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乞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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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贤坊位于盛京最西侧,挨着万年水之一的清渠,出了门是西市,地段算是优越,但又因紧靠着个城墙,地方有限,远离烟火气,为百姓所不喜,倒是有三两文人雅客在此定居,借一借山水的灵气。
武芙蓉选的宅子位置很妙,背靠龙泉山,山下渠水流淌而过,东入西市,南经居德坊。
夜晚一到,朱雀门击鼓四百下,关闭城门,再击六百下,关闭坊门,整个盛京大小街市由此寂静,互不来往。
但人力是控制不住渠水的,无论武侯如何严苛巡街,渠水流通的地方必须永远畅通无阻,从前朝起各坊便有专门留出的“渠门”,专供渠水通过,中原人多畏水,不敢对此起异心,长年累月,武侯对渠门出入口的巡查,远不及各个坊市的缺角暗门,那里才是坊中人犯夜的重灾之地。
亦鲜少人注意,从群贤坊出发,需要绕上三坊两水才能到达的居德坊,实际真正所隔的,不过一条巴掌长的清渠。而东宫舍人冯究的宅邸,就在居德坊。
武芙蓉买下的是座老宅,拉着裴钰一同选出来的,需要翻新的地方太多,她对此很有主意,砖用什么砖,瓦用什么瓦,很是走心挑选,当真一副修缮新家的样子,乐此不疲。
其中主要的一点,就是她说她喜欢后山的风景,若被院墙所隔,难免有点可惜。
裴钰倒没她那么纠结,直接大手一挥让工匠把后墙拆了,由此,半个龙泉山都成了她的后花园子,山下渠水自然也包括其中。
宅子翻修好到入住,还需要不少时候,中间武芙蓉依旧住在晋王府。
时间飞逝而过,转眼来到乞巧节当日。
好好个对月拜织女的日子,沾上宵禁,也就没什么好值得期待的了,盛京最热闹的地方又成了曲水池,别管小家碧玉还是大户千金,都喜欢往那边凑热闹,七月正是繁花似锦,瓜果飘香之时,即便玩不到一块去,看看风景已是足矣。
武芙蓉出不去王府,自然凑不成热闹,晌午正值困倦难耐,她只能在榻上小憩,享受着绿意扇来的丝丝凉风。
蓦的,门上珠帘晃了晃。
裴钰原本迈着大步,进门后见到画面,不免放轻了步伐,到了榻旁对绿意使了个眼色,伸手接过团扇,将人打发出去,换成自己给美人扇风。
武芙蓉似乎浑然不觉,以为扇风之人还是绿意,过了片刻轻轻闷哼一声,懒洋洋启唇道∶“是什么时辰了二郎快回来了吧,午膳该备上了,也不知他今日想吃什么。”
裴钰心中又甜又熨帖,活似咽下一大口蜜般,天气炎热带来的烦躁全部一扫而空,低声说∶“想吃你啊,心肝儿。”
武芙蓉诧异睁眼,看到他那刻眼中立马堆满笑意,伸手搂住他脖子软声道“怎么回来也不让人通传一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裴钰放下扇子,搂了她坐下说“你我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需要准备什么准备好你自己就行了。"
武芙蓉懒懒打上一个哈欠,轻哼一声嗔他∶"嘴上说得好听,还在一起那么多年,到时候人家一进门,还能有我什么事,只怕是早跑到新宅哭去了。”
裴钰忍不住笑,挑了眉梢捏她耳朵,戏谑道“我发现你最近性情是越发刁钻了,怎么着,我夜里没伺候好你”
武芙蓉白他一眼,毫不客气∶“你整天憋在个屋子里你心情能痛快这破天本就热,除了绿意我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我我”
越说越委屈,竟直接落下泪来。
裴钰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忙抱紧了她抚慰,轻轻给她抹着泪珠道“瞧瞧,一言不合又委屈上了,不知道的以为我给你多大的气受呢,不就是嫌闷吗,咱们出去散散心便是了。”
武芙蓉顶着通红的眼问“去哪儿”
裴钰想了想“我听阿吉说今日乞巧,想必曲水池那边正热闹,不如就去那儿吧,你要是玩累了,还能去牡丹园歇歇。”
武芙蓉重重点头,喜笑颜开道∶“听二郎的。”照着裴钰唇上便小啄一口。
裴钰被她这副时嗔时笑的样子拿捏得死死的,呼吸一沉无奈道“越来越妖了。”
低头,加深了那个吻。
曲江池畔,屏障如云,将这片本该对所有百姓开放的风景又分成了三六九等。
上游酒香果香四溢,各家贵女聚在一起,玩起了飞花令。
王婉兴致讪讪,若非闺中密友极力邀约,是绝不愿意再来这个地方的。
她生性开朗是没错,但一到这,就特别容易忆起那个比真正的芙蓉花还要娇艳几分的女人,然后她的心就极其极其的,不舒适。
武芙蓉给她的感觉太怪了,明明只是个猎户之女,可无论哪里都让她有种莫大的危机感,若换成别人,她只怕连记眼神都不愿意给,何至于这么大费周折。
“姑娘,姑娘。”海珠推她,“到您了。”
王婉回过神,问完上句顺口接上,接完继续发怔。
海珠看出她的异样,忍不住道“您到底怎么了,从到这便心不在焉的,别家小姐跟您说话,您都听不进去好几次了。”
王婉蓦然抓住海珠的手,也顾不得场合,低声便道∶“你说,武芙蓉都回来这么久了,刚开始还有点动静,怎么最近动静越来越小了,都没再听说晋王与她吵闹,前些日子甚至还给她买了宅子,这,不应该啊。”
海珠叹了口气,安慰她∶“奴婢当是什么呢,竟还是为这点小事,那武姑娘横竖折腾那么久了,万一想通,想好好委身于晋王殿下呢总碍不着您什么的,到时候您和殿下一成亲,找个由头将她打发到外面住不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的。”
王婉想起那张神情决绝如磐石的面容,摇头道∶“不对,不会的,她不会委身于殿下的,按照她的性情,她应该跟殿下鱼死网破才对,怎么可能会同他接着好下去,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
海珠瞧着主子这副疑神疑鬼的模样,心中不由五味杂陈,感慨道∶“早知今日,当初您就不该走那一步棋,把她弄回来有什么好处呢,不过也无妨,总归男人善变,您等着便是了,早晚有她失宠的那天。”
“那我要等多久”王婉忽然大斥一声,把周遭人都给吓了一跳,便又连忙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他们都在一起三年了,难道我还要再等个三年吗”
海珠也在这时觉得越发看不懂主子了,小声道∶“可您当初也说过,总归殿下身边都要有几个伺候的,与其是别个,还不如是她啊,您不记得了"
王婉低头,面露痛苦∶“我记得,可她她和别人不一样,我以为她离开会成为殿下心里一根刺,留下反倒好办些,但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怎么还没同殿下闹个你死我活殿下要什么时候才能对她厌倦我娘一辈子都没有抓住我爹的心,难道我也要一辈子抓不住我夫君的心吗”
海珠愣了愣,正要开口继续劝慰,屏障外便传来大声参拜的声音,双目一亮连忙晃了晃王婉的肩头,兴奋道“姑娘快别想那么多了,我听着外面好像是晋王殿下来了”
王婉精神一抖,竖耳听了听,发现确实是在喊晋王的名号,连忙扶鬓敛衽,起身朝外小跑而去。
各家贵女簇拥着她,小声窃窃私语,无不是在表达对她的艳羡。
两次了,两次她在曲江池游玩,晋王都会驾到,这说明他就是为她来的。
他心里有她,他只是不说罢了。
王婉素白的脸颊,在紧张之下变得通红滚热,呼吸也不由加快,虽然面上对周围奉承平静相待,但步伐已然不自觉急促。
少顷,屏障之外。
贵女们整齐站好,对着御车前的男子齐声道∶“见过晋王殿下。”
裴钰今日穿了身暗紫广袖袍,两袖织金,腰束白玉带,轻巧勾勒出了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通体贵气逼人。
他心情似乎不错,下车时唇上挂着笑,虽未看她们,但仍温声说出一句∶“平身吧。”
“谢殿下。”
王婉同众人一起道完谢,红着脸抬头,看着那人正要轻轻款款唤出一声"殿下。"
便见裴钰已经将手伸向车厢之中,掌心握住了一只雪白纤巧的小手。
女人的手。
手背往上是皓腕,腕上垂着衣袖,袖子颜色偏紫,与晋王身上所着之色相近,但更为清透飘逸,软若烟雾。
王婉是在富贵窝中长大的,一眼认出那料子是香云纱,一尺千金,贵极之物。
他给自己穿普通精绸,却给她穿香云纱。
一时间,王婉呼吸几乎凝滞。
而他晋王,当着她这个未婚妻的面,将那女子拦腰抱下御车,放下后还顺手给那人理了理鬓角碎发,笑容明亮,低下头附耳不知在说什么。
王婉真想当即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