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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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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封侯侧头说:「但这里是他们必须攻下的地点,满红关直通代州,代州直通崇都。所以满红关不容有失,陛下必然要增兵。」

江百川也清楚这一点,他放下脚,说:「都尉大人心细如发。」

梁封侯扯嘴一笑便收敛了笑意,他说:「唇亡齿寒的道理。」

宁静的夜里唯独剩下无尽的沉默,两人交谈了许久,这令梁封侯的心情好上许多。

但压力来自白天,那些怪物不知疲倦的攻城,人员伤亡惨重。若是崇都在不派兵,满红关能撑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对于派兵这件事梁封侯很自信,刘台镜当初亲自到过满红关,并且深入到大漠,这里是什么情况他都了解。

但梁封侯心里莫名有些打鼓,增援的队伍不到,他就整日心神不宁。

现在满红关属他的话语最重,但同样的,他的责任也是最大的。

他出神思索着千百种可能,搜肠刮肚几乎要将所有意外都事先想出来,可终究未知的恐惧令他疲惫交加。

而此时,一声长嘶马鸣,铁蹄像是撞开了城门。

两人跟着望向内道城门,那骑马的斥候满头大汗,他翻身下马站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喊:「梁大人!梁封侯大人在何处?」

梁封侯在城头上朝斥候招手示意,那斥候赶忙高举起手,喊着:「大人!圣旨到!」

江百川闻言喜上眉梢,他猜测说:「定是增兵调派的圣旨,大人料事如神!」

这句话令所有熟睡的甲士转醒,他们都揉着干涩的睡眼看向梁封侯。

梁封侯下了城墙到演武场,旋即跪在斥候身前。

斥候卷开圣旨,高声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地苦寒,朕得闻狼烟四起,边塞战火连天。而今朕新登即位,念诸将士之劳苦,杀敌之奋勇。朕决意增派城西禁军至满红关防卫边疆,佑我郑国太平。另,朕深知满红关四年无将,大旗无勇将执手,如长剑无锋。而都尉梁封侯,勇武冠绝,胆识过人,忠义两全。特此,擢升其为满红关守将,统领诸将士杀敌卫国,亮我郑国威严,钦此。」

梁封侯鼻尖喷吐出的热息转为白雾,浓烈的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他抬手轻轻托举,接过了圣旨。

而就在这时,寂静的满红关突然响起一声呐喊!

「封王拜相!梁封侯!!!」

梁封侯侧首望向城墙上头,成排的甲士都俯视着他,他们唰地抽出钢刀,齐齐高举!

「封王拜相!梁封侯!!!」

这一声声话语起伏不一,可片刻后所有人都整齐地重复呐喊!

梁封侯扫视着所有人,随即站起身高举起圣旨。

等了这一刻快多久他已经忘了,是无数道军令和繁琐的事物缠身让他忘却了自己的存在。

满红关的主人本来就是甄毅,梁封侯也发自内心尊敬甄毅。尽管旧时的王已经逝去,可他的精神不曾遗失在这支铁骨铮铮的军队里。

但他没勇气代替这股强劲的军魂,可他愿意接下那杆大旗继承下去。

就像父亲传给后嗣的遗产,为万世传颂的歌谣。

梁封侯抿紧了唇,他转向斥候问:「崇都的队伍何时到?」

斥候恭敬的揖礼回答:「已经在路上了,现在已经上了红山马道,不过几日的功夫就能抵达满红关。」

梁封侯在整齐的呐喊声里问:「领军的是谁?」

斥候回应:「是熊二将军,大人,听说他是主动请求来满红关的。」

梁封侯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此次来增援的人手有多少?」

斥候支支吾吾地说:「回将军,两万。」

梁封侯闻言神色僵硬,那震耳的呼喊声还在耳畔,他迟疑地问:「怎么才两万,崇都的城西禁军可不止这些人。」

斥候此时被梁封侯的目光盯的紧张,他畏怯地说:「人手是不止两万,但太尉大人也在恳请崇都增兵,大多人手都被带到西境去了。」

梁封侯蹙眉喃喃:「焦鸿雪把人带走了。」

他握紧了圣旨,随即环视着四周的甲士。这个消息对于满红关而言是杯水车薪,两万城西禁军,加上现在关内的甲士也不过七八万的规模。

他们在回音谷折损了很多人手,之后守关也同样死了不少人。

但好过没有吧,梁封侯安慰自己。

无数道目光聚集注视着他,他此刻俨然已经成为满红关的主人,所以他的责任又多了一项。

不止要守住满红关!

他从城头人群中看到注视着自己的江百川。

还要带他们回家。

他们离开了家园。

于星夜从大漠深处离开是艰难的,至少对于脱水且迷路的人而言是这样。

但对于从小生长在这片栖息地的人而言,离开家乡去参加最后的决战,这是生离死别的过程。

交河骑着马。

马队从他身侧经过,这支长长的队伍跋涉在夜幕的大漠下,天空的月亮已经渐渐淡去,阴暗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隐晦的蓝。

天快亮了。

交河夹紧马腹催动马儿前行,昨夜的风沙一如既往地肆虐大漠,罩住口鼻的帕布被热息濡湿,淡淡的咸涩气味萦绕在鼻腔间。

还有一股像是被酥油茶浸染过的味道。

这令交河想起了布日古德,他的唇里也是这种味道,浑厚的、淡淡的。像是浓厚的岁月留下的男人味,令他着迷,也令他沉沦在昨夜发生于帐篷里的耳鬓厮磨。

他看向马队前头,布日古德骑着马指挥队伍,脖颈上挂着的赤色羽毛在随风摇曳,锁骨上露着明目张胆的牙痕。

布日古德察觉到他的视线,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其中还显露出一丝挑逗意味。

这几月来他们走了很久,残酷的沙暴阻碍着前进的道路,淡水也即将耗尽。

交河下令让武士们分饮淡水,其中包括他自己的。武士都感激他的慷慨,也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奴隶王子,他们在背后这样喊他,可交河装作听不见。

奴隶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

在大漠里生存的人都声称自己是真神塔拉腾的子民,身上流着神的血。

交河曾经就是神的子民,王的儿子,大漠右庭的王子。

可谁能真心将他当做自己的家人?

也许……

交河望向南方,那是满红关的方向,他怀念在梁封侯麾下当斥候的日子。

策马奔腾,快意恩仇,腰上配的刀和别着的酒囊就是他过去的模样。

六营的甲士把他当兄弟,当家人。

在他们眼里,自己是平等的。

而这里不是。

清晨的天空浮现着鱼肚白,月牙藏在天际的阴蓝里,可以看清云时风也小了。

「王。」布日古德跑马过来,「昂沁王子不肯喝水,在队伍后头闹事。」

许多天前,队伍经过大漠古河床时,发现许多死人埋在沙子里,趴倒的躯体上满是狰狞的伤口。

昂沁当时昏迷不醒,手里握着黄金打造的弯刀。

他醒来后任由布日古德拿走了自己的弯刀,他失魂落魄的说自己战败了,不配活着回到中庭。

交河朝队伍后头

望去,有些人停在原地没动,他问:「闹什么?」

布日古德勒着欢脱打转的战马,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交河只好调转马头朝后头跑,等到了后方,他看到一帮武士围着坐在沙地里的昂沁。

昂沁此刻没了过去那般的自豪模样,落魄的神情怔然,眼神像是浑浊的鱼目,死气沉沉的像是迷失在大漠里的可怜人。

「王。」武士指着昂沁,「他不肯走,说要呆着这里。」

交河翻身下马,他先望了天空一眼,随即看向昂沁,说:「留在这里等死,值得吗?」

昂沁咽了口干涩的唾沫,他哑声说:「这是第二种死法。」Z.br>

交河挑着眉问:「第一种呢?」

昂沁身子抖了抖,他回忆起了噩梦里才有的景象,随即颤声说:「在回音谷。」他鼓起早已丧失的勇气,抬头看着交河,「我应该死在那。」

交河叹了口气,他示意一众武士跟上队伍,随后等人走后才跟昂沁说:「你只不过是第一次上战场。」

昂沁摇了摇头,悲声说:「第一次,就输掉了整个中庭的武士,我是中庭的耻辱。」

布日古德骑着马慢悠悠地走过来,他在马背上俯身看着昂沁,说:「我也是耻辱,可我活着。」

昂沁艰涩地反驳:「不一样。」

布日古德接下罩着口鼻的帕布,他歪着脑袋问:「哪不一样?」

昂沁看着亢长的队伍,交河顺着他的目光注视。

「有人追随他。」昂沁看向交河的眼神很古怪,他像是不理解,「追随一个早已覆灭的王庭。」

这句话沉重地像是巨石落进平静的湖泊,令交河的情绪起了变化。

「他们追随我不是因为我是大漠右庭的王子。」交河解下腰间的水囊,「他们追随的是塔拉腾,追随神圣的荣誉,还有不容玷污的决战。」

交河递出水囊,昂沁却强撑着抬手将其猛地打翻出去。

「那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战。」昂沁蠕动干涩的嘴唇,他站起来睁大痛苦的双眼,「那些怪物在沙墙上爬,他们落下来,就像大漠的沙暴!到处都是、到处都是,勇敢的武士在战死,为了保护懦弱的我!」

那双虚弱的手拽着交河的衣领,将人扯到自己的面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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