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间孤岛（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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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鸥外看着餐厅里的所有人。

其中大部分,  是他认识的——就算不认识，横滨有名的企业家和公司总裁们，他也在资料里见过——少部分,  则是那些哥谭人,  昨天在酒会上经人介绍，见过一面,  留下了简单的印象。

不得不说布鲁斯·韦恩的人脉真的很广。

而此刻，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这些人脸上的震惊，倒是都如出一辙。

作为横滨地下世界的黑色势力首领,  森鸥外本人，其实是极少公开露面的。就算有商务往来，那也是以“森氏会社总裁”的身份,  西装革履，斯文俊秀，礼貌到让人舒心的程度——更何况，坐在这里的人，还未必有资格能见到他的那一面。

而横滨这个地方，一脚踩下去，几乎找不到一片干净的土地。

能坐在这里的企业负责人们,  多多少少,  也都沾染过黑色地段的——在那里,  森鸥外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比起活人,  更接近于一个冷酷无情的符号。那是横滨地下世界的顶端,  是一个庞大的黑手党组织意志的象征,  是他们并不想去涉及、也无缘得见的。

而此刻这个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港口mafia的首领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内里，是精致考究的衬衫马甲，笔挺的西装裤下，小腿包裹在紧致的黑皮长靴中，只是站在那里，不需要下属的簇拥，自然就有一种深沉挺拔的气质，让人绝不会把他误认成普通白领。

他的神情很温和，目光里，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在场间环视一圈，却能给每个人带来一种自己正在被注视着的错觉，说：

“有什么问题吗？”

鸦雀无声。

——该说什么呢？

说为什么是森鸥外亲自前来吗？

说港口mafia为什么要抢占资源，弃他们于不顾吗？

说横滨政府是不是已经和mafia达成一致，决定牺牲他们，来维持更大的稳定吗？

……

问题不仅有，还有很多。缺乏的只是向着眼前这个人提出问题的勇气。

一片沉默。

“……呃，那个，我有问题。”

在全场鸦雀无声横滨众企业家们之中，哥谭的布鲁西宝贝，弱弱地举起了手。

循着声音，每个人都惊讶地回头看去，有些人脸上，还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好像他下一秒就要完蛋似的。布鲁斯·韦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漂亮的蓝眼睛闪了闪，看起来有些害怕的样子，声音更小下去，但依然说完了自己的话：

“你是……森先生吗？你们是黑\\社\会吗？”

“……”

>>>

森鸥外早就知道局面会发展成这样。

在mafia本部的时候，他既然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利弊取舍，都和中原中也分析得清清楚楚，本意，就是要派中也过来处理此事的，也算是一种锻炼的机会。

然而，等他坐在沙发里查看下属送来的资料，翻过一页，手指却顿住了。

“韦恩也在？”

“是。”下属回答道：“这件事最开始，就是韦恩集团，决定把自己拥有的所有物资都捐助出来，所以去和政府商议。后来的其他企业，都是因为有他们带头。”

“不——我是说布鲁斯·韦恩这个人，他也在？”

下属不明所以，不知道首领为什么忽然对哥谭的一个靠着挥霍祖产混吃等死的花花公子这么重视，但还是认真回答道：

“布鲁斯·韦恩就是代表韦恩集团去开会的人。”

森鸥外看着这个名字，这个害得他一晚上没睡好的罪魁祸首，又觉得头都要开始痛起来。

他可是太清楚躲在这个花花公子表皮背后的那只蝙蝠有多么难缠了。如果这件事把布鲁斯·韦恩也牵扯了进来，加上蝙蝠对于港口mafia这种犯罪组织，一向没什么好感……很难不去怀疑，这群横滨企业家们的突然发难，有他在背后推动的影子。

而蝙蝠侠的身份，出于一些考虑，他暂时还没有告诉其他下属。

——不能让毫无准备的中原中也对上蝙蝠。

“算了。”

森鸥外最后说：“调几个人来，我自己过去一趟，中也君就留在本部。”

>>>

这家被临时用作会场的餐厅，原本，是韦恩集团旗下产业的一部分，又因为位于市政厅附近，是哥谭非常好的地段，消费档次也相对高昂，室内装修，和桌椅陈设，都十分有格调，可以说是上流场所也不为过。

然而，自从昨天，整座城市进入末日级别的灾难起，所有的商业活动，都被迫停止，这里当然也不例外，跟着一起关门歇业了。

这还不止。

餐厅里原本储备的食材，昨天上午，就和韦恩集团的其他食品一起，交由政府统筹处理；下午，因为布鲁西宝贝举行的酒会，酒窖里所有的名酒也都被搬空了。

好在，除了食物和酒品之外，一家空空荡荡的餐厅里，倒也没其他有什么能引起人们贪欲的东西，因此，这间名流餐厅，这才得以在今天的抢劫热潮中幸免于难，至少，没有留下被破坏过的痕迹，维持了场地上的体面。

这份体面也没能维持多久。

韦恩集团，众所周知，是一个体量相当庞大的经济体，管理层复杂，人数众多。而政府现在已经够忙乱了，大大小小的会议厅，都有用途占据着，布鲁斯干脆就把开会地点移到了这里。

于是，整个餐厅的布局都被改变了。

原本精致浪漫、用于约会和烛光晚餐的双人餐桌，现在，被毫无格调地拼在了一起。不同型号和款式的椅子凌乱地凑成一堆，场面要多杂乱有多杂乱——不过，在生存都已经成了严重问题的当下，也就更没有人在乎舒适，和视觉上的美学享受了。

只有在餐桌上，还摆放着为了浪漫而准备的花束。

这是进入末世——用一个目前统一出来的、更准确的词，“灾变”——第二天，两天的时间里，鲜花还不至于枯萎，依然是鲜活的，还残留着属于外界、属于正常世界的明媚和美丽。

像是从原本平淡，如今却可望不可及的日常生活中，照进来的，最后的夕阳余晖。

不能拿来当饭吃，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反而衬托着大家此刻的处境，格外的狼狈和凄凉。

而在后面大大小小的其他企业陆续加入进来之后，餐厅里的场面，就更加混乱了。由于一些横滨人也想投靠哥谭政府，交流的过程中，还必须要有翻译在场，好在布鲁斯挑选会议场地的时候，十分有先见之明，就算加上这些后加入的，人虽然多了点儿，倒也能坐的下。

——这些政府官员，企业家，高管，还有每个人带来的保镖和翻译，各种身份的，加在一起，都聚在同一间餐厅里，总数大约有一百多人。

——而森鸥外带来的港口mafia，只来了四五辆车，二十人左右。

只有二十人个人，没有枪械，没有异能者，能压得满场心怀怨恨、群情高涨、义愤填膺的一百多号人不敢抬头。人数不多不少，控制得正好，既不至于弹压不住，遭到反噬，也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浪费太多的人力，想来是精心计算过的。

布鲁斯忽然就明白了森为什么没有像政府那样对外招募人手。

他不需要。

港口mafia就是他手里最尖利的刀，如臂使指。

就算是坐在森鸥外这个位置上，大概也是头一次碰到，居然有人敢当面问他是不是黑\\社\会头子，因此，听到布鲁斯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天真鲁莽的问话之后，他似乎也微微地一怔。

“是的哦。”

随后，森鸥外微笑着，就像是非常耐心的老师，正在对怎么也教不会的学生进行讲解一样，十分温和地，说：

“港口mafia当然是黑手党组织，有哪里不妥吗？”

众人：“……”

布鲁西宝贝漂亮的蓝眼睛里，也流露出了一点儿茫然。

他坐在靠窗边的位置，身边还围了几个美国人，都是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是韦恩集团的高管，或者政府官员一类的人，翻译和保镖们则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

他们的桌边还摆着一束鲜花。

韦恩今天在西装外套下穿了一件蓝衬衫，衬着他同样天蓝色的眼睛，交相辉映出一种古典俊美的气质。因为是坐姿的缘故，在身高上并没有显得那么出挑，却依然可以看出那一身商务正装之下，流畅漂亮、锻炼良好的身材和肌肉线条——听说，这是因为韦恩总裁热爱健身和极限运动的缘故。

每天从蝙蝠飞机上往下跳，当然能算是一种极限运动。

森鸥外忽然就很能理解哥谭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蝙蝠侠的身份。

布鲁斯·韦恩大概就是那种最容易让人嫉恨的、命运的宠儿。出身良好，祖上世代都是权贵，还继承了大笔的遗产。基因优秀，相貌俊美，能轻易地吸引各种各样的同性和异性飞蛾扑火。还很幸运地，拥有一群靠谱的属下和一个靠谱的管家，不管是在外面玩得有多么离经叛道、天花乱坠，也总是会有人帮他打理好一切。

——不需要努力，也不需要经历失败和挫折，甚至不需要他去当一个多么聪明、多么有能力的人，布鲁斯·韦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一个男人所能幻想到的，全部的美好愿景，所有的英俊、财富、名声和地位。

这是一个与苦难绝缘的人。

就算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就算是外面已经沦为末世，而餐厅里的每个人都朝不保夕、各怀心思，坐在窗边的布鲁斯·韦恩看起来，却好像依然还是那个会笑着参加宴会的公子哥儿。

他是疯了才会去当蝙蝠侠。

蝙蝠侠是深沉，成熟，经验丰富，饱含愤怒与痛苦的，而布鲁斯·韦恩身上却有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气质。作为哥谭最大的资本家，他居然热衷于慈善事业，为此没少被人在背后嘲笑。说他的慈善，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是给花花公子身份镶上一道金边的装饰品，是那些韦恩集团的下属和慈善组织们，为了哄他开心的手段。说他反正不经营公司，浪费的不是自己的钱，所以不心疼。说他太过天真，是被人放在温室里精心娇养保护着长大的少爷，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才会愚蠢地，还怀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是蝙蝠侠其实什么都见过。

他只是唯一一个，会觉得哥谭还有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