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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贰拾肆回梦尽落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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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清竹帝国第一皇子,”小乔回忆着自见到长生后他说过的话,“那之前你说的爹娘不就是清竹帝君和帝妃?至于那个喜欢风鸢的弟弟……岂不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清竹言诺?”

“难怪你说你家那边风鸢可以直飞入云端,”小乔一拍脑袋,“牵星王城的话,那就一点不稀奇了!”

长生始终笑眯眯得看着小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小乔话一停就觉得房间里特别安静。实际上,除了她一直絮絮叨叨在说,就没有第二个人开口,一直都是她滔滔不绝。

小乔打量着面前呆呆看着她的仨男的,个个脸上尽是一副觉得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准备继续听她说下去的表情。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二话没说对着轮车上的少年做了个大幅度鞠躬,高声道:“见过殿下!!”

这一躬鞠,原本笑眯眯的长生表情直接整个凝固在脸上,房间顿时鸦雀无声,陷入比之前更加尴尬的沉默。

小乔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偏过头求救般小声对薛辕询问道:“是应当这样么?”

“咳……”薛辕上前扳直小乔身体,说道,“你去看看我早上临走时候熬的药好了没。”

“肯定熬好了啊,这都多久了!再没熬好,直接吃药渣得了……”小乔吵嚷着看了眼长生,立马明白薛辕只是想支开自己好方便诊断,毕竟男女有别,自己在场并不合适。她明白过来之后,立马恍然大悟道:“哦~~”

而后,乖巧得改口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小乔轻轻闭上门,薛辕这才回身对长生行了一礼,道:“殿下。”

“薛公子不必拘礼,”长生仍然是那样温和得笑着,“坐下说话吧。”

“府上不久前就接到清竹帝国传书,说明了殿下到访的有关事宜,”薛辕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没想到这第一皇子竟是个心大又贪玩的,”长生道,“站都站不起来却只有一人随行,没有半点帝国皇子该有的阵仗和派头?”

薛辕差点就诚恳得点头了,不过及时刹车说道:“只是家父常年在外义诊,我也不知他现如今人在何处,殿下若不介意……”

“不介意,”长生知晓他的疑虑,抬手将外袍掀开些,回答道,“有劳薛公子帮我诊断。”

推轮车的年轻人见状从他身后走出来,俯身帮着撩起长生下面盖住腿的裤脚。长生看着他,对薛辕介绍道:“这位是洛衡扉,一路上多亏他照顾我。”

“薛公子。”洛衡扉欠身行礼后,退到长生一侧。

薛辕点头,没有多说,拽过来小乔提前准备好的矮凳坐下,仔细端详起长生的双腿。

那双腿因为常年不活动,肌肉严重萎缩,纤细得吓人。薛辕诊断时间不长,整个过程里他原本隆起的眉心,一点点逐渐舒展开。倒不是因为存在转机,而是事情一目了然,根本无须更进一步。

“你这腿治不好,”他将毫无用武之地的药匣合上,“就算我爹在,他也治不好。”

“薛公子,借一步说话。”立在长生一侧的洛衡扉难得主动开口,语气里却带着威慑和愠气,听上去并不友善。别说对方是个皇子,就是对普通人,薛辕这话也过于直接,洛衡扉替自家殿下感到被冒犯,想要提醒一下这位小薛药师。但是长生摇摇头,示意不必。

薛辕见长生摇头,想必不用借一步说话了,便继续道:“道理不用我多讲,清竹的药师应该跟殿下解释过多次。我们无能为力。”

长生没有说话,洛衡扉默默帮他将衣物重新整理好。

薛辕将药匣放在桌上,看着轮车上安静的少年皇子不解道:“殿下既已知晓,何苦还跑这一趟?”

明明腿脚一点不方便,风尘仆仆跑这么老远,身边还只有个爷们跟着照料,这不是自找苦吃?留在王城吃吃喝喝不好么?

“我想来看看枫溪,”长生别过头隔着薄薄的窗纸望向窗外,轻声说道,“听说花绪赤城水美鱼肥,养得男子丰神俊朗、女子灵动婀娜。”

“这话不假,”长生收起笑容和一贯的温和,与薛辕对视道,“毕竟这里的白荆溪发端于我们清竹的母亲河。”

薛辕听了这话,眉心微微抽动,品味出长生话里隐约的敌意。他也不屑于确认,随即笑着说道:“殿下不要忘了,清竹的千岩河发端于我们花绪的天藏山。”

薛辕言辞间毫不留情,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皇子,将长生话里那份可能隐含的敌意完完整整得抛了回去。长生还没有皱眉,他一旁的洛衡扉眉头先拧出个花。他瞧着薛辕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还有一本正经与他对峙的自家小皇子,终于在对话的沉默间隙里嗅出两人言语间擦出的危险火星。

“你不该劝那孩子入兵团。”长生主动换了话题,神色也柔软下来恢复如常,“你塞到他手里的是花绪兵团的招募令,对不对?”

“我没有劝,”薛辕长腿交叠随意得靠在桌旁,毫不费力得跟上长生思路,明白他说的是先前街市上遇到的那个偷果子的男孩,“我不过是指了一条本来就在那里的路,走不走是他自己的事。”

“有时候人没得选,有路就一定会走。”长生缓缓道。

“是么。”薛辕望着面前坐在轮车上的清瘦少年,觉得从他口中说出这种老气横秋的话产生的反差和违和感过于强烈,“因为你也是个孩子,所以懂他的心思?”

长生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苦笑道:“从我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站不起来的时候,我就不是个孩子了。”

“这次兵团招募新人正是为了你们清竹,”薛辕语气也软下来,解释道:“协助修建河道而已,不会有多大危险。”

长生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薛辕瞧不出他是否知道这件事。

“薛公子……”长生也在仔细观察着薛辕,他试探着问道,“不会正好参与这次的协助任务吧?”

“不错。”薛辕扬起脸,“帝君钦点我们薛氏随行,届时我会负责调配所有药师。”

“贵国果然是鼎力相助,不但有花将军亲自上阵指挥,还有枫溪薛氏保驾护航,简直称得上倾巢出动。”长生语调很是平缓,可是话说出口听起来却十分怪异。

花将军亲自上阵?薛辕心想,这可不是我告诉他的,看来他来枫溪的目的也没那么单纯,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

“清竹帝国有自己的三大兵团,靠自己也不是不可以。”薛辕语气不善,挑事的意图十分明显,“毕竟自花绪开创帝国三大兵团长制度以来,清竹和雪皇这两个学生都学得极好。”

“薛公子说的有道理,”长生并不生气,心平气和道,“不过依我之浅见,清竹终究与花绪不同,三大兵团或许并不适合我们。”

薛辕还想继续套点话,却听房门没来由得吱呀一声响。薛辕的心一下子就飞了。

“殿下若不介意府上人来人往过于喧闹,”薛辕语速有些快,说着已经迈步走到门口,“客栈那边我着人退掉,就在薛府住下吧。”

薛辕一手提着药匣,另一只手搭在门上,继续道:“兵团会在蓝白港集结出发,可一并护送殿下回程。”

“走水路?”长生疑惑道。

薛辕明白长生的疑惑,运送庞大的兵团加上辎重并非易事,他解释道:“蓝白驻扎兵团长组建了一支强悍的海军战队,运送这些人不成问题。到时殿下可以亲身乘坐其上,近距离感受一下。”

长生对蓝白海军不置可否,此刻只全神贯注盯着薛辕那只搭在门栓上的手,故意放大声音挑高音调无比关切得问道:“乔姑娘还不知道薛公子要去清竹吧?”

薛辕眨眼的功夫就明白了长生这样做的理由,因为下一刻房门已经从外面被推开,小乔一个踉跄冲进来,才没空管什么殿下不殿下,上来一把揪住薛辕衣领,恶狠狠道:“你要去清竹?!”

薛辕没好气得望了长生一眼,后者正气定神闲得坐在轮车上,笑眯眯得望着他。薛辕二话没说抓起小乔的手,关门离开了。

房门彻底闭合,薛辕和小乔的脚步声也消失在廊道深处,一旁的洛衡扉开口:“殿下。”

轮车上的清瘦少年复又将视线投在窗纸的树影上,长舒口气,一字一字毫无感情得缓慢道:“修建河道?”

门外薛辕拉着小乔又拖又拽得走了一段,小乔终于忍无可忍,在廊桥下一把甩开薛辕的手,质问道:“你要去清竹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啊?给我说清楚!”

薛辕本想解释这件事,可回头就看到小乔生气的表情下正在极力掩饰什么,他接着一路打量下去,就注意到小乔极其不自然的站姿。于是,本来开口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一句“你是不是腿蹲麻了?”。

“是啊!”小乔想着反正被拆穿了,干脆就气呼呼地大声承认好了。她在回廊一侧坐下一边揉腿一边抱怨,“这府上房间的隔音效果也忒好了,我费劲得蹲在那儿扒着门缝听了半天,除了最后一句什么都没听清。”

薛辕单膝跪地,看不得她龇牙咧嘴的样子,赶紧上手帮她揉腿。

“不是这条腿!”小乔指指另一侧,示意自己蹲麻了的是另一条腿。

“哦。”薛辕赶紧移动到另一侧,“我以为你两条腿都麻了。”

“你……轻点,”小乔本来腿麻了就敏感的很,薛辕这一按,又痛又痒得更加酥麻难忍,她咯咯得笑起来,“好了好了,我自己来吧。”

薛辕没有听她的,反而牢牢抓住小乔想要抽走的双腿,手上揉捏的动作轻了许多。

小乔腿上的不适逐渐得到缓解,她看着薛辕一言不发认真的样子,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去清竹是因为入了兵团?”小乔难得像个女孩一样细声细气得说话,语气里却透着难过。

“嗯。”

“非去不可?”

“嗯。”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薛辕话音刚落,小乔就将双腿从他手中抽走,脸也别向一边。

“生气了?”薛辕看着小乔抖动的肩膀,心疼得问道。

“对!”小乔还是不看薛辕,倔强的话里带着哭腔。

“就这么喜欢我?”薛辕大手捏住小乔纤细的脚踝,将她双腿扳过来继续给她揉腿。

小乔这次老老实实得没有逃,她转过脸,眼眶红红的,声音弱弱的,投降一般认命道:“喜欢啊。”

薛辕不自主得停下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小乔那张挂着泪的脸。

小乔俯身握住他的手,担心道:“会不会有危险?”

薛辕回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头,看着她两眼泪汪汪的样子,说道:“等我回来。”

“干嘛?”小乔微微缩了一下身体。

薛辕没有放开她,说道:“等我回来,就去乔府提亲。”

“我不要。”小乔抹了把眼泪,语气铿锵道。

“嗯?”

“我爹说过,赔本的买卖不做。”小乔抽抽鼻子,噘嘴道,“我看你就像个赔钱货。”

赤城枫溪的雨季要来了。

薛辕与长生一行赶在雨季到来之前,离开枫溪前往蓝白。豆大的雨滴砸落在青石板路上,一个男孩掀开氤氲雨幕出现在枫溪城楼招募台那里,冷不丁在桌边冒出脑袋,吓了士兵一跳。

“哪冒出来的?怎么悄无声息的……”士兵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示意他走开,别在这儿捣乱。

那男孩却将一张招募令拍在桌上。

“什么?”那人拿过来看了看皱皱巴巴的纸张,问道,“你想入兵团?”

男孩沉着双慑人的眸子,仰头问道:“有饭吃么?”

士兵瞧他瘦小的身子骨,答道:“别丢了小命就有。”

“入。”男孩简短道。

士兵有些好笑,看着面前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却派头十足。他拿起桌上的笔蘸着墨水点在册子上问道:“名字?”

男孩的眼睛里有一瞬的迷茫,而后摇了摇头。

蓝白的风都与枫溪不同。枫溪的风温婉甜腻,时时萦绕周身,而蓝白的海风狂野自由,丝毫不受拘束。

“凌将军,”蓝白驻扎兵团副将向背对着他面向大海站立的男人恭敬行礼,“最后一船已经出发了。”

凌云志望着缓缓驶离港口的船只,似乎对任务的完成提不起多大兴趣。他忧心忡忡道:“我们亲手送走了那些孩子,仿佛在做绝后的事情。”

“将军?”副将见凌云志回身,便继续汇报道,“除了陆续前来集合报道的将士,枫溪薛小公子和清竹皇子也到了。”

凌云志大步迈开,说道:“走,去校场。”

另一边,薛辕和长生一行入了军营,迎面就看见正在操练兵法的校场。三个人停下来,站在一旁观看了一会儿。

“这种打法很独特。”长生率先开口,“在本应该收势的时候出其不意重新出击,虽不容易做到,实战中却非常有效。”

薛辕惊讶得望向轮车上应该从未站起来过的少年,后者正认真瞧着士兵的剑势,有些激动得说道:“看!又是这一招!”

长生连着说了几句都没听见薛辕回应,他方才转过头,看到薛辕的一脸不可置信,长生于是笑道:“怎么?以为我不感兴趣?”

薛辕又忍不住想要诚恳得点头。

“正因为自己做不到,才会更加向往。”长生双手在宽袖中紧紧扣在一起,面上却轻笑道,“我把所有能找到的兵书统统读得滚瓜烂熟!不论排兵布阵,还是赤膊上阵,跟人较量我还从未输过。”

长生有些腼腆得微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当然是在梦里。”

薛辕从跨入蓝白地界,就换上了兵团制服,此刻佩剑悬于腰侧,俨然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将领。而他身旁安静坐在轮车上的少年看起来那么无助和弱小,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的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薛辕没有笑。他望着校场上互相搏斗的士兵,对长生郑重说道:“有机会真想和你一较高下,你是个强大的对手。”

长生笑了,他松开宽袖中的双手,一脸慰藉和释然得回道:“一言为定。”

“薛辕?”校场外沿不远处,有人正向这边走来。

“你是……薛家小公子吧!”走过来的是一对蔼然可亲的夫妇,两人都穿着兵团制服,神情举止因为长期生活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相像。

男人文质彬彬、温和儒雅,他慢条斯理得对薛辕说道:“我在探梅书院教书那时候你个子就窜得猛,现在是个高大英挺的帅小伙啦!”

“梅先生。”薛辕恭敬行了一礼。

“嗯。”梅鹤看薛辕像看自家孩子一样,心里明明骄傲得不行又不能过于外露,于是蜻蜓点水得点点头,“老薛还跟原来一样天天找不到人?”

薛辕刚要回答,一旁的梅夫人已经开了口。

“对了小薛!你尚未娶亲吧?正好我家闺女也来了,你见见!”梅夫人回头要去捞闺女,却只捞到个女孩儿甩开的发辫,妇人喃喃道,“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讲完……”

眼看已经追不上了,妇人探过头去,喊道:“阿楠!”

梅鹤拽了拽夫人衣袖,嗔道:“你说说你,也不看现在什么状况,是说这种话的场合么!”

“嗨,这需要什么场合!”梅夫人摆摆手,笑道,“你看看你疼得要命的样子,怕是一辈子也舍不得把闺女嫁出去。”

“还有,”梅先生接着道,“薛公子如今已经是兵团将领,私下里也就算了,别在人前叫‘小薛’,我们得帮着立威,该叫薛将军!”

薛辕终于找着个插嘴的空,赶紧躬身又是一礼,笑道:“伯父伯母叫我薛药师就好。”

“好!好!”梅鹤望着女儿跑开的方向,对薛辕说道,“每次我俩出任务,都留她一人在家,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这次去清竹协助做些工事,我就想着正好可以带她看看异国风光。”

“千岩河畔景色美不胜收,我还许她能看到好多流星。”

梅鹤发觉自己说得有点多,连忙打住,向等在一边的长生和洛衡扉微微颔首算是致歉。

“我们就不打扰了,”梅鹤向薛辕告别道,“军中见。”

梅鹤夫妇离去的方向,走来一个面容刚毅的将领,一侧断眉。他出现在校场的时候,所有士兵即刻统一停下活动向他致礼。他点点头,校场才重新恢复练兵。

见他走近,薛辕的身子挺得笔直,打了个标志漂亮的敬礼,肃声道:“凌将军!”

他身边的长生则完全不同,反而将身体后倾,向椅背上闲散得靠了靠,手肘抵着两侧,换上一副寡淡神情,几处微调之下竟颇有一副寄情山水风月、不知人间疾苦的帝国皇子模样。

“殿下。”凌云志颔首行礼。

长生虽是个皇子,可他年纪与资历尚浅,且身边只有一个同样跟个孩子似的洛衡扉陪同,身在异国,势单力薄,即便如此,凌云志的礼节依旧毫不含糊。

他见长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干脆单膝跪地,方便长生与他平视。

“护送殿下回国的船只安排在午后出发,营中伙食粗陋,殿下可愿移步至府上吃些家常菜?”

长生眼神微垂,礼道:“那便叨扰了。”

洛衡扉推着长生走在前面,凌云志只消一眼就明白这个皇子原来是站不起来。

“薛辕一起。”凌云志说着就亲自走到前面引路去了。

蓝白港湾城如其名,蔚蓝海水与洁白建筑交相辉映,清凉咸腥的风里有海鸟的鸣叫声。蓝白凌府的外墙盘卧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碎花,冰肌玉骨,香气醉人。

府上凌夫人正在给孩子们量身高,两个年龄一般大的孩子挨在一起并排站在白色廊柱下。女孩十分听话,始终安安静静靠在柱子上,男孩就淘气多了,弯着腰与母亲调笑,说着说着拔腿就跑。做娘的怎会不知道臭小子的心思,一把拽住他胳膊,将他提溜回来。薛辕一行进门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凌夫人好歹在他头顶划拉一下,便掐腰对儿子说教。男孩根本不吃这一套,梗着脖子振振有词得跟她理论。旁边的小女孩认真得听着他们母子俩说话,不一会儿就跟着笑起来。可是,当她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与薛辕交汇,发现有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在看她的时候,她立马收敛笑容低下头。看到她的反应,凌夫人便回过头,方才看到走进府里的人们。她转过身十分自然得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像是一种保护。

这本不是个特别的动作,但是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将孩子介绍给客人,或者直接支开,她可是本地驻扎兵团长的夫人,这种有所掩饰的动作,不仅薛辕察觉有异,长生也第一时间看出来了。凌夫人眼神快速掠过凌云志两侧的薛辕和长生,便向着长生欠身礼道:“殿下。”

女孩见状,赶紧有样学样,生疏得弓着腰,大气不敢喘,头也不敢抬。倒是男孩天不怕地不怕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轻蔑地看着轮车上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弱得很的清竹长生,抱臂说道:“殿下?就他?”

“凌若昂!”凌夫人一掌拍在他脑门,“之前怎么教你的!”说着就去摁儿子的脑袋,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宁死不肯低头,母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长生“噗”得笑出声来,温和道,“凌小公子,你好。”

“昂?”小男子汉捋着被揉乱的头发,“好什么好!”

凌云志见长生并不见怪,随即打了个手势示意孩子们去玩,男孩才拉着女孩的手快步跑进后院,凌夫人追着孩子们一起消失在白墙的重重花影之后。

“犬子顽皮。”凌云志招呼一行人向正厅走去,“我大部分时间待在兵团,孩子都是夫人照顾。本打算送他去探梅书院,可是他自己吵着要跟我学剑法。留他在身边,他又不上心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结果,书也没读好,剑也没练好,只有上房揭瓦的本事见长。到现在还是脚下虚浮,出拳滞顿,空有一副架子,尽是花拳绣腿。”

洛衡扉推着轮车注意到长生一路上不时去望白墙上盛放的纷扬花朵,便抬步走过去拾起一朵放在长生膝上。

“罗浮幻梦,十二花神之一。”凌云志也拈起一朵放在掌心,“蓝白这里四季并不分明,她开了,就代表春天已经接近尾声。”

“凌将军赫赫威名,组建了史上最强海军,”长生将白花收进宽袖,“凌小公子将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何须心急。”

长生接着道:“这次听了薛药师的建议,归国前特地绕行蓝白,就是想来见识见识这只传奇海军。不然,从枫溪回清竹,陆路更快。”

“是啊,枫溪南边过了国界就是清竹帝国的岁寒十九州。”凌云志客气道,“请进。”

凌府这顿饭,基本都是凌将军和少年皇子在交谈,薛辕自知在皇子的身份面前自己分量还不够重,便同洛衡扉一样安安静静得吃饭,末了满满当当留下一桌子花蟹壳和鱼骨头。凌云志在陪他们吃过饭后,又亲自将他们送上船,方才离开。薛辕站在甲板的栏杆边,悄悄舔了舔牙缝,心想下次带着小乔来吧。

岸上的人大声吆喝着,随着鼓动的风帆,载着士兵和辎重的庞然大物缓慢驶向大海。

薛辕抬头望着蓝白的晴空万里,猜想赤城的雨季是否已经如约而至,继而想起在那雨季里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向家里摊牌决定加入兵团。

“你想好了?”当初薛辕告诉父亲他准备加入兵团的时候,薛懿问他。

“想好了。”薛辕毫不犹豫得回答。

薛辕话音刚落,站在薛懿身旁的薛夫人便急着要开口,好在薛懿偏头制止了。

“你这双手拿起药草是救命,若用来握剑……”薛懿停顿片刻道,“就可能夺命。”

“这与我们药师的初衷背道而驰啊!”薛辕的娘亲已经急出一头汗,恨不得赶紧把话说通挑明,立马改变薛辕的想法,彻底打消他入兵团的荒唐念头。

“你确实想清楚了?”薛懿不动声色,再次向面前这个已经开始自己拿主意的孩子确认道。

“父亲,”薛辕抬起明亮的双眸,“很多事情,等轮到药师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想换一种方式守护。”

船上的兵团旌旗被猛地挥将出去,旗帜在风中飘荡着一路上升,薛辕看着旗帜后面逐渐远去的海岸线,手指摩挲着剑柄,耳边呼啸的海风混杂着当初入兵团时的誓词。

一沙一土,一朝一夕,寸心不改,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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