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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错步偿罪、一随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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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五月的魏都洛阳,燥热依旧,繁华依旧。

太极殿内,正在举行着一场朝堂公审。

年轻的帝王端坐在御座之上,那冷峻而神秘莫测的表情,像极了他的父亲,当年文皇帝曹丕的模样,而他那继承于母亲的柔和的眉宇,则又让他多了几分柔和之气。此时此刻,满朝的文武臣工无人不在曹叡目前战战兢兢、毕恭毕敬。

“来人,带罪臣河内郡守王黎、以及东吴盗马贼人上殿。”

曹叡手执着曹羲自兖州带来的人犯罪证、供词以及曹羲的奏表,手扶额头,尽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怒,鸿胪寺丞司马恂,那可是自己一向看重的臣子!没想到居然也与此事有所关联。

“罪臣……王黎……叩见吾皇万岁……”河内郡守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只见他此时发髻散乱,双眼无神,面容憔悴,跪伏在大殿之上,不住的巍巍颤抖着。

此刻大殿之上,群臣已然开始议论纷纷,毕竟直接将人犯带上朝堂,并不是一件常有的事,看来今日,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众位爱卿,稍安勿躁。”面对满朝哗然,曹叡并未大声呵斥,而是耐心地向众臣解释道:

“诸位爱卿,你们现在一定十分的好奇,为何朕今日,要将这人犯提到这太极殿上来?现在就让朕来告诉你们,月前,朕安插在兖州、并州辖下诸郡县的校事官,向京城传来消息,说是在河内郡以及附近其他郡县,有自东吴潜来的盗马贼横行无阻,而当地官府却束手无策,任凭我大魏官马接二连三的被偷运去江东!”

曹叡此言一出,众臣更加心惊不已,他们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等荒唐事。

曹叡继续痛心疾首的说道:

“经过朕派遣去的人查证之后,朕发现,就在今日这朝堂之上,还站着那勾结外邦的乱臣贼子!你们说说看,朕应不应该在这太极殿内,惩治此人!”

“陛下圣明,此时涉及邦交国事,已然不再是普通的案件,陛下选择在朝堂公审,并无不妥!”一向善于逢迎圣意的中书监刘放手持笏板,出班为皇帝造势。

这刘放,字子弃,是涿郡人氏,原本乃是前朝汉室宗亲广阳顺王之子、西乡侯刘宏的后人,大魏代汉之后,刘放举孝廉后,才得以入仕魏朝。

这刘放与中书令孙资孙彦龙二人,深受魏国三代主君的信任,到了如今,二人的声望地位自然是更上了一层楼。

而中书令、中书监,乃是台阁机构的要职,文皇帝时,宫内图书的整理逐渐不拘于宦官,也开始逐渐起用士人,因此上中书省不再只是简单的图书整理官署了,而是演化成了可以讨论国策的重要钧衡有司。正因如此,文皇帝这才改秘书为中书省,还分设中书监与中书令二长官,以掌握台阁机要。

时至今日,中书令与中书监这两个职位的实权,只怕已然绝对不亚于前朝的丞相之职。

而此时的魏国朝堂,台阁之内,正是以刘放、孙资二人地位最高,职权最重。因此,这二人手中的权柄,就算将二人称之为魏国丞相也不为过。

曹叡原本心中怒火满腔,但见到了王离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倒也不禁心生怜悯。毕竟他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啊。心中怒火平息大半的曹叡,语气也自然而然的没有那么冷峻了:

“王黎,你还有何话,在朕与百官面前,不妨直说。”

“陛下……,这盗马一案,臣罪无可恕,然而庙堂之上,亦有主谋,陛下,罪臣在河内受吴贼要挟多年,生不如死,所幸陛下派人解救罪臣一家于水火,臣不胜感激,绝不敢有半句,欺瞒于陛下!”

曹叡知道,今日所要处置的重要人物,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王黎,你方才既说,庙堂之上,亦有主谋,所指何人呐?”

“此人便是……舞阳侯之……亲弟,鸿胪寺丞,司马恂。”

河内郡守怯生生的望向了司马懿与司马恂,毕竟,得罪当朝辅政大臣,任谁也会心有恐惧的。

只见司马恂闻言后,目光如炬,恶狠狠的瞪着王黎,就好像要将其生吞活剥一般。而舞阳侯司马懿只是嘴角胡须微微一动,继而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

“司马恂,你有何话说?”曹叡两道似冷电一般的目光射向司马恂,而前一刻还怒视王离的司马恂,面对天子目光的时候,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

“陛下,这是贼人临死随意攀咬,臣冤枉啊……”司马恂似乎已然心虚了,扑通一下跪伏于地,竟已然是不敢抬头与皇帝直视了。

“住口!”原本情绪稳定的曹叡,突然之间大发雷霆、勃然震怒,将手中的书简狠狠砸向了跪在阶下的司马恂,咆哮道:“你多年为官,朕难道会认不出你的字迹?这是吴贼亲自交出的你的亲笔信,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不肯承认你的罪行么!”

“陛下……陛下……臣冤枉啊陛下……这是有人诬陷微臣啊……陛下!”原本还有恃无恐的司马恂,此刻顿时慌了神,他不知道自己的事情是如何被皇帝知晓的,原本以为王离并没有掌握自己的证据,可是谁知竟会如此,惊慌失措的司马恂,看到站在殿前的二哥司马懿,立刻爬了过去求救:“二哥,你帮帮我吧,帮帮我……我是被冤枉的!”

“孽障!”司马懿此刻怒不可遏,大袖一挥,一掌掴在了司马恂的脸颊上,厉声喝骂道:“没想到你居然敢做出如此通敌叛国的行径,真是我司马家的耻辱!”

殿内群臣此刻议论纷纷,都感到万分吃惊,谁也不会料到,名闻天下的“司马八达”,当朝重臣舞阳侯司马懿的亲弟弟,居然会与帝国暗通款曲!

“司马恂,枉朕平日里如此看重于你,还将外交大任托付与你,可你呢!”此刻,曹叡额上青筋暴起,再也不想控制心中怒火的他厉声呵斥道:“来人,将罪犯司马恂、王黎,以及那东吴恶贼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诺!”殿外两排甲士暴喝一声,如同提鸡架狗一般将三人揪出了殿外。

“舞阳侯,管好你的几个弟弟,还有几个儿子,不要再让朕失望了!”曹叡冷冷的瞥了一眼肃立丹墀之下的司马懿,心中泛起了许多失望。

“微臣,谨遵陛下教诲!”司马懿跪伏于地,原本宛若平湖的他,此刻脸色竟是极其罕见的难看。

永寿宫内,已然年愈古稀的卞太后,卧于病榻之上,殿内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与寂静。

“民女李惠姑,参见太皇太后。”李惠姑按照夏侯玄的交待,行过跪拜礼后,这才抬头望了望卞太后,只见她正面带微笑,阖目小憩着。

原来这只是一个十分慈祥的老妇人而已,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的穷凶极恶,李惠姑对她不禁又生出了几分好感,之前的重重顾虑竟也在一刹那一扫而空。

过了一会儿,小憩初醒的卞太后睁开了眼睛,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跪在眼前的这个温婉可爱的姑娘,心情顿时觉得不错,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道:“你就是那个,叡儿和玄儿请来,为我看病的孩子吧,快起来吧,地上多凉啊。来,坐到哀家的身边儿来吧。”

“民女李惠姑,见过太皇太后。”李惠姑再次行礼,然后坐到了卞太后的榻边,太后抓着她的手,慈祥的笑道:“今儿个,是哀家第一次见到你吧,我总觉得,你好像一个人……好像……哀家年轻的那个时候。”

“太皇太后,请让民女为您施针吧。”李惠姑闻言,不禁想起了亡故多年的父母,她不禁想,倘若父母没有早逝,只怕比起太后,会对自己更加的好吧。这样想着,惠姑已经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箱。

一通针灸过后,卞太后的确感觉身体轻松舒畅了不少。果然,名医樊阿的针术不愧是天下一绝,李惠姑又取来了刚刚熬好的汤药,以搭配针灸的疗效。

“你这孩子,果然懂得,不少高明的医术,可比宫里太医令的好些老头子强多了。”卞太后端起药碗,喝了那药之后,又笑着说道:“孩子,你可听说过,本朝的武皇帝么。”

听了这话,惠姑原本明亮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武皇帝雄才大略,天下闻名,民女自然有所耳闻。”

此时的卞太后,却正好与惠姑相反,原本晦暗的眼神,此刻却散发出了星辰一样的光芒。

“哈哈哈……那只是外人眼中的孟德罢了,当年的他,也曾是一个翩翩少年呐……”卞太后的眼神中也带着笑容,似是沉浸在了往日的回忆之中。老人不由自主的,竟开始诉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十二岁那年,我和大哥为了躲避兵灾,辗转自青州向西逃亡,大哥在途中,为了保护我,只身引开了乱军,死于兵灾,而我则一路辗转,到了豫州谯县,被当地的一个舞女收留。那里是孟德的家乡,也是我们俩初遇的地方。”

【往事依稀】

汉熹平年间。谯县。

年轻的顿丘县令曹孟德,在这一年,带着几个亲近随从来到此处查案,在酒肆舞馆之中,他偶遇到了那个素手弹琴的姑娘,并与她私定了终身。

再后来,那个乐女一直再等候着他,可是那个年轻县令一连数月都没有再来过。

乐女不再弹琴,只是整日以泪洗面。

直到后来,她终于等到了那个县令遣来了媒人,为她赎了身,送来了聘礼,还风风光光的迎娶了她进门。

卞太后说着说着,原本枯槁的面色,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吗,她继续说道:

“当年,我在那乐馆中弹琴,一弹便弹了八年,我看惯了那儿的人,也弹惯了那儿的曲子,我本以为此生也许就会这样度过,可是没想到却遇上了他,从此,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在外人看来,他是那个叱吒风云的丞相,魏王,可是在我的心里,他始终都是那个最值得依靠的夫君。

孩子,谢谢你,还愿意认真的听我说会儿话,人老了,就是这样,变得容易唠叨。”

永寿宫内,此刻似乎增添了一分暖色,让人感到不再那么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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