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宁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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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用监掌印兼司礼监秉笔黄锦突然造访，兄弟二人惊愕之余，朱希孝道:“哥，你立马从后门出去，我去见他，就说哥你一直呆在神机营，从未归家，不管他想怎样，冲我来就行。”
朱希忠比较冷静、理智:“先别慌，若那李和发现驾贴被掉包而折了回来，陆指挥使一定会先得到消息并通知我们的。这样，我先出去看看他的来意。”说罢匆匆朝堂屋行去。
黄锦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见朱希忠进屋，便立即起身拱手道:“深夜叨扰，实在抱歉，咱家这里先向朱指挥使赔个不是。”
朱希满面热情，朗声道:“黄公公说的哪里话，是在下让公公久等了，公公快快请坐。”
二人坐定。黄锦道:“听说朱佥事出狱了，他还好吧！”
“哎，那匹脱缰野马，除了头脑发热爱闯祸之外，就没有不好的时候，劳烦公公挂念。这不，早上回来，吃了三碗米饭两个猪蹄，泡了一个澡后便蒙在了被窝里，一整天都未露面。”朱希忠说着装出一副无奈又推心置腹的表情叹道:“我这个弟弟呀，着实是被我惯的不成样子了，他是怪我这半年多没有经常去看，也不知道反思一下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事。唉！”
“朱指挥使也不要多想，朱佥事从小金尊玉贵养大，乍然遭那样的苦，心里有些委屈也是人之常情。朱佥事性情侠义豪爽又追求上进，这在勋贵子弟中可是难得啊！”黄锦说着双手递过一个精美的长方形锦盒:“这里面是两支上好的人参，这是朝鲜国的贡品，皇上赐给了宁安公主，公主一直没舍得用，听说朱佥事出狱了，却立马让咱家送过来，给朱佥事补身子。”
黄锦登门的意图已经明了，朱希忠心中仍没有轻松半分，表面上却欢喜又不敢接受的推辞道:“这，这个太贵重了，实在不敢收。”
“这是公主殿下对朱佥事的一片心意，朱指挥使若是不收，便是看不起公主。”
朱希忠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黄锦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宁安公主秀外慧冲、心地仁善，可就是眼睛长在了头顶上。近几年，皇上每每提及为她选驸马的事，她总是撒娇卖乖、百般推脱。甚至将礼部呈上的候选名单递到她跟前任她自己选，她却从不看一眼。公主殿下的心思，想必朱指挥使和朱佥事心里都清楚。虽说如今默认的规则是忌讳皇亲外戚掌实权，新进驸马都尉的父亲亦要官升一级而立即致仕。可国公爷只是佥事大人的兄长，而且，你也一定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弟弟一辈子都过双手沾满鲜血的日子吧！”
朱希忠立即起身长揖:“公主殿下抬爱，在下感激不尽，只是，舍弟太过顽劣，怕委屈了公主殿下。”
“若是诚心，不应该把令弟从床上拎起来问句话吗？金枝玉叶送上门还要端着，你成国公府好高的眼光啊！”黄锦心中暗忖着，自然很是不快，但面上仍客套:“咱家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朱指挥使不必在意，更不必放在心上。天色也不早了，咱家先告辞了。”
朱希忠亲自将黄锦送出府门，目送马车离去后，身披黑色斗篷的朱希孝亦出现在了府门前。
“孝儿，刚才的谈话你都听到了，你的意思呢？”
朱希孝斩钉截铁的道:“不，我一定不会娶她。”
朱希忠语重心长的道:“孝儿，哥知道你的理想和抱负，不想做一个只能挂在墙上的官员。但宁安公主的品貌可是上上之选，最难得的是她从小就喜欢你，要不再好好考虑一下。”
“纵然她有千好万好，也跟我没关系，哥你不用再说了。我还有件事需要哥帮忙，你这几日到锦衣卫同指挥使大人商讨事情时，顺便去档房查查夏首辅同李时珍或他们的家人之间有没有关系……算了，过了这阵子再说吧，我去诏狱了。”朱希孝说罢戴起斗篷帽匆匆离去。
朱希忠怔怔的望着弟弟的背影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下:“俞大猷、毛海峰、宁安公主、夏言的孙女，祸不单行。”
极轻微密集淅沥声，搅扰了漆黑夜色的寂静，亦带来了阵阵凉意，却未丝毫扰到那些早已酣然入梦的人。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巍峨的紫禁城，金碧辉煌的宫殿屋宇，亦笼罩在密布的雨网中。在精美、明亮的宫灯下，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她仰着头任由细密的雨珠肆虐着那清秀的脸庞。寒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和秀发，宛若现于云端的仙女般楚楚动人。
宫女蕊儿打着伞走近:“公主，您到底怎么了，大半夜跑到外边淋雨，又突然吟起这首诗，这首诗是形容那些被皇上冷落在后宫的妃嫔宫娥的。您可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陛下和裕王殿下可都把您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呢！”
“没什么，就是看到织女星，心里有感而发罢了！”
“这，哪儿能看到织女星啊？”
宁安也不回应蕊儿的话，依旧仰头望着天空，悠悠地道:“其实织女挺幸福的，她虽然一年只能见牛郎一面，但他们是彼此相爱，她爱的人对她心心念念，共同祈盼着一年一度的会面，真让人羡慕啊！″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待看清来人后，蕊儿忙上前施礼:“奴婢参见殿下。”来人是裕王朱载坖。
"三皇兄，你怎么到宫里来了？”朱载坖也不答话，拉起妹妹的手进屋，径直走到化妆台前，让妹妹坐下，指着镜子里问道:“这是谁？”
屋内灯火通明，照映得镜子中那张秀丽端庄的脸显得明艳动人，她展眉一笑，将头往哥哥身上一靠:“是贞儿，三哥最疼的妹妹。″
“你是我们大明王朝的宁安公主朱璐贞，是父皇最疼爱的小公主。黄公公大晚上的特地跑到我府上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就是成国公没有立马做一个清晰的答复吗，为了这么点事儿就大半夜跑到外边淋雨，至于吗！你得站在朱佥事的角度上替他考虑一下，他年轻气盛，正是一腔热血想大展宏图的时候，如果让他高官厚禄的挂在墙上，肯定接受不了。唉，要怪只能怪朝中那个不成文的规矩，要是在唐朝或我朝前期，成国公府得乐傻了。”
宁安长长的睫毛立即沾了水分:“三哥，你说的这些我明白的。可朱佥事如果喜欢我，成国公不会一口回绝的，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他心中却只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丝毫没有我的位置。”
裕王很耐心的劝慰道:“贞儿，你想太多了。朱佥事从小成国公就对他极其严格，练武习文，容不得半点懈怠，如今又在锦衣卫，哪有时间考虑儿女情长？至于成国公，弱冠之年便已袭爵，这二十多年来，他能够在严党把持朝政的局势下让成国公府拥有今日的威信与势力，又获得了父皇的信任，他的心计与城府不是我们能够想像的。所谓‘高处不胜寒’，他凡事定然是以成国公府的利益为首要考量。妹妹你永远都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是我大明最尊贵的公主，附马都尉虽是被挂在墙上的官员，但却是被金尊玉贵裱起来无人敢碰、更无人敢伤的画像。朱佥事被关在诏狱大半年，如今刚刚出来，想必兄弟二人依旧心有余悸。待成国公想明白了这些，就会到礼部给自己的弟弟报名的。你呢，就什么都不要好，只管将自己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着作新娘子就好。”
宁安露出一丝苦笑:“三哥，你不用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哦，对了，我听……”宁安压低声音道:“我听黄公公说你们准备动严党的胡宗宪？”
裕王一听立即愁容满面:“是啊，浙直总督胡宗宪将纵敌逃窜的罪名推给了俞大猷。高先生的意思是让俞大猷在御前状告胡宗宪贪腐、骄奢，扯藤摘瓜，籍此除掉通政司主事赵文华，和动摇父皇对严家的信任。可三哥心里总是不踏实，把胡宗宪拉下马，万一新任总督不如胡宗宪，我们可就是东南的罪人了！”
宁安却不以为然:“三哥，你根本不必如此杞人忧天。若这个胡宗宪是个清官，别人也告不倒他，若他操守真有问题，依大明律制裁他，无可厚非。”
裕王摇头:“近几年，朝野都流传一句话——朝廷不可一日无东南，东南不可一日无胡宗宪。看来就算他贪腐，却是个能干的人，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依现下东南的形势来看，镇守那里的封疆大吏才比德重要。而且，高先生是因为他属于严党，是你四哥那边的人，所以才决定搞他。高先生是站在裕王府的立场上来看待此人此事，难免有失偏颇。听说那俞大猷耿直忠勇，三哥打算他到京后亲自见他一面，亲口问问他现在拉胡宗宪下马，于东南而言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若是属于后者，那此事就不能听高先生的。”
宁安轻叹:“你遇事总是思量社稷黎民的损益，而不考虑己方阵营的得失成败。你将来若承继大统，定会是一位仁君、明君。”
裕王苦笑一声:“高先生也常这样跟我说。哎，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父皇心中的储君人选是你四哥，我应该主动求一块封地早日离京就籓。可就因为我比你四哥早出生了一个月，所以心里不甘想争一争，便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真的会成为像唐太宗、宋仁宗那样的千古明君、仁君。自从高先生定下这个计划之后，我就不敢再瞧钧儿那双如露珠般清澈的眸子……贞儿，三哥觉得就算是为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积点德，也应该死心塌地的到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过那种说不上自由却宁静的日子了！”
宁安激愤的反驳道:“我大明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四哥做储君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为了防止天下人对他的诟病，是不会放过你的。”
裕王立即安抚道:“好了好了，我就随口一说你那么激动干嘛！不是在说你的事吗，怎么扯三哥我身上来了？好了，赶紧上床休息，你只要负责把自己养得神采焕发就行，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三哥，准确的说是交给裕王府中的智囊团。”
偌大的寝宫漆黑而幽静，宁安公主十指抠着被角，泪珠从眼角滑落——朱希孝虽在诏狱中被关了大半年，但他的心气一点儿都没变，而且父皇如果打算重用他，是一定不会让他当驸马的。如果他也像我喜欢他那般喜欢我……
宁安公主猛地坐起:"我一定要去争取我想要的，不，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不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