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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拾伍回音尘各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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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若昂隔夜回到怀安将军府的时候,进门就看到黑着一张脸的薛辕。他脱口而出道:“老大有消息了?”

薛辕没说话,闻英抬手将新鲜热乎的传书递给他。凌若昂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后,惊讶道:“他去了眉城?那不是往西北的路啊!”

“很显然,他没去西北。”闻英依旧将手放在拢袖中,慵懒的神态活像个过路看热闹的。

“传书没提怎么发现他的,又是硬闯城门?”凌若昂问道。

“他若是一个人,完全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可他还带着一个又哭又闹又吃奶的娃娃。这就难办了。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婴儿太过显眼,再说他哪会照顾刚出生的娃娃,估计也是麻爪了,无奈之下找了一个有奶的女人给孩子喂奶,这才暴露。”

“那个女人呢?”凌若昂怀抱一丝侥幸问道。

“依帝君之命,包庇者一律就地斩杀示众,尸首已经吊在眉城的城楼上了。”

凌若昂并不意外,但胸中禁不住油然而生的恐惧。不论是对花怀安,还是对帝君。

“他这是下南了,南边有什么?”凌若昂看着案上展开的地图,自问自答道:“清竹。”

凌若昂摇摇头换了种思路,道:“难道他只是假装暴露行踪好迷惑兵团,实际上还是要去西北?”

“你认真看传书了么?”闻英干脆坐下来歪在椅背上,道:“他就算再厉害,一人之力也抵不过全境兵团。根据那女人死前的描述,他也差不多穷途末路了。老实说,这个人如果不是他花怀安,我们布下天罗地网早就该收尸了。”

他眨眨眼睛,道:“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余力去绕路?”

“说不定重伤也是装的。”凌若昂仍然盯着地图,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去眉城的路可不近!他昨日才出帝都,今日就到眉城。这是什么脚程?踩了风火轮?”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已经和清竹兵团取得联系。”闻英翻转手腕清理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一旦怀安在边境出现,立马射杀。”

“嗯。”一直沉默不语的薛辕此刻闷哼一声算是回应,而后他开口道:“如果来报没错,依照目前他出现过的所有地方……他正在一条最为直接有效的路线上毫不犹豫得笔直南下。”

凌若昂跟薛辕想到一起去了,接话说道:“他一定有明确的目的地!”

寝殿里,帝妃陷入无休止的昏睡,这三日帝君一刻不停地守在她身边。除了帝君,守护她的还有花绪第一皇女,帝妃的大女儿,花绪拾欢。小公主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下落不明的骨肉手足,此刻她天真的眼睛里只有母后安稳熟睡的样子。帝君拥着拾欢娇小的身躯,看着她与帝妃愈加相似的美好容颜,心里生硬地泛着惆怅和酸楚。

“苏,醒一醒。”帝君轻声唤道。

“当年我去西北大境提亲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后来有缘帝位……”

“我一直都想问你,在漫天风沙中用吟唱引我走出海市蜃楼的……就是你,对不对。”小拾欢觉得大概是错觉,她听见父皇的声音竟有些哽咽。印象中,他的父皇永远是那么强壮有力,这样虚弱无助的语气让她觉得陌生。

“醒过来,好吗?苏。”

没有回答。

小公主认真地抬手擦去帝妃眼角默然流下的泪水。

终于,晨光降临揽月,帝妃失去了呼吸和心跳,永远离开了帝君和这个世界。萦绕京城的海玫瑰在晨曦中摇曳着深紫幻影,诉说着心如死灰的悲伤。帝君轻轻松开拾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沉静的帝妃,用仿佛尘封了一个世纪的声音说道:“礼葬歆悦帝妃于地下城花街皇家圣陵,墓碑载明苏氏本姓,同时赐花绪歆悦之名。”

帝君停滞在帝妃身上的目光像是投射到了光年之外,失神而遥远。

“另外,”帝君清清嗓子,磁性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让现任花绪第一兵团长带着‘史上最强花将军’这个荣耀的光环成为历史吧。”

小拾欢越过父王的背影轻易地看出两位兵团长顺从眼神里的不忍。尽管如此,一场屠杀依旧毫无悬念地降临在显赫一时的怀安世家。

怀安将军府偌大的院落煞那寂静。

凌若昂站在尚且年幼的苏净尘面前,后者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得盯着凌若昂手中明晃晃的利器。

鲜红的粘稠血液正顺着冷刃滴落下来。

似是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异味,苏净尘徒然犟了一下鼻子。紧接着钻心的钝重疼痛随着刺入身体的冰冷传遍全身,小净尘连声音都没能发出,面无表情得向前倾倒下去。凌若昂瞳孔瞬间扩张,整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苏净尘身后的薛辕赫然站在阴影里将剑上的血污甩掉,又对着苏净尘幼小的身躯扎了第二剑。

“住手!!!”凌若昂“咣”得原地扔下剑,一把推开薛辕,扑在苏净尘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他觉得怀安将军府就是当年的凌府,每死一个人都是在杀他。薛辕的剑扎在苏净尘身上,像是扎在自己身上一样的疼。

他本来正要动手刺出一个表面可怖实则避开要害的伤口,然后趁着……来不及想那些了,他现在根本顾不上避讳什么,当着薛辕的面就开始急切地检查小净尘身上的剑伤。可是映在他瞳孔中那张熟悉的脸还是不出所料逐渐失去血色,凌若昂甚至能感到生之力量正在一丝一丝游离出这具身体。

没救了。他已经死了。

凌若昂拥着苏净尘猛地抬起头瞪着薛辕的样子,看起来下一秒就要重新抄起地上的佩剑杀过去。处理完别院的闻英,过来看到这一幕,竟然勾起嘴角悚然一笑。

“斩草需除根。若昂。”薛辕斩钉截铁道。似乎这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就是帝国的敌人,而不是无辜的故人之子。

“你跟我一样清楚花怀安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若他的儿子长大成为第二个‘怀安’,起了复仇之心……毫不夸张的说,届时花绪帝国的危机非你我可解。”

“你大可以给他个痛快。”

“第一剑已绝无生还可能,补上一剑他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那你又何必补上一剑!”

薛辕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惊愕,似乎被凌若昂的滔天怒气吓到。但他调整得很快,脸上的狰狞疤痕将他的冷酷神情加倍展示于人前。他将佩剑收回鞘中,轻蔑道:“帝君之命不可违,我得确保他死透了。”

他说着走出阴影,看都不看愣在原地的凌若昂,冷冷撂下一句让他脊背发凉的话。

“走了,若昂。去夫人那里。”

怀安将军府建得阔落,院内四通八达的道路都是直来直去。此刻,除了从天而降的暗夜杀手,府上已空无一人,道路尽头透着烛光的房间是那么飘摇无助。

进屋前,薛辕卸了全身武装,并示意除了凌若昂以外其他人均守在门外。他身上除了佩剑,总共没多少暗器,可是薛辕的动作慢极了,仿佛极不情愿见到里面的人。凌若昂瞧他这个样子,心里觉得真是可笑。若觉得愧疚,早先何必急着痛下杀手。那两剑扎下去,凌若昂觉得他从来都不认识眼前这个薛辕。

屋里很暖和。梅楠端坐桌前,姿态随意,侧颜还是当年万人空巷的帝都妖精模样。她刚斟满一杯茶水,薛辕和凌若昂便进来了。

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梅楠认真得盯着眼前杯盏的一处细微缺口喃喃自语得念道:“他不会回来了。”

“夫人?”

梅楠仰起头,笑得虔诚:“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从我嫁给他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已经准备好了。”她自顾自接着说道:“嫁给他之后,我很幸福。我本来不过是混迹于华丽帝都的一丝尘土,在花街没日没夜的吟唱,直到有一天,他来了,毫不留情戳破我隐藏多年的谎言,如同判了我死刑。没错!我的吟唱有假!不只吟唱有假,我还在海玫瑰上动了手脚!我亵渎了花绪人千百年来的信仰,本会死无葬身之地,留下身后万年骂名。可我不要脸得耍赖啊,我想得救,我想活下去。于是我孤注一掷得对他说,你要娶我对我负责么。他沉默片刻,只回了我一个字。好。后来,惊动揽月的花绪鬼王迎娶帝都妖精的事情你们便都知道了。”

“我的人生从遇到他那天开始便是一个美梦。”

她转而盯着门外无边无际的暗夜,恶狠狠道:“如今,我的美梦做完了。但是,你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说完,她举起面前杯盏将苦涩茶水一饮而尽。

外面起风了。

烛芯发出“啪”的声响,随着侵入的冷风彻底熄灭。黑暗中,梅楠握着杯盏的手指尚有余温。她的手边摆着一盘姿色甚好的雪腻香酥,蜜汁流了满盘,还没来得及碰。

凌若昂孤魂野鬼样恍恍惚惚走出将军府,心下一片混沌。

没了。全没了。

也不知谁在门口堆了几个空酒瓶,凌若昂一个不注意脚下踢倒一片。他踉跄着险些被绊倒,手撑地的时候才看清楚,是懒云仙。

闻英正守在外面等待收工,看到凌若昂这副狼狈样儿,马上凑过去摆出悲天悯人的菩萨相,关切道:“凌将军这是怎么了?”

凌若昂甩开他要扶自己起来的手,刚稳住身形,便听他邪魅带笑道:“你以为薛将军会袒护花怀安?”

闻英浑然不在意凌若昂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嫌恶,继续道:“你以为这些年的并肩作战让你们有了情同手足的真感情足以让他违抗命令?”

“或者你信他本性良善,不舍得痛下杀手?”

“你真是白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竟一点不了解他。”

“你以为曾经的第一兵团长‘花辕大将军’真的甘愿退居二线,处处矮花怀安一头?”

“那是帝君的意思!”

凌若昂不动声色得抽抽嘴角,觉得滚烫热血直冲脑海,两边太阳穴鼓得他整个人发懵。

“当初任命花怀安为第一兵团长,将薛辕安在他身边,就是为了随时要他的命。谁能相信一头猛兽会转性?怀安那么危险的人,若是有什么动作,总要有能牵制他的人在。薛辕就是那个人。他多年配合怀安,看似护他左右,实际上是在伺机而动!”

“薛将军的耐心差不多也快耗尽了,今夜才是他的真面目。”

“你不曾见过他在南国的时候,什么医者仁心,药师都是杀人于无形!人们只道是他与长生力挽狂澜遏制住瘟疫,可你知道他是怎么治疗的么?”

没等他说完,凌若昂大声嚎了一句“放你娘的屁”头也不回得狂奔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闻英立于阴冷夜风中露出个瘆人的笑容,将手连带小臂都伸进拢袖,暗自惋惜凌若昂没能听到最后。

“说起来,他和你们凌府的覆灭也不无关系……”

深夜的月空,有种末世之感。

花绪帝都陡然卷起一阵旋风,打碎海玫瑰羞涩花苞,直指糜烂月色星空,残损凄美花瓣纷扬了一场灿烂的夜色光华。烈马的嘶鸣声打破古镇的宁静,摔下马来的怀安仍紧抱怀中熟睡的婴孩。不远处一位老者见状匆忙踱到他身边。

“伤的不轻啊!”

怀安使出全身的力量攥住老人衣袖,老人家方才看到他怀抱的婴儿。老人颤巍巍地将婴儿抱起,再回过头去,怀安已经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痛楚一齐袭来。

他已动弹不得,安静躺在那里,尝着嗓子返上来的甜腥味,闻着尘土味,听着风声中的冷寂。渐渐得,痛感慢慢褪去,不再那样强烈。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好奇怪啊!”说话的是个黄毛丫头,站在人堆里一时半会都找不到在哪里。

“真的好奇怪啊!”怀安终于看清那丫头,虽然是小屁孩一个,但意外得好看。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怀安并不在意,垂下头等着挨最后一下。可是人群却愈来愈吵,不知过了多久,他原本被紧紧捆住的手脚竟被松开。他瞪大眼睛,像只丧家犬一样跪在绞架上,冷不防被人一脚踢下去。

“滚吧!”行刑人不耐烦道。

他吃了一嘴泥巴,眼前却有一双干净整洁的绣花鞋,与他形成鲜明对比。

是那丫头。

她走近了,怀安才看清楚,她虽然声音软糯、长相稚嫩,可是她的眼睛却凌厉有神。

“怀安……”那丫头的声音变得十分虚弱。她躺在雕龙画凤的卧榻之上,侧过脸绝望得注视着他。

“好。”怀安持剑跪在下面,同样注视着她,心里只希望她再也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帝妃抽动嘴角,无力得笑了。

“你说什么都好。”怀安坚定道。

“海玫瑰盛典……”帝妃顿了顿,等着阵痛过去,“待我生产之后,我要你带这孩子离开揽月。”

帝妃话音刚落,怀安便在脑子里闪电般预演了一遍这样做可能导致的后果。

帝都震动。

帝妃身死。

怀安将军府覆灭。

想到这里,别说害怕,他甚至有点兴奋,那被按捺在内心深处的猛兽似乎已经在嚎叫了。

“帝都已经危险到这个地步了么。”怀安用力握住剑柄,说话的语气仿佛早就盼着这一天。

他眼中精光闪过,脸上旋即笼罩一层可怖阴影:“若情势已经危险到这种地步,何不自立为女帝?我如今手握雄兵,只要苏歆悦你一声令下,我必擒帝君而杀之!占领帝都之后,我们便仿照清竹长生的做法,先卸掉薛辕和凌若昂兵权,控制住三大兵团……”

帝妃抬眸看着怀安,眼神冷得像千年寒冰。

她记得那个绞架下捡回一条命的孩子,他浑然不在意从那么高的地方被踢下来,摔的骨头都响了,爬起来第一件事竟是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之大,透着他满眼满脸满心就只有一个字。

杀!

他要杀尽天下人,而后杀了他自己!

怀安终于注意到帝妃的不悦,停了下来。

沉默半晌,他重新抬起头,望着她。

帝、妃、身、死。

他望着她,内心反反复复将这几个字咀嚼得稀碎。

苏歆悦,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怀安松开握住剑柄的手掌,又变回那个可靠忠心的花将军。

他轻声道:“可是我该带他去哪里呢,帝君必定四处追捕我们。我拼尽一己之力可护他一时,终究不可护他一世。”

“出了揽月,风自会指引你方向。”帝妃转过头不再看他。

“去哪里?”

细细密密的汗珠布满歆悦帝妃额角,她望着天花板,在阵痛的间隙随着呼吸自然得吐出两个字。

“故乡。”

这两个字奇迹般得缓解了她身体和内心的疼痛,她炯炯有神的双眼似乎已经透过令人窒息的天花板望见那里的明月清风和璀璨星空。

“若你能够全身而退,便在那里安顿下来陪他长大吧。”

帝妃眼里的光忽而暗淡下去,难过道:“此番不同往日,我尚且自身难保,梅楠那边……”

那个强悍的男人身形微不可查得抖动些微,随后道:“她是将军夫人,知道该怎么做。”

怀安懒洋洋的,他已经彻底感受不到疼痛了,如今他不想睁开眼不想站起来不想握住剑,甚至懒得动一动手指头。虽然枕着地面冰冷坚硬,可是躺着真舒服啊。

干脆什么都不要管,先睡一觉吧。

他这样想着,睡意越来越浓。可是偏巧有个人跑过来狠狠一脚正好踩在他的伤口处,疼得他“嗷”得叫唤了一嗓子。

他心里骂骂咧咧得想看看到底是谁扰他清梦,可是睡眼朦胧,一下瞧不清楚。那人脚步声听起来慌慌张张的,似乎踩到他之后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了,不知怎么想的,又折返回来。随即怀安觉得那人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还挺舒服。

随他去吧。怀安想继续睡。

那人却并不放过他,在听到“刺啦”一声布料撕扯的声音后,怀安感到伤口处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算了,以前也不是没这么疼过。忍忍,再忍忍。怀安咬住牙,试图在疼痛中安眠。

那人更是不屈不挠,下手也越来越重,赶时间一样,非得把怀安浑身上下所有伤口都摁个遍。

每包扎一处,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就令怀安清醒一分。等全部包扎完,怀安也彻底没有睡意了。

等我一会把你捅成个筛子!肠子都给你捅出来!

怀安咬牙切齿得在疼痛中伸手摸索着身下粘稠的泥水,终于他抓到一块碎刃,便猛地睁开眼睛。

比起那人一张脏得不成样子的脸,怀安首先注意到他裸露的肩膀上大片的青色胎记。再看身架,是个孩子。散落他身旁的,怀安艰难辨认出大概是草药。

看到一汪泪水在那孩子的眼睛里转了又转,怀安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手握碎刃向他身后之人刺去。

完事后,怀安觉得自己没那么想睡了。于是他拉起那孩子的手在血红大地上飞奔起来,怀安回头看着那张抽抽搭搭的小脏脸。

原来是个女孩。

那女孩浑身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得贴在前额。她躺在那里看起来累极了,却还强撑着精神。她蠕动着嘴唇,正在说什么。

“怀安,你看……看看我们的孩子。”

她怀里有个小东西,正闭着眼,手脚并用得嗷嗷大哭。他可真小啊,整个也就怀安巴掌大。怀安新奇得用指腹轻轻点在那小东西的鼻头,惹得他哭得更大声了。那时梅楠想要怀安抱一抱孩子的,可是怀安不肯。其实,他是不敢。这世界上从没什么事情是怀安不敢的,可是他不敢抱孩子。小家伙太小太软,怀安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他。所以,怀安就趴在床沿呆呆得盯着他看了好久。

小东西表情真丰富,动静也好听,小脚丫最好玩……真是怎么看都不够。

“你傻乐什么呢?”梅楠问道。

怀安手指被小家伙牢牢抓在手里,他安心道:“吟唱吧,阿楠。”

耳边真的响起悠远吟唱,是谁在唤他回家。古老而曲折的腔调,唱尽一生苍茫。

老人家看着面带笑容平静死去的怀安无奈地摇摇头,而那个一直熟睡的婴孩此刻却突然张开眼睛。

那是一双蓝滢滢的眸子,蒙着薄凉雾气,深邃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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