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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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府大门外,阿吉在马上等待不久,见武芙蓉从中出来,下马行礼道“见过女郎。”
武芙蓉“不必多礼。”
阿吉平完身,抬头看见武芙蓉一身穿着简单,不由道“女郎这要不换身衣裳吧”
武芙蓉诧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确定干净整洁,便问“可是有何不妥”
阿吉摇头“不妨事,只是主子吩咐过了,说想让您今日漂漂亮亮的出门。”
绿意一听便恼了,眉梢一拧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女郎哪日不漂亮了”
阿吉无言以对,心道这丫头还记着那仇呢,只好挠着后脑勺无奈道“那不必换了,就如眼下也是极好的,事不宜迟,女郎且随我前往吧,主子正在等您呢。”
武芙蓉在绿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轮即将转动前,她撩开帷布道“西北校场乃为军中重地,闲杂人等入内一律斩首,殿下让我去那里,究竟意欲何为”
阿吉一甩缰绳“这小的就无可奉告了,总之是件喜事,您到了那里便知道了。”
武芙蓉更加不解“喜事”
什么喜事能和校场中的点将台牵扯上关系。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城外西北之地。
武芙蓉下了马车,隔着不远的距离,眺望到了辕门上“玄甲营”三个字,倏然间竟生出些恍如隔世的彷徨。
裴钰年少时便带领的一支亲军队伍,曾以百人之力逼退数万敌军,雪夜千里奔袭突厥王庭,大周万里山河,一半归功玄甲铁骑。在过往那个江山动荡的年月,幕府学士与玄甲骑兵,构成了太原二公子飓风般的军事手腕,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武芙蓉最初的四年光阴,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在这个军营中度过。
她也没想到,阔别许久乍一回来,心中最先有的感受居然不是欣喜,反而五味杂陈。
“女郎进去吧,主子在里面等您呢。”阿吉出言提醒。
武芙蓉点了点头,朝着辕门走去。
另一边,点将台下,一场比试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场内马蹄溅起滚滚黄沙,将士们围着试炼场呐喊助威,马上的两名青年男子拉满巨弓,瞄准百丈之外的靶心,松手之后弓弦震颤嗡鸣,眨眼之间箭落靶上,一箭稍稍偏离正中,另一箭则是正中红心,不偏不倚。
“十发连中晋王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日头灼热,裴钰上身只着一件雪白里衣,汗水将整件衣衫打湿,衣料紧贴在身,举手投足间手臂线条清晰明显,青筋毕露,敞露的领口可见胸膛,再往下,腹部肌肉结实紧绷。
雷冲望着自己射偏的最后一箭,先是可惜一叹,继而朝裴钰笑道“下次再不肯与你比较了,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我这玄甲校尉脸上是半点光没有,丢煞个人。”
裴钰抹了把下颏的汗,瞥人一眼道“我还没责问你为何落中,你倒倒打一耙起来了。”
“此话不能这般讲,二郎的骑射是天下皆知的好,能与你相比的人我至今尚未见过,你自己也不妨回想,这多年来你在哪个身上栽过跟头”
裴钰懒得听这厮马屁,下属递水也没心思喝,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辕门方向,眉头不由皱紧。
直等到那抹烟气似的身影终于出现,他的双目一亮,眉宇也舒展开了,驾马便朝人跑去。
武芙蓉今日穿的云水蓝的缎纱交领裙,料子轻而软,没有绣花,行走时如清风扶月,与这干燥炎热的校场格格不入,亦与气烫目灼的裴钰格格不入,可她躲不开他的目光。
“总算把你盼来了。”裴钰一跃下马,唇上噙着笑意,胸膛不停起伏,不知是热的还是激动。
他伸手想握住武芙蓉的腕子,却被她不动声色躲开了,同时步伐也后退一步。
“我人已经到了,”武芙蓉神色淡淡,“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钰一手摸了个空,眼中有丝阴郁闪过,倒是难得没恼,只是收回手整理胸前敞乱衣襟,瞧她笑道“现在不成,这关子我还得再卖卖。”
若放以前,武芙蓉性子一上来转身便走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和裴钰玩些你来我往的游戏。
她道“行,你继续卖你的关子,正好我也有事情问你,今日既来,我也就不憋在心里了,我只问你,外面盛传的你退婚御史府,可为真”
裴钰坦然回应“的确为真。”
武芙蓉皱眉“你这是”
裴钰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直接攥着她的手走到雷冲面前,周遭顿时响起起哄声,此起彼伏的。有些老将认出武芙蓉,或许过往交情也算不错,但起哄归起哄,招呼是绝对不敢打了,他们的胆子还没大到当着晋王的面去攀谈他的女人。
武芙蓉迫于大庭广众之下还不好甩开裴钰,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雷冲跟前,微笑着点了下头道“雷大哥。”
雷冲含笑拱手“武长史好久不见。”
仅是看着她与别的男人说上句话,裴钰便有点受不了了,对雷冲没好气道“东西给我。”
雷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眼里是武芙蓉所看不懂的复杂,低头从腰带里翻找一番,找出来只鎏金的小盒子,尚且没有半个巴掌大,制作十分精美,盒面上是对交颈鸳鸯,四周雕刻着连理枝的花纹。
他伸手递给裴钰,可等裴钰要接的时候又一缩手,语气中带着轻微的劝诫与提醒“二郎”
裴钰直接夺过盒子“少废话。”
武芙蓉的视线从盒子落到裴钰那张昳丽的脸上,问他“里面是什么”
裴钰看着她,眼中满是笑意“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眼下不着急。蓉儿,再为我披一次甲吧,我习惯你为我披甲,他们都没你仔细。”
武芙蓉的精神倏然紧张“披甲又要打仗了”
裴钰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宠溺道“看把你给吓的,打什么仗,我要点兵。”
没头没理突然点兵,也是够奇怪的。不过武芙蓉没管,心想披个甲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便随着裴钰去了帅帐。
毡帐厚重,遮挡住了不少阳光,为他穿戴甲胄的过程中,武芙蓉有意维持着二人间距离,能离远些便不离近,但在为他穿戴护腹的时候,他悄然叫了声她的名字,她一抬头,额头恰好与他的鼻尖擦肩而过,勾起皮肤一小串痒意。
“你低什么头”她语带愠怒。
裴钰直起脖子,视线却仍留在她脸上,睫毛遮住大半眼神,看不清的情愫丝丝绕绕蔓延拨开。
“想亲你。”
武芙蓉僵了一瞬,手中的甲衣一丢“你自己慢慢穿吧。”说着便从帐中出去。
裴钰抓住她的手又把她拽了回去,软声哄道“行行行,我闭嘴我不说话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掀一下嘴皮子。”
武芙蓉这才不情不愿给他把剩下的穿完。
重甲一加身,能与下属策马张弓的裴二公子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威武神勇的大周晋王。
武芙蓉随裴钰到了点将台下,本想顺势退下,手却被裴钰抓住了,硬是将她带到了点将台上。
台下万千将士肃然林立,俯首齐声道“晋王千岁王妃千岁”
听到后面四个字,武芙蓉瞠目结舌,心脏险些从胸口跳出来,脚下跟生了根似的,身体连最起码的反应都忘了,过了很久才想起来瞪向裴钰,眼里全是震惊与费解。
裴钰只对她笑笑,慢条细理亮出掌中盒子,盖子掀开,躺在里面的赫然是枚宝石指环。
宝石是透明的,足有指甲盖那么大,镶嵌在光洁的白金指环上,流光溢彩,毫无杂质,一眼便知价值连城。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梦到了一个很向往的地方,那里没有饥荒,没有战火,那里的人们生活富足,人人都有学上,有书读,他们之间的成年男女若想成亲,不必媒妁之言,不必三书六礼,甚至不必看双方父母脸色,只需男子当着二人亲友的面对女子单膝跪下,奉上一枚宝石指环,女子若戴上那枚指环,婚事便算定下了。”
武芙蓉全身打颤,双手在袖中攥紧,指甲刺入掌心肉中,努力维持着头脑清醒,好不让自己瘫倒。
她记得的,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她还记得那时的裴钰对此嗤之以鼻,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对个女子下跪,她好像还对他冷嘲热讽了一通,具体说的什么,她记不太清了。
她总是这样,大事想多了,小事便不容易放在心上,争吵时再凶,过不了多久,原因便会遗忘,这些年来就是这样。
“我思来想去,你我之间共同的亲友,除却这万千将士,便是这甲护我上阵杀敌,今日,我想在所有人和它的见证下,求娶你武芙蓉为妻。”
裴钰神情温和,一反素日常有冷戾,动作小心地将指环从盒中取出,撩袍单膝跪下,举着它看向武芙蓉,眼神认真到近乎虔诚,柔声道“蓉儿,嫁给我。”
武芙蓉只感到窒息。
她努力拔起几乎生根的步子,却没有上前,而是退后,一步步退后。
在裴钰愈渐困惑的目光中,她试着撬开紧咬的牙关,红着眼睛摇头,眼睛里满是不安惶恐,一字字颤声道“裴钰,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