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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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殿内烛火通明，盈盈落在少年郎身上，仿佛勾勒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他凤眸半垂，月白色宽广衣袖轻落在地，在夜风中微微摇曳，轻柔拂过晏不归的脸颊。
可那话音却如同恶魔低语。
晏不归瞳孔微缩，掌心狠握在一起难以置信道，“洛玠！”
洛玠听见他大逆不道的话，眉头挑了一下，“多久没听见你喊孤的名字了？”
“不过么……”他轻轻笑了一声，微凉的掌心贴在他脸颊，柔软嗓音听起来暧昧又轻佻，“今晚许你叫。”
晏不归心神一紧，不知为何恍若被猎食者冷酷而血腥的目光笼罩，他脸颊抽搐一下，冷汗无知无觉地滑落下来。
洛玠调笑似地拍了拍他的脸，站直了身子，“十一。”
暗卫应声而动，取了一副刑具上前。
铜制的拶子，比寻常木制的瞧起来更可怖些，泛着冰冷的寒光。
晏不归难以抑制地吞咽了一下喉咙，浑身上下寸寸紧绷，头一回生出逃离的冲动，但他又清楚地知晓自己避无可避，逃只会惹怒洛玠，落入愈发难堪凄惨的下场。
“小八，”洛玠的指尖划过他的眉骨，落在那双素来冷淡的黑眸上，“你怕了。”
晏不归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但洛玠好似已经看出了他的外强中干，眼尾一挑又唤了声，“十一。”
晏不归眼睫一颤，被他强按着闭上的双眸忍不住想要睁开，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收紧。
但十一却是令行禁止，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十指掰开，一一嵌入铁板之中。
那动作粗暴得很，看得洛玠都笑了一下，“十一，小八和你不一样，若是掰折了孤可要与你算账。”
十一动作一顿，侧脸看了主子一眼，眸光似乎有些难辨，但随即便垂下了头，“是，属下知道了。”
他看起来无比顺从，听话地放缓了力道，唯有晏不归知道这人是怎么暗暗施了巧劲按在穴位上。
可他凭着一口气硬是一声也没有喊，也不知道是不愿屈服于洛玠，还是不想在十一面前露怯输人一筹。
片刻，十一调整好刑具，将绳子一端交到了洛玠手里。
太子殿下随意扯了一下，晏不归就有些绷住了。
青年冷白的十指夹在铜板里，黑白分明，衬得那双手愈发修长好看，而这时瘦削的手背微微透着红，淡青色脉络因着疼痛用力浮起，如画一般。
着实是赏心悦目。
洛玠凤眸含笑，半句也没有提醒，漫不经心地收紧了长绳。
晏不归猛地颤了一下，死死咬紧了牙关，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战栗，那双孤傲黑眸流露出莫大的痛苦，冷汗浸湿墨发，透出一种惊人的脆弱。
可洛玠决计对他没有半点怜悯心，反而因着青年这丝不自知流露的脆弱，生出了愈多的兴趣。
他唇角轻扬，把绳子收在手心缠绕一圈。
宛如被牵引操纵的木偶般，晏不归闷哼一声，胸膛急剧起伏，压抑不住地抽气。
或许实在是太痛了，他抬头望向洛玠的眼神里拢着一层薄雾，浓密睫羽颤动着盖住了原本的桀骜之色，莫名透着点示弱般的乞求。
可若是仔细一看，青年绷紧的身躯，紧咬的牙关，即便痛苦却依旧挺直的脊骨，无一不彰显着沉默的对抗，无论如何也与乞求二字搭不上边。
快到极限了。
长绳再一次被收紧，晏不归十指颤颤，几乎要碎裂一样，他忍不住咬破了嘴唇，却还是抑制不住喉间的低吟。
薄红的唇角落下一道细细血线，逼人的殷红映在那张桀骜英俊的脸上，孤傲而脆弱，极致的反差。
一股无名邪火猛地从心底窜上来，洛玠扔了长绳，拽着晏不归的领口将人拖进了殿内，甩了他一记耳光。
极重，几乎是立刻浮出了红色掌印。
晏不归耳边嗡鸣了一阵，方缓过神就被推倒在了窗边的书案上，小腹狠狠磕在尖锐的沿角，疼得他面色一白。
可洛玠却没给他半分缓歇的余地，一手摁住他的腰，拽开了腰带。
大抵是太疼了，又或许是这样的姿势给了他错误的认知，晏不归感受到柔软的凉意时整个人一震，意识模糊间竟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可他双腿打开，被迫伏在桌案之上，劲腰被人牢牢按住，再怎么挣动也不过像一尾砧板上搁浅的鱼，逃不开猎食者的掌控。
慌乱之下，他麻木淤红的手指爆发出了短暂的气力，随手抓住了个案上的东西用力往后扔去。
一声闷响，腰间的力道似乎松了开。
晏不归趁机扭过身，却撞见了一旁搁着的竹板。
他一愕，身形猛地僵住，被疼痛搅乱的神志逐渐清醒，才意识到方才洛玠是要做什么。
不是他以为的……
一刹的恍神，晏不归便被十一反剪住双手，强压着跪到了太子的面前。
洛玠却没看他。
他捂着手臂，眉头微蹙，面上毫无血色。
一方砚台掉落在少年脚边。
晏不归这才知道自己惶恐之下抓住的救命稻草是什么，可这时得知了真相，已然不复先前的孤勇，心头惴惴不安，被疼痛裹挟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寂静之中，宫人无声地上前，替太子殿下卷起衣袖。
苍白纤细的手腕之上，青紫色淤痕格外刺眼。
宫女心疼地拧紧秀眉，柔声道，“殿下，奴婢去请太医来。”
洛玠摇了摇头。
一时不防被养的玩意儿咬了一口，若还要叫太医，未免也太丢人了。
他可不想这事传到父皇那边去，到时候他那坏心眼的母后知道了定会嘲笑他，洛玠蹙着眉，凤眸微垂，“去把柳太医之前开的药膏拿来。”
宫女似要再劝，但瞧见太子不虞的神色，最终还是福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她轻声告退，同晏不归擦肩而过时，狠狠剜了他一眼。
晏不归不是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但这些宫人他从未放在眼里，何况此时洛玠迟迟没有发作，他心头难安，指骨仿若碎裂的痛楚历历在目，不知下一步会被如何对待。
十一见状，愈发用力剪住了他的双手，目光却忍不住偷偷朝主子身上瞥去——
恰好被抓了个正着。
洛玠挑了下眉，暗卫就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垂下视线，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他知道这会儿殿下的心情肯定不好。
洛玠却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孤是什么吓人的猛兽么，叫你这么避之不及？”
“没有，”十一生怕被误解，着急地辩白道，“殿下很好，是属下愚钝，一时担心您伤势忘了规矩。”
洛玠唇角又扬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十一犹疑地看了一眼晏不归，还是顺从地放开手，走上前去。
果然，晏不归没有动。
但很快十一便没有心思关注晏不归如何了，他见洛玠抬起手，就跪了下来。
主奴二人多年的默契不必多说，洛玠肆意地揉乱了他的头发，脸上的微微笑意才落到了实处，不似先前那样沉凝。
宫女取了药膏回来，见状识趣地行了一礼将东西交给了十一。
十一的目光在洛玠的手臂上停留一瞬，请示道，“殿下，让十一给您上药吧。”
洛玠慢吞吞地嗯了一声，视线掠过他，望向几步外跪着的青年，唇边的弧度慢慢落了下去。
晏不归感受到他的目光，不自觉收拢五指，但方才的刑罚还未缓过，指尖轻轻一动就是一阵剧痛，叫他抑制不住地深深吸气。
洛玠看得嗤笑一声，“小八。”
“方才你不是很能跑么？”他眼尾的小痣殷红，“这时候怎么又不跑了？”
晏不归暗暗咬牙，却一声不吭。
多说多错，他先前迷蒙时以为洛玠要以他为脔/宠能有胆子一博，这会清醒了却知道，除非太子殿下高抬贵手，否则他哪都去不了，只会挣扎着落入更惨的境地给人徒增笑柄。
但洛玠可不管他在衡量着些什么，腕骨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轻轻抽了口气。
少年打小就是对疼痛极为敏感的体质，小磕小碰便容易红肿，这会被坚硬的砚台砸着了，伤口看着愈发瘆人。
即便十一的动作一轻再轻，他的眼眸里还是不自觉渗出水光，看得十一恨不得将伤了主子的人千刀万剐。
他忍不住道，“殿下，疼的话就咬十一。”
洛玠挑了挑眉，不大高兴地说，“你又不好吃，孤才不要。”
十一见他笑了，唇角也下意识弯了起来，低声说，“属下会努力变好吃的。”
洛玠轻哼一声，重重地揪了下他的耳垂，“花言巧语。”
少年郎身量纤细，轻声细语的，看着柔弱可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晏不归却心神紧绷，不敢懈怠分毫。
终于，太子殿下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端坐高台，打量了晏不归许久，才淡淡开口，“这样好了，孤给你一个机会。”
“一柱香的时间，你若能跑出东宫，孤就放了你。”
晏不归一愣，惊愕地抬头。
洛玠似笑非笑，在他惊诧的目光里点了点下颚，重复了一遍，“对，放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