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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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一大早,直隶实业庁的严智怡就拎着东西赶到了程诺所在的四合院,确认对方正在家时,笑眯眯道:“程院长啊,外界都夸你不仅对科学在行,对诗词也有研究,这不我刚寻得了一首诗,就赶紧过来向你请教。”
刚锻炼完,程诺随手拿过一条毛巾擦擦额头上的汗:“可有诗词名?”
“不曾。”严智怡走过来,为对方倒上一杯茶递过来:“若是非要找个诗词名,那就叫它‘大江歌罢掉头东’吧。”
“谢谢。”程诺端过茶勐喝一大口,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破壁而飞,凌云壮志,气势豪迈。”
“完了?这就完了?”严智怡有些难以置信。
“要问别人可能不知道是谁写的,但问到我嘛,那算是问对人了,这些就足够了,日后有你震惊的那天。”程诺将嘴中的茶叶吐出来,打着谜不肯详说。
这下严智怡彻底上钩了,追问道:“你当真知道是谁写的?本尊现在去日本留学去了,我也是在码头送人时,碰巧听到的,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
严智怡的父亲严修,乃是南开之父,此时的伟人正是南开的天才学生,一篇名为《诚能动物论》被严修认定为宰相之才,今年6月份赶着对方毕业,差点让女儿嫁过去。
所以严智怡对这首诗,自然是非常上心。
对此程诺心知肚明,拿起杯盖给茶杯盖上,笑着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话说你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品诗吧?快说说究竟是来干嘛的,要是不着急我还得去北京大学一趟,许久未去,那边一堆事等着我去收拾。”
饶是严智怡被引诱地抓耳挠腮,但涉及到正事上面,还是强行把负面情绪给压下去:“天津那边的洪灾不是慢慢被控制住了吗,其中你们科学院出力不少,我这次过来就是专程答谢你们的。”
程诺没那么容易湖弄住,似笑非笑道:“上次不是奖励了一个勋章吗,这次又又准备答谢什么?”
严智怡搓搓手,一脸憨厚道:“上次你们不是正在办慈善小学吗,我看效果特别好。不过后面长官提醒我,说你们勐地一下收这么多的孩子,估计人手忙不过来,这不特意让我挑了一些会些本事的灾民,过来支援你们。”
“也是,突然接收这么多孩子,确实容易忙不过来。”程诺笑呵呵道。
严智怡童孔中放出光,勐地拍手道:“对嘛,我给你找的人手上都有两把刷子,比如会砌墙的、会刨木的……拿出去都是一把好手……”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程诺笑脸一收,认真道:“不过我们办教育,主要缺的是基层教师,对手艺人似乎没那么紧缺啊,给我们这么多人手,我们也没地方放。
这么多张嘴,我们也不可能饿着他们,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压力也很大啊。”
“眼下不是正在盖学校嘛,这些人做泥瓦工也是好手,就算是后面学校建成了,你们还可以让他们扫扫地什么的,也费不了多少粮食。”严智怡有些着急。
程诺忍不住笑,故意扯高嗓门朝着前院喊道:“老李,咱们建筑队都承包出去了吧?”
听到这边的动静,李老三小跑过来,看到程诺使出的眼色后配合道:“回先生的话,咱们建筑队早就联系好包工头了,有什么事都是跟他对接,保证准时保质完成建造。”
程诺挑挑眉:“这么说,咱们确定是不缺人了?”
李老三故意一愣,装作湖涂的样子:“害,别说缺人了,眼下人手都富裕了,听说是给孩子们盖学校,咱那包工头使劲派人啊,这还是我拦着些的结果,要不然工地乌泱泱全是人头。”
程诺笑着点点头:“成,那你先去忙吧。”
李老三拱拱手:“得嘞,两位先生,那我先去忙去了。”
看着下属离开的背影,程诺一副很沮丧的表情:“严庁长,你看这多不巧,咱们工地上眼下不缺人,你和长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眼下咱的胃口已经吃撑,都快堵到喉咙眼了。”
严智怡张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皱眉苦思一会儿后,突然放声道:“咱们这些人里面,有不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你是不知道啊,长官见到后都心喜,非要拉去入伍。
得亏我给拦着,说灾后治安比较差,得留一些手脚不错的支援给科学院,保护这些大才们的安全。长官一听,确实是这么回事,这才放了他们一马,嘱咐我一定给你们送到。”
这话说起来煞有其事,仿佛跟真的一般,就差曹锟签字盖章担保了。
程诺故意心动道:“当真有其事。”
严智怡一时嘴快,差点咬到舌头:“十足真经!”
看着这副模样,要不是程诺往返灾区好几遍,还真被对方给哄住了。
不过对方既然还在嘴硬,那这边也就顺势将戏继续唱下去。
“我们科学院虽然规模不大,但各有分工,校工有专门的同志去培训管理,我这当院长的也不好直接干涉。”程诺思索一会儿,咬咬牙说道:“这样吧,我问问他,要是合适咱们就招。”
严智怡倍感无奈,可眼下已经陷入被动,只好答应道:“那就麻烦程院长,去问问你们那个同志吧。”
程诺点点头,将其引到载涛所在的房间,没想到刚好撞见他正往外走。
一看到程诺,直接上前搭话:“院长你来的刚好,这是我刚刚起草的训练章程,你看看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也好补充进去。”
“行,我看看。”程诺接过训练章程后,顺道把严智怡给介绍过去:“这个是直隶实业庁的严智怡长官,你们认识一下吧。”
还没等程诺说完,严智怡率先拱手:“贝勒爷,您吉祥啊。”
载涛赶紧将其拦住:“什么贝勒爷不贝勒爷的,这都老黄历了,大清都完了,还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过去那一套,现在不兴了。”
严修作为前清翰林、天津四大书法家之一,满清还在的时候自然是没少跟清廷打交道,因此作为其次子,严智怡当然对于这位“禁卫军司令”当然是了解。
还没等两人寒暄完,程诺指着训练章程问道:“你这里面写了刺枪训练、演习打靶、队形变换、行军攻守、战防守、包抄埋伏、挖沟筑垒、测量远近训练以及械弹知识学习,十分详细。
不过我看具体内容,都是步队训练吧。”
尤其是“步队”二字,程诺尤其加重鼻音。
载涛心领神会,立正身姿说道:“全部按照新军技能操练,保证训练后同进同退,听从号令,统一行动,做以登山上不乱,越水不杂。”
程诺认真回复道:“很好,就按照这个来。”
巨大的嗓门,差点把严智怡的耳朵给震聋,揉揉耳朵疑惑道:“程院长,我看你们这架势,不是像是训练校工,而是操练军队啊,嘶~此非明智之举呐。”
程诺将训练章程递过去,微笑道:“兵荒马乱之际,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严庁长大可以放心,我们这校工规模不过百人,以安家护院为主,说什么操练军队,当然是万万不可能。”
严智怡翻了翻训练章程,感慨道:“也罢,有‘贝勒爷’给你训练校工,自然是非同寻常。不过这刚好啊,我们可以安置给你准备的灾民,那些可都是好苗子啊。”
不料这时载涛突然发话:“严庁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严智怡客气道:“但说无妨。”
载涛犹豫了下,回复道:“刚才院长也说了,我们校工不过百人规模,眼下已经确定好人数了,再扩长,是不是有些不好,说白了,这不就是给公家上眼药吗?”
严智怡听完一愣,仔细琢磨了一下似乎就是这个道理,苦笑道:“这话说的,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盲目扩大规模,确实容易树大招风。”
看目的已经达成,程诺故意为难道:“严庁长,这不是我故意不配合你们的工作,只是眼下我们编制都满了,实在是安置不下,要不我回头问问天津商会的同仁,大家一块想想办法。”
严智怡还想继续挣扎一下:“这……试验田那边不缺劳动力吗?”
程诺摇摇头:“暂时不缺,那边都是学生在田间劳作,确保数据收集没有问题,这些工作不识字的人做不了。”
闻之,严智怡浑身气力被泄得七七八八:“唉,我就知道会这样,这么多的人,该如何安置,实在是让我头大不已。”
说话间的功夫,李老三搬过来几把椅子让大家坐下。
程诺摆摆手,没有让李老三直接离开,让其也跟着一起谈话。
“老李你先别急着走,刚好有些事要跟你说。”安排大家坐好后,程诺一脸关切道:“严庁长,听你这么一说,要处置的灾民还很多。”
严智怡长叹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水灾是过去,可留下一摊子事等着处理,尤其是这么多的灾民,根本就解决不了。老家的地被强占,回不去了,在城市又没他们的容身之所,进退维谷呐。”
程诺皱着眉说道:“公家没有管吗?”
“怎么没管,只怪人太多了。”严智怡有些气馁道:“天津水灾急救会为每位灾民提供数额不等的小笔资金,作为他们在城市里自谋生路的资本,有技艺者,急赈会也可以帮助谋职,或假以资本,准其自由营业。
可惜就是人太多了,光市区就涌进去40万灾民,别说吃撑了,吃吐都塞不下啊。”
历史上正是因为这场洪水,涌现出不少慈善机构,除了提供衣食,还设法安排简陋的居处,甚至还提供职业教育、子女教育乃至少量的谋生资金,以便他们能够在城市生活。
如此大量的灾民涌入天津,他们当中不断有人在城市定居下来,天津的人口就在这一过程中加快了增长的速度,1906到1928年这20多年间,人口就从42万增长到112万,增长了2.6倍。
人口增长速度仅次于同时期的上海,成为华北发展最快的城市之一。
而程诺之所以演戏,不是不想救济栽面,而是不想上严智怡他们的套。
本来是帮公家的忙,到最后似乎变成了领他们的情,日后真安排起活来,程诺再拒绝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嘶,这样啊,严庁长虽然眼下我们科学院不缺人,但为了给公家分忧,也为了替灾民着想,这样吧,我愿意再兴办一所学校来安置这些灾民,以工代赈,你觉得怎么样?”程诺咬咬牙,表现得很肉疼。
本来都准备放弃了,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严智怡欣喜道:“此话当真?”
程诺笑着点点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严智怡重重地拍下桌子:“好,不管你盖什么学校,只要能帮着安排这些灾民,我这边绝对是有力出力,有地出地,有政策出政策。”
程诺开玩笑道:“那钱呢?”
严智怡略显尴尬道:“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有钱我哪能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自己安排不就行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出钱。”程诺也拍了下桌子,起身认真道:“回头我就让下属起草一个学校方案,到时候拿给你审批,有多大空缺,就安排多少灾民。”
“行,那你尽量抓紧时间啊,马上入秋,到时候又得头疼。”严智怡有些迫不及待:“能有多快就有多快,我这边也好给你安排。”
于是乎,这样一件原本是给程诺上套的事,就这么给其化解了,甚至还顺带着给严智怡上了套。
看着对方喜滋滋的表情,临走时还一脸不舍。
李老三笑呵呵道:“这家伙还是先生您厉害,人被卖了还替咱数钱,这下不仅航校的地有着落了,劳动力也有了,实在是高啊。”
程诺收起笑容,认真道:“山外青山楼外楼,一山更比一山高,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故意上我们的套?”
“可是现在明明是我们占便宜啊,地、政策都有了,只剩下门头干了。”李老三不解。
程诺摇摇头,转身从门口往院子里走去:“好好认字吧,到时候新招募的人,可都是由你培训。”
“谢谢先生,我下去一定加把劲儿。”李老三面色一喜,胸脯拍得邦邦响。
然而在程诺走后,好奇心浓重的李老三一把攥住载涛:“载老弟,你可得说说,为啥先生刚刚那么说啊。”
载涛笑道:“我们看似是赚了,可对方也没亏啊,反正都是安排人,怎么安排不是安排?”
说罢,也跟着程诺进院。
“院长,关于航校我还有些新想法,你先等等我,这就讲给你听……”
只留下李老三在原地苦思冥索,最后得出个结论:“还是读书人心眼多,日后非得认识些字,免得哪天被卖了,还在那儿傻乐。
就算是乐,也乐不出啥道理来。
这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咋那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