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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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陆言渊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朝景王拱手道:“陆言渊见过……朱公子。”
景王淡淡一笑:“陆公子此刻应该是在灵堂前哀思追悼,怎么竟跑到大街上看热闹来了。”
“朱公子误会了,在下近日身体稍感不适,而且明日便要扶灵柩回浙江嘉兴府了,虽是故乡,却拢共住过不到半年,怕水土不服,便到国公府找夏昕讨个调理身体的方子。可朱管家却说夏昕出来玩了,不知道什么时辰回去,在下怕来不及,便到这街上来碰碰运气。”
“陆公子还是尽快回去的好,服丧期间逛灯市取乐,这不是给那些御史言官们送素材吗?”
陆言渊上前一步,极恭敬的再次拱手行礼,沉声道:“景王殿下,如今大事未定,殿下您何必开罪神机营和锦衣卫呢!”
景王冷笑一声:“上元节,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么宏大、热闹的场合,某人连面都没露,一个几年都见不到父亲一面的儿子,有什么好忌惮的。”
陆言渊深吸一口气,恳切的道:“就算夏昕同成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她不是誉满江南的李东壁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贫家女,甚至是没有官凭户籍的贱民黑户,被堂堂景王殿下这样强行带回府中,恐怕也不合适。”
“陆佥事这是在讽刺本王的行径像恶霸土匪,是吗?不合适,什么叫合适?你一个家奴之子,替父皇教训本王,合适吗?”
面对景王的蛮横和嚣张,陆言渊已是怒气填膺,但他忍了,因为他只能忍:“臣不敢,臣今日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将夏昕平安的送回成国公府,恳请殿下赏臣一个面子。至于夏昕今后的路,我们可以找个机会,殿下同朱镇抚使细细商谈。”
景王收起了厉色,自傲的一笑:“当然要谈,而且本王纳夏昕做侧妃,说不准还得劳烦他跑一趟湖广黄州府替本王保媒、下聘呢!”随后朝身旁边的侍卫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扶夏昕姑娘上车。”
两名侍卫刚走到李夏昕身边,便有两盏灯笼飞来,砸到了两侍卫的头上。几乎同时,朱希孝出现,一把拽过夏昕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拱手道:“看样子,是夏昕又任性、莽撞的冲撞贵人了,在下替她赔个不是。”
景王微微一笑:“阁下误会了,再说你也没有资格和立场替她道歉。”
朱希孝没有回答景王,而是朝向李夏昕,略带责备的口吻道:“大哥送你的簪花怎么不在头上戴着了,仔细想想落哪儿了,赶紧找回来,那可是嫂嫂唯一的遗物。”
“没落没落,刚刚在那边人太多了,我怕挤掉了,便收起来了。”李夏昕连忙边解释边从怀中掏出玉兰簪花戴在头上。
朱希孝这才对景王很是客气的道:“我和夏昕的亲事,我大哥早已点头了,若非夏昕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湖广,这会儿已经下聘定亲了。”
景王双目冒火:“朱希孝,真有你的。”说罢转身就走。
看着景王淹没于人群中。
朱希孝将夏昕拉到一个僻静处,厉声责备道:“在家中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什么要甩开王炜?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刚从病榻上爬起来,你还是这么任性,今天若不是言渊,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
李夏昕没有解释,抬眼望着朱希孝,双目噙泪,咬着牙,以使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太过颤抖:“大人,你今晚抓人了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
“你当真抓了她,她做了什么,是犯了大罪吗,你们准备怎么判她?”李夏昕哭了。
朱希孝紧张的抓紧了夏昕的双肩,“先告诉我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碰到了一个宫女,她手中拿着冰凝姐姐的手帕,我知道她肯定闯大祸了,我不奢求你再次救她,我想见她,求你让我见她一面好不好!”
听到夏昕这么说,朱希孝才放下心来,耐心的劝道:“此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先回家。”
说着将夏昕拉到陆言渊跟前,嘱咐道:“放心,宫里一切顺利,明天一早你只要按计划进行就好。另外,帮我把夏昕送回去,杨老尚书约我在京华饭庄见面,得马上过去。”
见朱希孝转身走了,李夏昕急得大哭:“大人,我还能见到她吗,大人,大人!”
“夏昕,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去车里,我跟你说。”陆言渊总算让李夏昕上了马车,“冰凝姑娘进宫、被抓,都只是计策,事关机密,我不能跟你说太多,总之,你的冰凝姐姐不会有事,她是被冤杀的忠良之后,我们都会保护她的。”
车轮碾上了一块小石头,车身只是稍微倾斜了一下,陆言渊竟一阵眩晕,差点儿栽倒。
李夏昕这才注意到他呼吸粗重且不时的咳嗽,仿佛胸腔内非常痛苦,便不由分说的帮他把脉,惊呼道:“陆大人,您中毒了!”
陆言渊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姑奶奶,切不可声张,希孝大哥制定了个庞大的计划,我身中巨毒和冰凝姑娘被抓都是做给朝中奸佞和混进京师的倭奸看的,是这个大计划的一部分。消息一旦走漏,希孝大哥的苦心筹划就付诸东流了,所以,今晚你听到的事,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朱希孝急匆匆的上楼,推门而入,却见杨睿轩坐在桌边,不禁问道:“尚书大人呢?”
杨睿轩浅浅一笑:“家父公务繁忙,所以让我代他老人家来见你,再说,你可亲口答应过我请客抵债的,不会忘了吧,先吃饭吧,吃完了我们再聊。”
朱希孝行至桌边坐下,提起茶壶给杨睿轩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先吃饭再聊,不会是杨老大人托你带给我的话,会让我吃不下饭吧,说吧,反正我今晚遇到的糟心事太多了,再多一桩也无妨。”
杨睿轩举杯呷了一口茶:“猜的不错,所有人都以为全天下最好的工匠都在兵部的王恭厂,可实际上,王恭厂技艺精湛的工匠也就那么几位,若都调去了东南的卫所军,那王恭厂怎么办,北方九边又怎么办?至于铁和火药,太仓库的惨状你清楚,除非你有本事从皇上修建道观的款项或贪官污吏的腰包里扒些钱出来,否则……”
朱希孝苦笑一声:“兵部的困难我自然清楚,可杨老尚书德高望重,严家父子再权倾朝野,也不敢对兵部苛刻,不过是戚家军的几千套装备而已,兵部不至于连这点都拿不出来吧?”
“给了东南,九边怎么办?这一两年来,东南沿海地区还算是平静,并未发生大的战事,蒙古那边可是虎视眈眈。再说,胡总督是严党,严家父子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兵败如山倒、丢官罢职吧!”
“东南沿海现在是暴风雨的前夜。至于胡总督,他是赵文华的人,赵文华这一倒台,严家对其有关的人或事避之唯恐不及,胡总督自然已是严党的弃子,除非他在东南建立奇功。行,东西可以不要,但人必须得给,否则东南危矣!”
“那就好说,我去浙江。”
朱希孝眉头一皱,正色道:“我知道,王恭厂凡是技艺顶极的工匠都是你的师父,但光你一个人绝对不行。”
“我可以收卫所军的工匠为徒,肯定误不了事。”杨睿轩的语气极其轻松,仿佛在闲聊衣服上的花式或菜肴的咸淡。
朱希孝一声轻叹:“劳烦将我刚刚的话转述老尚书,由他老人家斟酌而定吧,不管怎样,多谢了。”
“打算如何谢,只动动嘴皮子吗?这样,也都是为朝廷、为百姓做事,就不提什么大的条件了,只要你教我一招能够打败你,我们就两清了,如何?”
“那还不简单,让令尊大人帮你挑一个少年将军作夫婿,你们夫妻同心,不就打败我了吗?”朱希孝说着掏出一锭银子放桌上,起身便走。
“今晚在北大街,有人已掌握了致你一败涂地的绝招。”见朱希孝停步伫立,杨睿轩起身来回踱步,继续道:“裕王殿下身边最得宠的李侧妃,父亲是个泥瓦匠,最初进了裕王府时不过也是个都人,生下世子后才被册封,如今正妃陈氏成了摆设,李侧妃却成了裕王府实际上的女主人。看得出来,景王殿下对夏昕姑娘很是在意,就算他将来没能继承大统,被封到某地做了藩王,夏昕跟着他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跟了你,你觉得你能给她什么呢,得罪了景王,她跟着你或许连最起码的安稳都得不到。”
“夏昕不一样,一般人看重的她未必放在眼里。我朱希孝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如何守得了国土、江山,护得住君王、百姓。”朱希孝说罢扬长而去。
杨睿轩立即行至窗前,望着朱希孝策马离去的背影,自嘲的一笑:“‘守江山、护君王,’好狂的口气,好大的胆子。其实,我真正想问你的是如何才能让我不再爱你,我们自幼相识,我喜欢了你好多年,你竟对我视而不见,却对一个刚刚认识几个月的小丫头一往情深。而我,却还搞不清楚自己去浙江是为了远离你还是想让你欣赏我、佩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