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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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时回到房间,林壑予已经洗澡出来。他换上的还是一件白衬衫,款式和先前那件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在袖口多了两道装饰横纹。由于刚刚洗过澡,黑发还未完全吹干,软软趴下来,刘海粘在额头,微妙削弱了五官的凌厉感。
“去了这么久,我以为你回去了。”
“回去”易时的表情起初是茫然,逐渐变得怪异对啊,他和林壑予分开至少五分钟,还隔着上下楼,怎么还能在这里
按照先前的经验,来到林壑予的世界,易时一直认为只要离开他的身边一定范围,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括之前独自回房、洗澡,都没想在意这回事,仔细一想,可不是有很多次的机会离开这边的世界么。可他还安然无恙活生生存在在这里,是不是证明他暂时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回去了
“是因为从水里穿越来的吗”易时喃喃自语。
“可能吧,”林壑予笑了笑,“以后多尝试几次就能弄清楚了。”
易时可不想多尝试,在水下颠倒180度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多来几次可能真的会淹死。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1点半,映射到自己的世界,是夜晚11点半。还不是前一天的,而是今天当天的,相当于他这时候回去等于浪费一天时间。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在林壑予这里安心度过这段时间,趁这次机会把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尽量弄清楚。
林壑予见他的表情在一分钟之内产生多种细微变化,最后回到一贯的平静,便了解他已经调节好心态了。易时这一点很出色,纤细的身板里蕴含的是坚韧的意志和异于常人的心理素质,随机应变的能力相当卓越,遇到任何突发状况都能迅速冷静、理智分析,不论放在哪个领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的某些表现比我印象中还要出彩。”林壑予说。
“是吗。”易时反应平淡,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对别人嘴里的任何夸奖都无动于衷。他从袋子里拿出纸笔,坐到床上,“开始吧。”
林壑予调整姿势,和他面对面坐着。他一直很好奇易时打算做什么,双眼下意识盯着他的手,只见他一手捧着本子一手拿着笔认真书写,低垂的浓密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鼻梁侧面投下阴影。
美人如玉当如此。不知为何,林壑予脑中浮现的竟是这句,头一次感觉原茂秋那个没节操的家伙,偶尔也会冒出一两句高品味的感叹。
很快易时便写完一张纸,递给林壑予。林壑予接过一瞧,好吧,字是镜像颠倒的,不过方块字的特性让它不论处在哪个角度都能辨别出来,只是看起来怪异一些,理解还是没有障碍的。
“还习惯吗”易时指了指便签。
“嗯,能看懂。”
纸上列出的是南宜刑侦队和海靖刑侦队的名单,南宜也就罢了,林壑予毕竟不熟,可海靖市局竟然也只有部分是眼熟的,有的名字甚至没有听过。
关于海靖这块,易时列的很详细,几乎所有接触过的警员全部写上去了。别看他性格冷淡,平时也不和人多接触,可毕竟是刑侦队出身,对个人信息相当敏感,加上记忆力超群,堪称过目不忘,哪怕只见过一面,基本特征也能记住,怎么样都会在脑海里留下印象。
所以当初第一次在小瓦房里面对林壑予,他才会感到奇怪。这个人居然没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丝一毫的信息,连个背影都没有,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认识的有哪些”易时把笔递过去,“圈出来告诉我。”
林壑予把名字圈出来,南宜的有“邵时卿”“喻樰”,看见“戚闻渔”这个名字愣了愣,特地重新去看队列,确定是放在南宜的警队里,不由得感到奇怪“这是我们海靖局顾法医带的徒弟,怎么会在南宜”
“十年前调来南宜,”易时淡淡道,“为了喻樰。”
“”林壑予实在是很难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为了喻樰那个小鬼有什么可图的
看林壑予的表情就能猜到,直男如他是肯定想不到更深奥的内情了。易时干脆揭晓答案“他和喻樰在一起。”
“是在喻樰成年之前还是之后”正直的人民警察林壑予此刻脑子里只有未成年保护法。
易时微歪着头,认真思考起来,半晌才回答“应该是成年之后吧喻樰和我同一所公安大学,从学校到市局都是单身,戚法医十年之前才调到南宜来。”
林壑予点点头“那就好。”他想起顾焱的小徒弟戴副黑框眼镜斯文干净的模样,也放心不少,“戚闻渔腼腆又老实,多半不会做违法的事。”
这下轮到易时心情复杂,怎么样都无法把“腼腆”“老实”这一系列修饰词和那个粗犷不羁、剖尸体不眨眼的老油条联系在一起。时间就像一把杀猪刀,这二十年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把好好的青葱少年摧残成这副模样。
他摆摆手,这两人的八卦先摆在一边。林壑予把认识的人一起圈出来,易时提醒一句“年龄也标出来。”
一分钟之后,便签纸重新回到易时手里。数字也是倒错的,幸好他接受力极强,看多了也慢慢习惯奇怪别扭的文字。
易时先看南宜这里,闫润平大约30出头,这个年纪还没成为后来审讯组的“铁嘴老闫”;邵时卿刚参加工作;喻樰是初中生。他们几人加上二十年的话,和现在的年纪相符。
再看海靖,刘晨毅和原康成了海靖的正副局,两人的年龄距离退休不远了;戚闻渔是实习生;宋苹46岁,滕小娟41岁,最让人意外的是张锐,他的后面写的是“已去世,享年49岁”。
“张锐是怎么死的”易时问道。
“癌症。年轻时候抽烟不知节制,肺弄坏了。”林壑予的语气中暗含惋惜,又问,“他在你那边是什么样的”
“和我差不多大,很年轻。”易时指着“宋苹”的名字,“对她有好感,把我当情敌。”
林壑予的表情几经变化,后来忍不住肩头缩了下,冒出一两声轻笑。他可以想象到张锐和易时针锋相对是什么场景,在他印象里师父风趣幽默、不拘小节,什么都挺好,就是那张嘴损点儿,年轻时就和刘晨毅不对盘,经常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循环播放,把刘局槽得不像样。
并且他和宋苹这对夫妻档也是欢喜冤家,林壑予进市局十一年,听他们吵嘴的故事听了十年,从拌嘴到离婚,也算是见证他们的婚姻如何消亡的。张锐去世前对苹姐的态度落在他们眼中就是满不在乎,完全想象不到他会有为了宋苹争风吃醋的一面,以至于两人离婚没一年,张锐查出来肺癌晚期,局里还有宋苹的女性朋友背地里庆幸,幸好已经离婚,不用拖累苹姐了。
尽管已经离婚,宋苹得知张锐的病情后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他,一句怨言也没有,最后也是她守在病床前陪他最后一程。因此两人虽然在法律意义上婚姻破裂,但张锐的父母还是把她当做儿媳妇看待,和宋苹商量过后,碑文的家属列里刻的都是“妻宋苹”的字样。
“师父张锐,很在意宋苹”
“嗯,”易时淡淡点头,“只要她在我附近,张锐的眼睛就会瞄过来。”
林壑予沉思,眉头渐渐皱起,心中冒出一种猜测,脱口而出“师父是故意离婚的,他可能早就知道自己得癌症,不想拖累师母罢了。”
“”易时无语,这什么偶像剧情节,最大的疼爱是手放开那是歌词,不是现实。有感情基础的两人面对生离死别更应珍惜仅有的相处时间,别留下遗憾,若真是被隐瞒糊弄过去,多年后得知真相的那个才是愧疚不安,这辈子都无法走出来。
“师父这一步做得不对。”林壑予说。
易时瞄一眼,心中微微一热,从他的眼神能看出来,两人想法是大致相似,能产生共鸣的。
“继续看吧。”林壑予靠近,坐在易时身边。他的手从易时的肩头绕过去,捏住便签纸的另一端,这个动作像是把易时圈在怀里,距离近到一抬头就会碰到额头。
易时瞄一眼横在身前的手臂,想和他拉开距离,林壑予及时开口“我把这边世界认识的人写出来。”
说完也不等易时是否同意,把便签纸抽走,垫在他的腿上,笔也拿走快速写起来。
这下变成两条长胳膊一起圈住易时,易时没有动,表面故作淡定,内心渐渐变得焦灼不安,像是被火焰包围,带走体内的水分,让他忍不住舔了舔唇。
林壑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举动给“朋友”带来多大的困扰,抬头发现易时的耳尖有些薄红,笑了笑“热吗空调打低一点”
“嗯。”易时点头点得极快。
林壑予拿起遥控器把空调调低两度。
“”易时偏头咬了一下唇。还以为他要离开去中控那里调温度呢,现在推开也太明显了吧
如果是像盛煜安那种,对自己抱有明显绮念的男人,易时会毫不犹豫躲开,用严厉措施断掉对方的非分之想。可林壑予不苟言笑,表情一本正经,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正人君子”几个大字,实在是让易时感受不到任何歹念,反倒自我怀疑检讨,怎么连正常的友谊都要用有色眼镜来看待了
所以这位正人君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林壑予没想做什么,他只是觉得和易时面对面坐着,便签纸拿来拿去,不方便讨论罢了。
大腿和膝盖相连的那一块麻麻痒痒,几张纸根本无法缓冲水笔的书写力度,易时强忍着,幸好林壑予动作快,写完之后直接递到他手里,黑眸里依旧一尘不染,看不出半点故意调戏的意思。
看来是他多想了。
易时的视线移到纸上,在海靖的队伍里注意到“原茂秋”这个名字“这是谁”
“你刚刚见到的那个。”
“一起上楼的”
“嗯。”
“原茂秋、原康”易时细细咀嚼这两个名字,猜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林壑予主动开口“原康是他父亲。”
那就对了。原康有个在上三年级的儿子,如果加上二十年的话,和林壑予成为同事完全能说得通。联系到喻樰的情况,易时只感到更加扑朔迷离。
和镜像的文字和数字一样,身边人的年龄也是颠倒过来的,易时世界里年幼的原茂秋在林壑予那里和他是同事,林壑予的世界里少年喻樰在易时这里是顶头上司。
头疼。
易时的眉一直蹙着,太阳穴忽然被拇指轻轻抵住,有节奏地按揉。他回头,再次和深邃的眼眸撞在一起,林壑予的动作没有停下“你好像在头疼。”
对,头疼的原因很复杂,有一部分是源于你这些“善意”的接触。
他没刻意躲开,低头继续研究名单。直到在南宜的队伍里见到“盛国宁”,一时间心情更加难以言喻。
“盛国宁在队里是什么职位”
“南宜刑侦队长。”林壑予回答。
“嗯,我猜到了,他以前的确是从刑侦队出来的。”
“你认识他”
易时淡淡一笑“何止是认识。他是我的养父。”
林壑予的动作停下,双眼里盛满惊讶“你的养父竟然是他”
“嗯,怎么了”易时对他的反应感到茫然,“我以前没和你说过吗”
林壑予叹气,他收回手,要帮自己按太阳穴了。易时也许说过,也许没提过,他已经不记得,只知道他有养父母这回事等等,还有个最关键问题。
林壑予坐直身体,态度忽然变得严肃“你的养父是盛国宁,那养母”
“我的养母姓林,叫林知芝。”易时在纸上写下名字,顺便解释,“不是知之为知之,是知识的知和灵芝的芝,多个草字头,她是海靖人,和你同样是林家村的。”
“”我就知道。
林壑予的拳头一下子硬了。他瞥见易时茫然的表情,想到他是被盛国宁一手抚养长大,内心操蛋到极限。
什么孽缘,拱了他家精心呵护、水灵灵的小白菜也就罢了,还顺走了窗台上亭亭玉立的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