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西陵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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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西陵琅不仅十分耐心的,喂完了一碗参汤,又喂了一碗饭,和小半碗银耳莲子羹。
“你当本郡主是猪吗?”冯保保生气了。
“城南有个猪圈,里面住了四百二十三头大母猪,郡主要搬到哪儿去吗?”西陵琅笑着说这话时,冯保保的嘴分明噘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西陵君去住过?”冯保保报复似的,狠狠的揉了揉他的额前碎发,柔顺光泽的发丝,很快变得一团糟。
西陵琅也不恼,反而认真的回答:“之前的猪圈,也被河水淹没了。那些大母猪是我们一起救出来的,是我亲自点的数。”
西陵琅在冯保保的心里,一直是个身姿潇洒,威武不凡的将军形象。
可如今,她一想到,威武不凡的潇洒将军,竟然跑到猪圈里,数猪,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而且,笑的非常非常非常猖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保保白日里被咬伤的时候,没流泪,郎中给他上药的时候,没流泪。
可是晚上,她被西陵琅数猪的行为,笑的前俯后仰,难以自拔,流出了眼泪。
“郡主,您笑够了吗?”
从院子里,到大街上,冯保保笑了一路,西陵琅忍无可忍,终于捂住了冯保保的嘴。
抬头望去,今晚有星有月,微风拂来,气候宜人,是个难得的良辰美景。
晚饭结束后,是冯保保提出来,出去走一走。他们来了沧郡半个月,一来就闷头扎进了灾情的处理当中,这还是第一次静下时间来,看这座远离繁荣京华的南方小城,是怎样的古朴雅致,清逸悠远。
“今晚月色很美,星河灿烂。”西陵琅负手而立,月影修长清冷,他亦然。
“明明是星河疏朗,零零散散。”冯保保翻了个白眼,当她瞎呢?
西陵琅似是偷笑了一声,待冯保保转身去看之时,他已是一副正经的面容。
真是好生奇怪。
冯保保为确认刚刚的听觉,不由多看了几眼,却见那人眉目清隽,身如雪松,有一种极为动人的神韵雅致。
让她不禁想到了《奇斋志异》中,总喜欢化身美貌公子的狐狸。
山中岁月千年,狐狸修成化身,千寻万访,千家万家,最终寻到的最喜欢的皮相,应该就是如西陵琅这般的吧。
冯保保看得出了神。
西陵琅没忍住,终于瞥目看过来,冯保保一时不擦,面颊通红,忙低下头去。
冷静冷静,不能被西陵琅的美貌所迷惑。
“对了,沧郡首富郑员外,今日又捐赠了二十车粮食,和十车药材,加上之前捐赠的,他家已经是民间捐赠物资最丰厚的一户。本郡主近日来,总在想着,应该如何答谢郑家,但是一直没想到好方法。”
虽然朝堂可以调度其他州郡的粮仓,但是民间自发捐赠,总归是百姓的一片心意,他们怎好拒绝。
尤其沧郡是五郡中,损失最严重的的,需要是钱粮物资也最多,他们也没法拒绝。
“这个应该是由朝廷例行嘉奖,郡主何必烦心?”西陵琅蹙眉道。
“朝廷嘉奖是朝廷的事,我想为郑家做些什么,求个心安罢了。你不知道,郑家水上的生意,因为这次洪水爆发,也损失了很多货物。可郑员外未曾一蹶不振,还积极响应官府的政策,出钱出力,实在难得。”
往宏观层面上说,大难当前,这样心怀同胞,心地仁厚的富商,实在令人敬佩!
往狭义层面上说,主要还是收了人家太多东西,拿人家的手短,冯保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那明天就让朝琴去打听一下,郑员外有几个儿子,如果还有尚未婚配的,郡主不如就纳一个进府,也算报了大恩。”
西陵琅双手环胸,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隐隐约约浮着一层凉笑。
好,阴阳怪气是吧,我也会。
“你这样一说,本郡主好像记得听谁说过,郑员外年轻的时候,相貌奇伟,人到中年,也是风流雅致,他的子女,相貌应当都很不错。”
冯保保悠然笑道:“明日,本郡主就亲自登门拜访,一探究竟。”反正现在手受伤了,没法去灾民区帮忙,去拜访一下民户,探查民心,也算是没闲着。
她笑了,西陵琅突然就不笑了。
他早知道,她有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认真起来,管你什么怀璧美玉,必定给你咬的细碎。口舌之争,她从来不肯输的。
次日,日色正浓,光照强烈,无风无云。
“暮楚,水~”青色纱幔中的传来一声低喃,书案前描字的西陵琅被触醒,连忙起身去倒水。
冯保保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未睁开,就被人喂了满满一杯清茶,从头到脚的凉意,一下子就清醒了。
“怎么是你?暮楚她们呢?”挥舞着不能动的右手,冯保保大吃一惊。
“她们要去灾区照顾老人和小孩,所以我留下来照顾郡主。”西陵琅用衣袖替冯保保擦了擦嘴角,声音难得温和。
冯保保脑袋一轰:“…….”
等等,“你这衣服,是干净的吗?你昨天刚换过吧。”她左手扯住西陵琅的衣摆,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还嗅了嗅气味。
西陵琅脸色不愉,冷眼道:“呵,郡主睡觉时,一个时辰内连踢三回被子,到底是谁应该嫌弃谁?”
冯保保嘴硬:“我没有,你不要信口雌黄。”装睡的人,总是不愿承认自己的一些劣习。
西陵琅放下茶杯,又来扶冯保保起身,看架势,就是要伺候她梳洗的样子,冯保保大呼不好。
“你会穿衣吗?”
“会。”西陵琅目光一冷,语气已经有些不自然。
“你会挽发吗?”
“.....”西陵琅目光清寒,眉头开始紧缩。
“你会描眉吗?”
“……”西陵琅目光冰冷,双手停滞在她的鬓边,一动不敢动。
“你会....点唇吗?”看着他前面默默无声的回答,冯保保尝试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郡主今日不出门,挽发描眉点唇给谁看?”西陵琅这时正将一件外衫,囫囵罩在冯保保身上。
在他系好腰带之前,冯保保尽量不说话,怕他一生气,手上力度没控制住,勒断她的细腰。
“今日要去郑员外府上,你忘了,我们昨晚刚说好的。”冯保保接过漱口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西陵琅又端来一盆热水,替她擦脸。他将她额前的碎发,尽数撩了上去,光秃秃的大额头,白皙嫩滑,触感甚好。
“郡主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倒省下我许多功夫。”西陵琅心里暗舒一口气,握大刀长剑的手,哪会给小女子描眉点唇啊。
还好这郡主,傻是傻了点,但生的很有优势。
“西陵琅,本郡主知道你是为了省事,故意这么说的。”冯保保这会儿可不傻了,小嘴叭叭的不停歇。
“就算你刚刚夸了本郡主,该描眉描眉,该挽发挽发,一个环节都不能少。”热毛巾滑过两侧脸颊,她紧紧闭上眼睛,鼻子暗暗的吸了一口气,一张樱桃小嘴肉嘟嘟的,十分可爱喜人。
“好,描就描。”西陵琅转了个眼珠子,不怀好意的笑道。
半个时辰后……
“好了吗?”冯保保声音已经是极力的克制了。
“快了快了…..”西陵琅声音也有些急不可耐,这给女子画眉,他可真是头一遭。
“我说,你再墨迹下去,本郡主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郑家公子。”冯保保不满的嘟起嘴巴。
西陵琅手中动作一顿,阴阳怪气的冷笑道:“郡主见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精心打扮。”
见一个俘虏,需要打扮什么呀,冯保保没忍住蹙了一眉头。
“别动。”西陵琅大声呼道。
冯保保咬了咬嘴唇,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
“好了。”
冯保保凑到铜镜面前,好生生的一对新月眉,硬是被描成了八字眉,眉头粗重,眉尾下垂,中间填色也不均匀。
冯保保心火瞬间被点燃,盯着西陵琅的眼睛,恨道:“你管这叫精心打扮?”
西陵琅敛目顿住,盯着冯保保上看下看,一对秀眉,两边平整,要多对称有多对称,这就成功了呀。
反正他自己是非常满意的,嘴角上扬:“很好啊。”
冯保保猛吸一口气,杀人的心都有。但她现在最得力的右手实在不方便,于是忍了又忍,用左手食指,比划了一下两边眉毛的位置,声音低沉:“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看一看本郡主的眉毛,你觉得好看吗?”
见她脸色紧绷,目光中隐含一丝怒气,西陵琅眯着眼睛,身体往后退了退,谨慎道:“郡主,难道觉得…..不好?”
好你个大头鬼!
冯保保气死了!
她翻了一个世纪大白眼,咬牙切齿道:“去给我端一盆水来,这个丑陋的眉毛,本郡主一秒也不想多看。”
西陵琅因为自己尽心尽力的描了半个时辰,不肯冯保保擦去,两个人就这个事情,又吵了小半个时辰。
总之一直到中午,最后就随意的挽了个头发,眉毛恢复了原样,嘴唇打死也不让他点了。
“明日,你老老实实去堤坝,我要暮楚照顾我。”冯保保捂着胸口,疲惫的说道。
西陵琅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也没有反驳。他不知道,伺候一个女子上妆,竟然比排兵布阵,冲锋陷阵,还要难得多。
二人正准备出门,一个下人进来,站在帘外,禀告说道:“郡主,谢太傅前来探望您。”
“啊!”冯保保一整个惊愕住,瞳孔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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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听闻郡主受伤之事,特意从居庸郡过来,探望郡主。”下人又补充了一段。
这如何还能不见,冯保保暗自叹了口气,道:“请太傅。”
话音落,下人告退,一道月蓝色的身影,乘风而来,双手执礼,躬身道:“老夫参见郡主。”声清气朗,中厚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