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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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芙蓉只感到一声五雷轰顶,魂魄险些在这时出窍。
她的面色惨白,血色全无,两眼直直盯着那张在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眼波颤到不能自已。
她甚至以为现在就身处噩梦中,所以不敢动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一心期盼这梦赶紧结束。
可不仅没有结束,那人还站起身,朝她迈出一步。
武芙蓉一下子跌在地上,全身抖似秋日落叶,说话的语气也在抖,看着他,不可思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话一出,她自己的脑子先僵硬地转了一圈,意识到那个可能性,神情极度的匪夷所思,瞪大眼睛喃喃念出那个名字∶“王婉”
是的,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当王婉的名字出现,武芙蓉所感受到的,只有费解这一种情绪。
她无法懂王婉这样做的原因,更没办法推断理解。
而当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去细想,不管她能不能理解,现实都活生摆在这里王婉给她挖了个坑,她此时已经在坑底了。
晋王还是那个晋王,裴钰还是那个裴钰。
武芙蓉从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和他重逢,不对,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重逢。
这感觉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裴钰就这样欣赏着她眼中铺天盖地的惶恐,一步步朝她走去,直至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看着她,笑道“知道害怕了”
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责备的意味,甚至带着些温柔的宠溺,就好像在对一个小猫小狗说知道害怕了
还淘气么,还乱跑么,你看,无论你跑到哪,都是逃脱不了我的手掌心的。
武芙蓉头皮发麻,往后猛地一退,崩溃厉声道“你别过来”
溪牛在院子里被动静所吸引,转脸一望发现他的小武姐摔倒在正屋门口,而在她的身前,居然站了一个身型十分高大的陌生男子。
“你是什么人”溪牛急了,抬腿便往门口跑。
这时房顶倏然跃下十几道身影,将正屋团团挡住,为首一人对着冲来的溪牛抬腿一踹,直接将他踹到了篱笆墙上,半边墙因此砸塌,溪牛也再也起不来身,躺在废墟里捂着腰腹哀嚎不止。
白氏牵着小豆回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她疯了一样扑到溪牛身上,整个人慌乱到极致,手足无措不知道触碰孩子哪里∶“儿子你怎么了儿子"
再一抬眼,看到自家院中那些带刀穿甲的人,白氏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愤怒到居然大步上前叉腰便骂∶“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出现在我家打我儿子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武芙蓉不知何时起身,推开一名护卫跑到院中,强忍哆嗦朝着白氏便喊∶“白婶你先带他们两个走一时半会不要回来你们”
话未说完,武芙蓉的嘴被一只自身后伸出的大掌死捂住,人也被径直拖回屋子里,两扇门猛地一关,从头到尾不过眨眼功夫,徒留一串呜咽。
白氏这时才吓软了脚,察觉到事情不对,想起来害怕。
这个从未出过桃源村的中年妇人并没有太多见识,但知道由着小武一个姑娘家被拖进男人窝里,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她又想到小武说自己在外面惹了祸,便料定,这是仇家寻仇来了。
她跑回大儿子身边检查伤势,又把被吓哭的小儿子搂怀里哄了哄,泪珠一漱漱往下掉,嘴上却柔声道“别怕,别怕,没事的,娘会保护你们的。”
溪牛从疼痛中缓回来不少,惨白着一张脸张口“娘,小武姐她她”
白氏忙摸溪牛的脸,安慰道∶“好儿子,疼就别说话,娘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他们的人多,咱们的人也不少,咱们去找村长,让村长帮忙叫人,把这些坏人通通都赶出去。”
房屋中,烛火乱颤。
武芙蓉被那堵高大的影子逼的节节后退,直到背靠泥墙,退无可退。
冰冷的手背慢慢蹭过她的脸颊,又翻过手,用尚残留血腥味的指腹一路下移,勾勒她的鼻尖,摩挲她的唇瓣。
“你抖什么”裴钰轻笑,“我又不吃了你。”
武芙蓉抬起眼对视他,努力克制着语气里的颤抖,分明想表现冷静,可一张口,语气已近哀求∶“裴钰,你放过我吧。”
裴钰轻嗤一声,指甲轻轻剐蹭着她的唇珠,温声道“我已经放过你了啊,你看,你把我惹得那么生气,我都没舍得杀你。”
“裴钰”武芙蓉彻底崩溃,冲出被他覆盖的阴影跑到房屋正中,困兽一般来回踱步,几乎是对他锤头大哭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两个之间到今天这步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来找我干什么是怕我投靠太子汉王与你为敌吗我发誓我不会的我只是想过平静的日子,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搅,我一开始就不想当谋士的,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想赚钱给我爹娘看病而已,我这些年,我对你仁至义尽我什么都为你筹谋了,你放过我吧,我求你放过我吧”
裴钰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接近疯魔的武芙蓉,面上无悲无喜,眼中一派沉寂。
他已经不会再朝她大吼大叫,疯子一样追问她他究竟哪里做错,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他。
他不再执着于那样一个无聊的结果了。
武芙蓉感受到这反常的宁静,以为希望又有了,抹干眼泪跑到他面前举手发誓,吐字用力狠绝∶“我武芙蓉以性命起誓,此生如果背叛晋王裴钰投靠他人与他人为伍,生不得好生死不得好死,当受天下十八般酷刑,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一声轰雷从天而降,房顶响起大雨瓢泼
裴钰将武芙蓉一把搂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发温柔道“蓉儿啊,我怎么舍得看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我只想把你带回去,关起来,让你永远,永永远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武芙蓉心里最后一根弦也就此绷断,万念俱灰。
她大叫一声,砸着裴钰咬着裴钰,绝望道∶“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伯言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裴钰不知被刺痛了哪根神经,突然抓住她的后颈往后一扯,逼着她与自己对视,眼中的情感再也不加以掩饰,野蛮狂躁,既痛又恨,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因为那个时候的你不会想着离开我,不会将我推开,不会跟我玩消失,更不会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勾肩搭背。”
武芙蓉怒喝回去“少在这血口喷人,我跟谁勾肩搭背了”
这时阿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回禀殿下,外面聚集了一帮闹事的刁民,眼下依您之见,是镇压,还是就地处决。”
裴钰那个处决的“处”字还没从嘴里出去,突然腕上一痛,手里不听话的“猫儿”趁机逃离,只给他留下一个新鲜冒血的牙印。
裴钰眼睁睁看着武芙蓉夺门而出,骨子里那根嘴血暴戾的筋脉瞬间又绷了绷,等他把强烈的杀念往下压制些许,冷哼一声,抬腿追了出去。
瓢泼大雨里,佟家的院子外聚集了整个桃源村的村民,每个人都披蓑戴笠,肩上扛着头铁锹等物,跟院中装备精良的护卫两相对峙,竟然丝毫不显得胆怯,全然不知他们面对的是将是何等险境。
武芙蓉一跑出门,便被站在村民前头的白氏叫了名字,白氏扬声安慰她∶“小武别怕我们大家伙都在呢你放心,有村长在这给你做主,他们欺负不了你”
武芙蓉一下子泪流满面,跑到雨中对他们隔空大喊“白婶你快点将人都带走吧,不要想着来救我,也别靠近这,走的越远越好,我求求你了,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白氏只当她被威胁恐吓过了,更加心疼起来,道∶“别说傻话在我们桃源村就没有上门欺负人的道理,何况他们还把溪牛给打伤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对不能轻易放过”
“得让他们给溪牛赔礼道歉带他去城里医伤”
“要讨回个公道不然这事过不去”
乱七八糟的声音,夹杂着雨声,把裴钰惹烦了。
他转了转手上的墨玉扳指,看了阿吉一眼,阿吉立马会意,转身跃上房顶,对着四面八方的山崖,大喝道∶“放”
瞬间,弓箭手黑压压现身一片,对着那一小伙人张弓便射。
武芙蓉心神俱震,大喊一声∶“不要”
箭雨齐刷刷来袭,万箭嗡鸣,人处在黑暗里,分不清是箭声还是雨声。
武芙蓉想冲上去,被裴钰生生拽回强摁于怀,掰着她的脸怒吼“先别急着哭丧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老子到底杀没杀人"
武芙蓉被吓得安静,定睛望去院外,发现这一波箭雨下来,竟然无人伤亡,方才站着多少人,现在还站着多少人。
只不过很显然,对比刚才的气势,此时能克制住小腿不打颤的都没几个。
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头一次面对这样的狠角色,他们都怕了。
裴钰朝外高声威吓“这是本王给你们的机会,别再不识好歹,都给我滚。”
不少村民被吓傻了,呆愣在那久未回神,反应过来以后第一时间作鸟兽散去,分毫不敢犹豫。
武芙蓉淋在雨里,听着白氏的声音被越拖越远,直至不见。
天地安静,雨夜悠长,除了雨点的声音,再听不见别的了,好像这里从未发生过骇人的闹剧。
武芙蓉身心俱疲,头脑空白一片,思绪定格在了箭雨落下的瞬间,躯体麻木。
裴钰将她拖回房中,门一关,动手就要解她衣衫。
武芙蓉这时候才算有点反应,捂住衣带抬头看他,眼神中满是警惕。
“你衣裳湿透了。”裴钰眉头紧皱,似乎很不耐烦,“不脱光当心生病。”
武芙蓉步伐后退“我自己会脱,用不着你帮忙。”
她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彻底惹恼了裴钰,上前一把扛住她,转身朝竹榻大步迈去。
武芙蓉还未来得及反应,只感到头脑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已经被摔在了冷硬的竹榻上,腰椎被碎生疼。
一双大手在她身上乱撕,冷硬急促的声音响在她耳侧∶“我就是想要你,怎么了你以为老子千里迢迢过来是为了陪你玩这场鬼哭狼嚎的游戏我告诉你我找到你就是为了睡你,把你带回去是为了能天天睡你,我要是你,就识相点配合,好好研究点花腕手段讨好男人,而不是摆出这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好像睡你一回能要你的命。”
“不过没关系。”裴钰掰着她的下巴使她面向自己,笑道,“你这张脸越是弄出这副清高样子,我兴致就越足。”
武芙蓉牙关紧咬,瞪着他的眼神要出血,眼刀若能杀人,裴钰怕是已死了千百回。
“对,就是这个眼神,我喜欢。”
裴钰笑着,握住她的后颈正要低头强吻下去,门外阿吉又喊∶“主子”
他额头青筋一起,转脸暴喝“又怎么了”
阿吉似乎猜到房中情形,动静也有点尴尬∶"那个叫溪牛的小子这一会儿强闯了好几次了,人都快被打死了也不走,非要闹着见武姑娘。”
武芙蓉的双目在这时恢复些许神采,猛然脱口一句∶“你们别打他”
裴钰看着她的脸,眼神沉了沉,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朝门外冷笑∶“行,想见就让见吧,把人带进来。”
说完他回过头又盯了武芙蓉两眼,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早知道就不该撕那么早。
没多久,溪牛被拖进来。
原本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此刻鼻青脸肿一身是伤,分不清身上的是雨水还是血水,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宛若丧家之犬。
武芙蓉心如刀绞,跑上前想扶他又怕伤到他,只好蹲下流着泪问∶“你还来这干嘛,你娘呢小豆呢你怎么不和他们在一起”
溪牛吞了吞喉咙,大喘粗气张开嘴∶"娘娘和小豆都在村长家,我来救小武姐回去,我不能不能让你被人欺负。”
武芙蓉赶紧将泪抹干净,强颜欢笑道∶"我没有被欺负,真的,我留在这,只是有些事还没忙完,等忙完了,我就回去找你们。"
溪牛努力睁开肿成拳头大的眼,看到她身上披着的袍子,心里愣了愣,忽然间就什么都懂了,嘴再张开,便只能发出呜咽声,双拳攥得死紧,一下一下捶着地面。
"你别哭溪牛,真的,"武芙蓉强忍哽咽,故作轻松,"我真没骗你,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哪里都没有受伤,比你强多了。你听话,不要再往这跑了,回去守着你娘和弟弟,好睡一觉,等天一亮,就什么都好了,听话啊。"
溪牛双肩颤动着,喉中发出压抑沉闷的抽泣声,埋下脸点了点头。
武芙蓉望了阿吉一眼,示意他们将人带出去,用眼神祈求着他们的动作能够轻些。
阿吉与另一人抓住溪牛两条胳膊,正欲提着拖出去,裴钰却在这时发话∶“慢着。”
武芙蓉扭头望向他,不懂他什么意思。
裴钰对她笑了下,琥珀色的眸子,本该温良,出现在他脸上,只让人觉得危险。
他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溪牛面前,一伸手,抽出了阿吉腰间的刀。
“蓉儿,今日在这家门口,他用哪只手碰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