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伍回秉烛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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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溪是一座柔情似水的城。薛华一行抵达的时候已经入夜，华灯初上，雪夜能听到车窗外潺潺的溪流声和人们温吞的欢声笑语，一路颠簸不安的心稍稍安稳下来。车队直接驶进了薛府，停在宽阔的庭院中央。雪夜正准备下车，便听见一个女声由远及近，说道：“这次又是什么？”
“人！跟你一样的大活人！”是薛华的声音。
“哇！这是清竹的皇家兵团吧！气派呀！”显然这姑娘也没在意薛华的回答，继续说道：“车里藏的什么人，嗯？”
听到这一句，雪夜莫名有点紧张，下意识握紧向暖的手。
“清竹帝国安宁公主！说出来吓不死你！”没想到一本正经的薛华也有胡诌八扯的时候，听起来和这位姑娘熟得很。
“哎呀，那我可得好好打个招呼！”随着哒哒的轻快脚步声，车帘从外面被掀开，迎上来一张可爱俏皮的脸。
“见过安宁公主殿下，我是枫溪乔家大小姐，你可以叫我慕柔！”说着小姑娘很自然地向雪夜伸出一只手想要扶她下车。
“我不是……”雪夜嘴上迟疑，倒也没怎么客气，握住慕柔的手下了马车。
“你当然不是！你要真是，我哥早就好腿跑前面……”乔慕柔笑得合不拢嘴。
“哪有介绍自己时候还不谦虚地称呼自己为大小姐的。”薛华说着从另一侧跨上去将向暖抱下来。
乔慕柔噘噘嘴想反驳的，但是看到薛华怀里的向暖便顾不得吵嘴了。向暖还处于昏迷状态，出了一身汗，面色惨白、眉头紧皱，似乎在睡梦中也正与痛苦搏斗。
“老地方，我把所有你可能用到的都准备好了。”乔慕柔意识到向暖伤得不轻，神色正经起来。
“嗯。”薛华答应着便快步向房间走去，突然想起什么，便转身向乔慕柔递了个眼神。
乔慕柔心领神会点点头，回头对雪夜说道：“累了吧。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先去洗洗，洗完吃点东西！”
“不行，我得去守着她！”雪夜说着就要跟上薛华。
“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行么，有薛大药师守着她比谁都可靠。”乔慕柔一把拽住雪夜说道：“先把你自己收拾好再去不迟！还有你这身衣服也太夸张了，打算穿到几时？”雪夜差点忘了，不只是她，向暖也还穿着参加盛典的礼服。
乔慕柔仰着脸，双臂抱在胸前，从上到下打量了雪夜一番，撇撇嘴不满道：“所以，我敬爱的‘公主殿下’。我都已经自报家门了，你是不是也该说说尊姓大名？”
“谢谢你，慕柔姑娘。叫我小十三就好。”雪夜规规矩矩回答道，生怕得罪这位看起来不是薛府女主人但却十分重要的大小姐。
“十三姑娘，叫我慕柔就好。我看咱俩也差不多大，找几身我的衣服你穿应该合适。”雪夜抬起头，乔慕柔已经收起刚刚傲慢的姿态，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车队似乎不是从薛府正门进来的，雪夜跟在乔慕柔身后走在一步一景的廊道中才逐渐看清月光下薛府的模样。曲桥修阁，高亭远树，山水相映，精巧幽深，不似在庭院中设置了这许多种种，倒像是将庭院修建在自然花木之中。清香静中发，岁晚更幽绝，庭院每一处都充满诗情画意的古韵。
“在这里不必拘束，我哥经常像这样带回来些棘手的病人救治，医好之前安心住下便是。”
“薛药师是你哥哥？”
“对，薛夫人是我的姑母。不过这会儿她已经睡下了，你明天再去问安吧。”雪夜笑了笑，觉得这个乔慕柔直率又善良，雪夜很喜欢。
“啊！”乔慕柔冷不防转过身对雪夜碎碎念道：“其实我还有个亲哥，不过跟没有也差不多。”她转过身不屑地摆摆手道，“他啊，自从去了帝都，除了缺钱基本不跟家里联系。哼……臭小子。”
虽说已经入夜，这一路上仍不时有秉烛穿行之人。更是在路过一间满是书卷的房间时，雪夜瞧见里头尽是点灯读书之人。
“枫溪城最大的学堂就设在这薛府之中，所以你会发现府上有很多人。如果你感兴趣，欢迎加入。”乔慕柔道。
“可以随时来看书？”雪夜惊喜道。
“只一条，看完要归还原位。”她们行至庭院中的僻静处，乔慕柔推开门道：“到了！”
“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洗干净点啊！不放心可以从里面把门反锁，我给你送衣服的时候会敲三下给你放在门口。”乔慕柔把雪夜推进去，吐了吐舌头道：“好了，有事自己想办法解决，千万不要麻烦我。”然后，“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此刻屋里只剩雪夜一个人，她长舒一口气，麻利得褪掉身上衣物，迫不及待得整个人浸在温热的水里。她感到舒服极了，所有疲惫不安都消失殆尽。这里四处都静悄悄的，只有屋外窸窣的虫鸣和倒映在窗纸上的树影。雪夜脑袋空空的，她闭上眼睛，心跳越来越快，浮现脑海的是在清竹天上王城安宁握住黑色流珠的那一刻。那阵扩展开来的黑风瞬间包裹雪夜全身，视野里变得漆黑一片，她的呼吸因为凛冽的疾风变得十分困难。不过这种状况没持续多久，眼前便逐渐有了光亮，远处像是有一支声势浩大的军队。雪夜隐约看到烽火战车、嘶鸣战马，还有咆哮的雪怪！那是雪皇帝国才有的兽类！更让雪夜惊喜的是，她看得一清二楚那飘扬战旗上正是久违的雪皇帝国徽章——冰晶！
这就是女王的风穴迷阵！雪夜不顾一切得向着亮光狂奔，眼睛里的欢欣雀跃却一点一点熄灭掉。
静止的，一切都是静止的，连飘扬的战旗都是固定不变的。这根本不是雪夜想象中威武雄壮的雪皇军队，分明就是一座大型墓葬场！
“怎么样，壮观么。我们现在就站在风穴迷阵正中央。”一边的安宁悠闲说道，“自那一日之后季白王城的大雪纷飞了三天三夜，所有精灵都立在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中为死去的亡魂祝祷。现在的迷阵就定格在当初女王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样子。”
雪夜跌跌撞撞走在这悲壮的战场上，眼前的事物迷幻极了，有时能看清有时又像一道光影。战士执剑的样子只有一个轮廓，但是定格下来的轮廓却又十分精致，甚至能看清睫毛的弧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雪夜伸出手触碰战士的脸颊，却“嘶”的一声刺痛着收了手。
“他们并不是人，而是雪皇御风之术具象化成了人的样子。”安宁敏感得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默不作声将手中折扇打开一格，眯起眼有些警惕得说道：“虽说看起来像是静止的，但是所有具象化的风都在急速流动。一刻，也没有停歇。”
安宁说的，雪夜在触碰到人形光影的瞬间就明白了。这里全部都是高密度的御风形成的具象化场景，定格在光影里的巨大能量，甚至能闪现过去风穴迷阵经历过的画面。
母后从未让我真正进入到迷阵里面。这就是了么？母后!您的御风之术!
雪夜余光扫到不远处的光影人形似乎诡异得往这边偏了偏头，正当雪夜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距离她最近的一尊单膝跪地的光影人形十分明显得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然后突然间“啪”得一声，在那张漆黑的脸上张开了一只浑圆的眼睛，眼眶里突出的眼珠咕噜噜滚动了几下最后直愣愣得盯住雪夜。
“啊！！！！！！”雪夜吓得一声惨叫，后退着跌倒在地。
“小十三！”雪夜最后看见的是不远处安宁扑过来的样子，紧接着一道黑幕轰然降临，隔开了雪夜和安宁。
雪夜试着抬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发现什么都看不见，无论哪个方向都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正当她自以为眼睛出了问题的时候，视野中开始依稀辨别出些许轮廓，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有什么正在向她靠近。她本能得用手去摸索那道黑幕，试图找到出口，不想，她的手却轻易得穿过了那道从天而降的屏障。她感觉到，气流正在自主得向她手心盘旋聚拢。面前那道看似厚重的黑幕如今像是散去的雾气，原本消失在黑幕对面的安宁竟然清晰可见、触手可及。
“公主殿下！”雪夜出声。
但是面前的安宁毫无反应，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她。安宁的周身散发着微弱星光，折扇全开。
“我在这里啊！”雪夜提高了音量，还向她挥挥手。
结果就在雪夜挥手的瞬间，安宁附近的人形光影都有所不同的活动了一下关节，片刻地抖动了身躯。
雪夜猛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在御风。她再次刻意得学着刚刚的样子挥挥手，可是这次却全然没有动静。她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能感受到那再熟悉不过的风就在她的周身翻涌，包围她、鼓动她、怂恿她。可当她真想要抓住那股强有力气流的时候，它却又像个调皮的顽童一样嬉笑着躲开，任凭雪夜十八般武艺全是徒劳。雪夜耐着性子跟它周旋了好一阵子，觉得自己完全就是被戏弄了，又急又气，最后忍不住愤怒一拳砸在地上。
这一拳竟然意外震碎了雪夜周身几个光影人形，一地的碎片转化为几股凛冽黑风，带着刀刃样的戾气不受控地向安宁冲过去。
“等等，不要啊！！！！”雪夜的吼声完全无济于事。这黑风现如今的攻击是不是雪夜潜意识操纵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雪夜此刻已无力掌控它。风穴迷阵内的黑风比在外面发动的御风之术威力强十倍不止，外面的一小团御风尚且让向暖倒地不起，这黑风的力量可想而知。在清竹王都重伤帝国公主……雪夜不敢再往下想。
怎么办？
向暖躺在卧榻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在雪夜脑海一闪而过。
只见安宁公主面不改色，手执折扇轻轻一颠，原本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纸折扇幻化成半人多高流光四溢的大型折扇，随着安宁公主从容不迫的挥舞生发出无数银色丝线凝聚成一条白色光带正面迎击黑风。两股力量碰撞的瞬间，无数星光散落开来，在风穴迷阵的穹顶之上迸发一场灿烂的流星雨。黑风被彻底冲散，安宁毫发无损得站在一片星光之中。
那道黑幕在雪夜面前仿佛透明，可是从安宁这边看却如同一堵厚重山石密不透风。这次迎击黑风，安宁并非一无所获。即使看不见雪夜这边，安宁还是敏锐得洞察出黑风袭来的方向，她再次舞动手中折扇竟然精确瞄准了雪夜所在。
倘若安宁这一击成功破了雪夜面前黑幕，那流星雨就要绽放在雪夜身上了。雪夜情急之下想要孤注一掷的一边御风阻挡一边开口吟唱，御风的手腕却被人扼住，接着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男声。
“回去吧，孩子。如今的你还无法驾驭女王的风穴迷阵，迷阵也保护不了你。”雪夜看过去，说话的与抓住她手腕的都是同一个光影人形，它说完就放开了雪夜，直立起身体挡在雪夜面前。它不但会说话，肢体动作也不同于其他僵硬的人形光影，十分灵活自如。
雪夜来不及探究其中奥秘，争分夺秒追问道：“总有一天，我要把迷阵带回母国！告诉我，是什么让它陷入休眠？！”
“是……”人形光影终究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击穿暗黑屏障的一缕星光刺穿身体。在结结实实替雪夜挡下这一招后，它如同真的死去一般四肢无力垂下，停止了言语。下一秒，安宁公主悠然降临雪夜身边。她目光冷冷略过雪夜迅速扫视周围环境，在确定没有其他危险之后，她收回目光重新锁定雪夜。此刻的雪夜还是保持着黑幕降临之前瘫倒在地的样子，错愕惊吓的表情也不像是假的。
没等安宁开口，雪夜带着哭腔楚楚可怜道：“殿下，我……我吓坏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安宁脸上的万年冰霜瞬间解冻，笑眯眯道：“那，我们走吧？”话音刚落，雪夜感到自己的手脚被牢牢束缚住。安宁的折扇并没有变小，束缚住雪夜的正是星辰折扇生发出的银丝线。那带着拖尾明艳不可方物的星光此刻如同毒蛇，正一寸寸攀上雪夜的身体释放恐惧的毒素。
砰砰砰……
“小十三！小十三！！”乔慕柔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将雪夜从惊悚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在里面练什么功呢，出来吃饭了啊！”这时候听到慕柔的声音十分令人心安，在地海时候长老偶尔也会调皮地化作豆蔻女儿身蹲守门口叫她和向暖去吃饭，那段平和温暖的日子竟在几天之内一去不复返。雪夜擦干身体换好衣服便随同乔慕柔吃饭去了。
“向暖……就是那个和我一起的姑娘，她醒了么？”雪夜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除了照顾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好么。我哥估计从进门就没歇着，哪像你有吃有喝。现在感觉舒服多了吧。”
雪夜笑着“嗯”了一声，没再吱声。
“吃好了我带你去找她，也得让我哥休息一下。”
“好。”
“明天打算干什么？”
“照顾向暖。”
“你不会打算一直呆在宅子里吧？闷也闷死了。我带你出去逛逛！”
“那向暖……”
“有我哥在呢！让他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咱们就啥也不用管了。我这两天也快闷死了，正好你陪我出去逛逛。就这么说定了，不准说不行！我们去哪儿好呢？”
从她们吃饭一直到去看向暖的路上，乔慕柔摇摆不定，大概说了不下百十个想去的地方。
“你会吟唱么？”乔慕柔毫无征兆得问道。
“你指什么？”雪夜道。
“吟唱啊！就是远古传说中大败恶灵开创花绪文明的天选之人拥有的非凡力量！你不知道枫溪是帝国境内少有的几个能公开吟唱的城？”
……这个雪夜的确不知道，不过看到乔慕柔似乎没有别的用意，雪夜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去音坊！”乔慕柔下定决心后走得更加轻快了，一溜烟她俩就到了向暖的房间。
“哥！你妹妹驾到了！”乔慕柔连门都不敲，冲进屋里声音洪亮道。
薛华闻声停下手中动作配合着颔首道：“恭迎慕柔大小姐。”
“免礼！进展如何？”
“已经上好药，也重新包扎过了，慢慢调理就会好转的。清竹兵团的人都安顿好了？”
“我办事，你放心！都好生伺候着歇息了，明早你再去照应就是。倒是你，想着这个想着那个的，也该休息一下了吧！”
“是啊，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你快去休息吧。”雪夜赶紧接了话茬说道。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小十三。”薛华道。
雪夜看到一边摊在桌上的草药，问道：“这是给向暖配的药？”
“对，基本配好了。按这个方子喝上几副，再配合手上外敷的药，恢复效果会更好。”薛华道。
雪夜随手将另外几种药材放进了原本薛华的药方，又拿出来几样。
“你干什么呢，这可是我哥辛苦配好的！”乔慕柔见状吼道。
雪夜觉得差不多了，指着自己重新调整过的药方说道：“可以了，这个会比之前那个更有效。”
薛华自成人礼至今也有十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老爷子，还真没有几个人敢动他配好的药方。不只是忌惮枫溪薛家的威名，更是因为他确实医术精湛，没有人能配出比他更完美的药方。雪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触动了药师的底线，只见薛华和乔慕柔都略显诧异的对视了一下。
其实薛华觉得这种体验还挺新鲜的，倒是乔慕柔气不过，急吼吼冲上去几乎贴着雪夜的脸质问道：“你是药师么？你懂什么？竟敢动我哥的药方！再说了，你这个药方中有两味是完全相克的！普通人吃了都要命，你竟然要给体虚病重的人用？”
“慕柔！”薛华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自己上前仔细查看雪夜新配的药方。慕柔说得不错，的确有两味是相克的。
“小十三”，薛华温和道：“除了慕柔说的这两味以外，我看到你最后放进去一味。这一味是烈性极强的毒药，只有极少数需要以毒攻毒的情况才会用到。我看你也是真的担心向暖，能不能告诉我你配这药方是什么道理？”
雪夜低头不语，心想总不能回答是你们花绪远古传说中的地海几个白胡子老头这样教的？
“说不出来！看吧，果然就是瞎搞！”乔慕柔气势比之前更盛。
薛华皱起眉头示意她不要插言，转向雪夜循循善诱道：“还是说，你曾见过受了相同风伤的人是用这种配方治好的？”
“风伤？？那不就是雪皇人干的？盛典期间在牵星王城？？？是出了什么大事么？哥你没有受伤吧？安宁姐姐可好？”乔慕柔连珠炮式得发问，完全打乱了薛华节奏。
“好！好！大家都好！不要担心！”薛华摁住慕柔的脑袋，让她安静下来。
“雪夜……”这时候，卧榻上的向暖醒过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雪夜马上靠过去，将刚刚的对话抛在身后。
“薛药师。”向暖虽然虚弱，但一看到薛华，她很努力的撑起上半身向他躬身行礼：“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不必客气，刚刚正和小十三说到你呢。我们各配了一副药方，差别不小。虽说你在我这里，我就要对你负责。不过，身体毕竟是你自己的，如何医治还要尊重你的意愿。这药方的选择就交给你，如何？”
妙啊！乔慕柔内心对她的薛华哥哥一阵赞叹，心想谁人不知道枫溪薛家医术了得，才不会相信什么草野偏方。
“用她配的药方就好。”向暖没有一丝迟疑，干脆利索得回答道，惊呆了一旁的乔慕柔。她十分惋惜得看着雪夜和向暖，心想天下竟真有这么不明事理的糊涂人，难怪互相做了朋友。
“好。”薛华依然温润如玉，道：“我会让人把药煎好送过来，我们就先走了。”
“啊？还要煎好送过来？她们都不要你的药方，你却要继续留她们在府上？？”乔慕柔一听差点跳起来。
薛华默不作声看了外面一眼，便将外衣褪下来披在身上，一把将乔慕柔揽进怀里，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乔慕柔愣头愣脑问道。
“下、雨、了。”薛华低头耳语。
说着，他们兄妹俩一步跨进了氤氲蒙蒙的烟雨之中。
“哥！”
“嗯？”
虽然他们已经走进廊道不会被雨淋湿，但乔慕柔还是喜欢赖在薛华的外衣里。
“干嘛让她们留在府上呢，送到别的地方去吧。那副药喝下去，铁定要命。到时候传出去再砸了枫溪薛家的招牌。”乔慕柔道。
“留在府上，真出了事我还能兜底。再说，老爷子不是常说我们知道的不过是这世间的沧海一粟。世界之大，万一真的治好了呢。”薛华道：“慕柔，你有没有听清向暖醒了之后叫小十三什么？”
“像是雪什么的？声音太轻了，听不仔细。”乔慕柔突然反应过来激动道，“哥哥，雪什么！那不就是雪皇贵族？！雪皇罂倒台之后，帝国贵族都沦落至此么！”
“嘘”，薛华示意慕柔不要声张，低声道：“不一定是真的，可能和‘小十三’一样只是化名。说不定向暖的名字也是假的，她说自己姓花。”
“花向暖？……”乔慕柔差点惊掉下巴。在她心目中，只有像薛公这样的人物才衬得起“花”之姓氏。联想两者，完全不是“天壤之别”能形容的。
“我让你去后院假山取的东西拿到了么？”薛华问道。
“拿是拿到了，你要那个干什么？？假山那么多石头，又没有做标记，你就说了个大概位置。可是费了我不少精力！”乔慕柔嗔道。
“那你怎么找到的？”
“我一个人大半夜蹲在假山上挨个捡地上的石子又扔掉，幸好没人看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差不多大小的石子我都捡起来了，纹丝不动的那个肯定就是安宁姐姐到访薛府那年从清竹带来的砖石！你到底怎么想起来这种陈年旧物的？”
“砖石能封住御风之术。”薛华幽幽说道。
慕柔一怔：“你是怕那个小十三真的会御风？”
“有备无患。”
雨下大了，平地起了一层雾气，水洗的枫溪城格外清澈灵动。
“忙了一晚也没见到老爷子，人在书房？”薛华起身打算去问安。
“薛公接到帝君急召去京城了，前脚刚走你们就到了。”乔慕柔道。
“说是什么事儿了么？”薛华道。
“还不又是那位殿下病危了”，乔慕柔噘嘴道：“到底什么怪病，告急那么多次。这位公主殿下真的还活着么，不会是帝君召见薛公的暗号吧。”
“别瞎说。”薛华说完便陷入沉思。
“哥哥，地海现世时候你人在清竹吧。那是一番什么光景？”
他们兄妹两个并排坐在廊道边上看雨，薛华听到慕柔的声音便将脑中的事情抛到一边，仔细帮她掖了掖衣服，道：“说起来像做梦一样。前一秒我还在牵星王城的天桥上闲逛，转身就站在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那也是一座桥，石柱的花纹和图腾都很特别。桥下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桥的两端都隐没在浓重的雾气之中，四下无人。能听见不同于我们枫溪的另一种欢快的水流声，还有……”
“还有什么？”
“有人在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