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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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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尚暗,武芙蓉看不见裴钰的表情,唯能听到他愈渐粗沉的呼吸。

这呼吸她熟悉,当年平定叛乱,逼降诸王,他动杀念之前,便是此番模样。

倒也不至于想杀了她吧

武芙蓉心中并无波澜,只是在思考着这个可能性有多少,可未等她留意动静,她就被一只大掌强摁于身下,整个身躯皆被覆盖在巨大的阴影中。

“蓉儿。”

裴钰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旖旎缠绵的语气,却添了若有若无的威胁,指尖绕着她胸前发丝,低低笑道“咱们不带这般绝情的。”

武芙蓉全身僵住,慢慢抬手,将那缕发丝从他指间抽回,木然道“若我偏要呢。”

裴钰强撑开她手掌,与她十指紧扣,缓缓吐出一句“这由不得你。”

武芙蓉还想再张口,却被裴钰以吻封唇,这次的吻极为用力凶猛,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直把她吻到头昏脑涨,连抵在他胸前的那只手都变得绵软无力,他才松开了她。

“你方才那番话,我只当是玩笑。”裴钰的手掌覆上她纤细的脖颈,温柔地摩挲着,“以后不要再提起,我不喜欢。”

他后来何时走的,武芙蓉不记得了,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醒来和裴钰的对话仍然历历在目,连妄图欺骗自己是梦境都做不到。

绿意见她醒来,想伺候她漱口,可武芙蓉接过晨茶,双手却是一哆嗦,茶盏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上好的汝窑薄瓷,境地一变,也不过是摊待收拾的废品。

她的呼吸止不住加快,竟要靠紧紧抓住床栏才能克制住掌心颤意。

绿意紧张起来,顾不得收拾地面狼藉,手先落到武芙蓉后背轻轻拍着,小心询问道“女郎,您怎么了”

武芙蓉摇头,吞了吞喉中沙哑涩意“无妨,殿下现在何处”

绿意“殿下入宫去了,今日有早朝,我见殿下是穿着朝服出门的。”

武芙蓉点了点头,紧抓床栏的手慢慢松开,苍白着一张脸思忖片刻,抬眼对绿意道“现在去收拾东西,我要搬走。”

绿意一愣“搬去哪儿”

武芙蓉“幕府,现在就搬,越快越好。”

绿意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不是这是为什么啊女郎难道您与殿下又吵架了吗可这也不至于便搬回幕府吧,过往您从未有过这样的。”

武芙蓉感到一阵头痛,捏了捏眉心道“别问那么多了,先去办吧。”

绿意心中还有好多不解,不过见主子笃定的样子,只好照做。

要收拾的行囊只有她们主仆两个的,武芙蓉并不想要大张旗鼓行事,多个伺候的人都没带,行囊里也只几件常穿的衣物,晌午时分出发,日头落下之前刚好抵达。

陈知危见到她那刻,表情既是欣喜又是担忧,说话时连语气都跟着变复杂,试探道“撕破脸了”

武芙蓉笑了,轻轻摇下头“不至于,若是撕破脸我就不会来这里了,天下之大,去哪里不是去,之所以回到这,无非就是惦念着往日旧情,看看晋王殿下还能不能大发慈悲,给我留下璇玑府这条后路,我也好继续为他效力,报答他对我的伯乐之恩。”

瞧她将自己说得这般可怜,陈知危只笑笑不言语。

这幕府之中随便单拎个出来,哪个不是从头到脚一身心眼子,何况是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阿武。她走这步棋,说是等晋王大发慈悲,不如说是先发制人。

她在提醒他,除了那层关系,他二人之间的本质更该是什么。

说话间,夜幕降临,武芙蓉先在陈知危的陪同下到祠堂拜了拜,而后去了议事厅堂,与众人商议刘保山朱庆被捉拿一案。

这么多人,所探讨的无非是两个方向“保与不保。”

武芙蓉听完众人的意见,所给出的选择很果决“不保。”

所有人不由得朝她望去。

武芙蓉先是微微颔首,随即面朝众人道“诸位兄长可曾想过,太子身边有冯究出谋划策,冯究其人,多智近妖,心思缜密,他断然不会随意挑出两人构陷,依刘朱二人的身份来看,若得璇玑府力保,诸位想,刑部是会觉得这二人的确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还是认为我等私下全与反贼有染,一个个的皆是罪不容恕。”

一语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不少人的后背皆被冷汗浸湿。

陈知危离武芙蓉最近,侧首问道“依阿武之见,该当如何”

武芙蓉的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动着,稍作沉吟道“静观其变吧,这几日还要辛苦三哥挨个排查,将那些底细不干净的,近来有不法之举的,能遮掩便遮掩,遮掩不过去的,趁早与璇玑府撇清牵扯,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得不偿失。”

陈知危点头,似乎对此深以为然。

而众人的眉梢依旧愁云惨淡。

其实心里都清楚,再绝妙的计谋也只抵一时抵不了一世,大周的政治局面盘根错节,先是由世家组成的前朝旧臣,再是太子提拔的政坛新贵,汉王已成年,亦已开始豢养谋士拉拢势力。整个朝政,内有叛军屡屡作乱,外有突厥虎视眈眈,在这权利漩涡中,璇玑府的力量显得弱到无足挂齿,若非那些人仍对晋王怀有畏惧之心,这满府学士,覆灭怕是不过朝夕之间。

武芙蓉很是头疼,她在许久前便已看出,要想真正解决这些乱局,除了裴钰,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有那快刀斩乱麻的魄力。太子当个守成之君想是不错,前提是得真正有东西可守。

脑中正乱着,厅堂的门忽被一股大力踹开,武芙蓉被吓了一跳,视线下意识望去,正对上那双盛满怒火的狭长凤目。

学士们见晋王驾到,忙起身行礼,不过这回显然事出反常,居然久久没有听到“平身”二字,气氛寂静到可怕。

武芙蓉料到他会过来,心中深叹一口气,起身对周围人温声道“都先出去吧,我与殿下有事相商。”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不过观察到晋王脸色,便知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策。

待到偌大厅堂只剩他二人了,武芙蓉尚未开口,人便已被堵到墙角,裴钰压抑着怒气,居高临下冷冷盯着她,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武芙蓉直直盯回去,一双眼睛清清明明,认真道“我没有同你闹,三年前我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一方婚配便好聚好散,御史大夫王免出自太原王氏嫡系一脉,与你们裴氏也算门当户对,你成亲,我自是恭喜的,你我的关系也无非是回到原来罢了,我依旧是留在幕府为你做事,不会为他人所用,于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这有什么好难接受的”

裴钰笑了,额上青筋直跳,看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好一个百利而无一害,你动动嘴皮子便将我的七年光阴就此了结,武芙蓉,你有良心吗”

这个质问的口吻像把匕首一下插入武芙蓉心里,她连维持冷静的力气都没有了,双唇打起颤来,吐字却字字犀利,直接反问回去“良心我要怎么做算是有良心继续留在晋王府当个没名没分的异类,看着你将正妻娶进门日日宿在她房中,每天在明月台像个笑话一样掰着手指头数你何时会来找我,看着你和别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还不能有一句怨言,这样算是有良心是吗”

她的情绪有很多年没有像此刻这般激动过,吼到最后已是落了满面的泪,可自己却毫无察觉,等感受到脖颈一片湿凉,才想起伸手去擦。

裴钰显然震惊住了,怔了许久才回过神,眼中的愤怒全转换为心疼和对自己的懊恼,伸手想去触碰她,柔声解释道“蓉儿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竟”

武芙蓉一手遮脸,另只手挡在身前,颤声笑道“不你别说,我也不想听,你我二人便就这样吧,从今往后我继续当你的谋士给你出谋划策,除此之外的交集,不必再有了,他人若问起,只道相识一场便是,你我之间缘分太浅,撑不起什么来日方长,一切都就此作罢吧。”

裴钰的眼睛红了,突然间感到极度的不知所措。

他上次这幅样子,还是多年前母亲去世。

他将手放到武芙蓉的肩上,却被她一把甩开,怎么都不愿再被他碰一下。

“蓉儿你信我。”裴钰想碰又收回手,哽咽道,“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只是娶妻而已,并不能改变我们之间的情谊,即便届时王氏女过门,我也不过是对她做些表面功夫,我的心始终都会在你身上。”

武芙蓉嗤笑一声,垂下手望着他的眼睛道“那王氏女就活该吗”

裴钰心慌意乱,耳边听不见别的,只顾着满心对她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容忍她对你发一下难,你的吃穿用度会全在她之上,晋王府不会有任何人敢轻看你一眼,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武芙蓉带泪冷笑,毫不动容。

见承诺无效,裴钰不顾她挣扎,干脆将她强行抱住道“求求你了蓉儿,别离开我,你是我生平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子,这些年里除你之外我眼中再没有过别人,错过你我会抱憾终身的,你也冷静些,我不信你此时对我丁点感情都没有了,你告诉我,你当真舍得你我二人之间留有这样的遗憾吗”

武芙蓉奋力推开他,顶着满面的泪,斩钉截铁道“我这一生遗憾颇多,不缺你这一桩,晋王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我吧。”

“蓉儿”

“叫我阿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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