好不容易浮现的一丝悦色容光，也不由自主地消散了大半，甚至有些僵硬了。
可再次看到这张记忆里苍白的面孔，看到这个似曾相识的悲凉眼神，她长长的睫毛还是轻轻颤动了一下。
真像他啊，是缘分，还是上天的眷顾呢？
记忆里的悲伤再次袭来，如果不是强行压抑着自己，李小宸甚至都忍不住要转身落泪了。
芥尘并没有因为她神色的恍惚变化而改变自己的态度，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直接放下了车帘。
这当真是以臭脸迎笑脸，忘恩负义无疑了。
可脾气极好的李小宸并没有心生不满，她这种温柔、多愁善感性子的姑娘，永远不至于会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何况这个少年与记忆里的那道身影何其相似。
少女在马车外犹豫了一下，简单整理了一下情绪，脸上的笑容再次浮现，钻入车厢之内。
芥尘没有看她，而是靠坐在一个角落，已经闭上了双眼。
他昏迷时，李小宸给他盖上的狐裘此刻被冷落在一边。
如此一来，李小宸刚浮现的笑容又僵住了，眼神变得有些柔弱，还有些无助。
她轻轻地坐在车厢另一侧，抬起左手，掌心闪过一幅耀眼的纹图，几个水袋瞬间消失了。
在修道者的世界里，这叫掌纹玄盒，是阵道强者铭刻在她掌心的一道空间阵法，可以随身存储大量物品。
她将多余的水袋放进了掌纹玄盒内，手中只留下了一个。
芥尘始终没有看她，而少女则用双手焐紧了水袋，默默用灵力道法温热着这刚取的雪水。
整个过程中，李小宸都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少年看，直到手中的水袋已经温热可烫了，也没有看清心中的疑问。
这张苍白的脸，这瘦弱的身形，这孤冷的性格，和他是那么的相似。
都是身患寒疾的可怜少年啊。
可这少年只是一个孱弱的凡人，昨夜明明连心跳都听不到了，她只是情急之下给他塞服了一些丹药，为何这么快就恢复生机了呢？
她想不明白，睁着大大的好看眼眸，愣愣地盯着芥尘，眼神从未真正游离开过。
在这种细致的观察之下，她除了感到不可思议之外，还在不断压抑着另一种情绪。
她想念那个已故之人。
这种情绪无疑是极其悲痛的，就像有一根长长的银针，在一寸寸扎进她的心口，让她越想越难受，越思就越想哭。
她是一个十分脆弱的姑娘，那颗多愁善感的心，就像流光溢彩的玲珑，一碰就碎。
不知不觉中，她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眼眶开始红了。
芥尘冷不丁地咳嗽起来，眼睛睁开，余光瞬间扫到了她微红的双眸。
他感觉到这少女一直在看自己，心里有些纳闷，自己虽然有些忘恩负义，做得是有些过分，可没有想到她堂堂一个高高在上的离人修道仙子，会委屈至这样。
于是，芥尘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脆弱、爱哭，是金玉银裘包裹下长大的孩子，没吃过丁点儿苦，一受委屈就落泪。
事实上，这本来就是多数人对李小宸的印象，她有着柔美的容貌，傲然的天赋，可都遮挡不住那多愁善感的形象。
云霄阁很多师长对李小宸的印象更是不好，直接认定为道心已失，前途尽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师父掌门大长令、师兄杨栩圣等人一直待她宽容，从没有苛责过她。
灵识捕捉到芥尘正以一种怪异的眼神凝视着自己，李小宸赶忙胡乱擦拭眼角。
“小姐，马上就可以喝鱼汤啦！”
小仟快步跑过来，掀开车帘，发现小姐伤心拭泪，顿时怔住。
她对自家小家的玲珑之心还是十分了解的，芥尘这种病重的凡人自然不能用外力伤害李小宸，那惹哭小姐的罪魁祸首便是芥尘的臭脸和恶劣的态度了，只见她立即怒了，指着芥尘那张臭脸，凶道：“喂！你知不知道好歹？是我家小姐救了你，你这什么态度啊！”
芥尘淡淡地瞥了这个小丫头一眼，又看着李小宸，犹豫了一下，平静问道：“为何救我？”
听了这话，小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扶着车门就要爬上来好好数落他一番，可李小宸立即抓住她的手，拦着她道：“你去帮帮秦老吧，我这边没事。”
“可是他……”
“别可是了，快去准备吧。”
李小宸微微摇头，推了推她，眼神不断示意。
小仟嘟了嘟嘴，朝芥尘狠狠刮了一眼，冷哼一声，悻悻离去。
车厢内又陷入沉默，好在芥尘不再闭目无视她了，李小宸犹豫了一下，尝试地将手中的水袋递了过去，轻声道：“芥尘，喝口热水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
芥尘一怔，迟疑地盯着她。
“是啊，你的身世，昨夜那位禅宗大师已经告知我了。”
李小宸扬了扬水袋，温言解释道：“你沉疴积深，又受了重伤，他把你交代给我，希望我能带你去云霄阁救治。”
芥尘没有接她的水袋，而是用一种怀疑的态度凝视着她，她口中的禅宗大师，难道是自家山头那破庙里的薛大师？可薛大师只会些简单医术，连袈裟都是破的，那般寒酸，怎么就能称为禅宗大师呢？
不过芥尘一辈子只见过这么一个老僧人，除了薛大师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佛门中人这么了解他。
芥尘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有好奇云霄阁是什么地方，而是徘徊不定地盯着眼前柔美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是祈人……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