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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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05:30,海靖市
天色微亮,易时在闹铃响第一声时,便迅速睁开双眼。最近开会都不算迟,十一点左右便打道回府,只不过因为他心里挂着事,睡得不沉,不停做梦,大脑根本就没有得到充分休息。
易时缓缓起身,脸色白到透明,眼下带着乌青,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怨灵。今天正式进入12月,天气越来越冷,夜也更加漫长,此刻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从入睡到醒来连窗帘都不用拉的。
他没有开灯,一个人静静坐在床边,s室内雕塑。也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努力回想这几个小时做梦的具体情节。
后半夜,他终于睡得沉了,但却是沉在梦里。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几个毫不相干的片段交织在一起,天气一会儿是滂沱大雨,一会儿又艳阳高照;一会儿在道路崎岖的山林里穿行,一会儿又在热闹繁华的街道。梦的最后是一只手拽着他奔跑,背后火光冲天,他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右边胳膊火辣辣钝痛,偏头发现已是皮开肉绽,焦黑一片,连同破碎的衣服也黏在伤口上。
那只牵着他的手肤色健康,手掌宽厚骨节分明,干燥又温暖,掌心和指尖布着一层薄茧,在虎口还有一道狭长的疤,颜色早已泛白似一道棉线。易时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认出这只手,在咖啡馆里见过,他把写有暗号的纸条递过去,对方伸手来接,虎口恰好是有道一模一样的陈旧伤疤。
是林壑予。
他的身形隐藏在朦胧雾气里,只能隐约描绘出高大的轮廓,并且易时惊讶发现自己需要仰视他的背影,被握住的左手稚嫩娇软,是属于儿童的身体。
“你还好吗”林壑予问。
“啊嗯。”易时一开口,嗓子沙哑干涩,像被火烤过一般。相较之下,那片狰狞的烧伤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他知道这是因为痛觉器官分布的表皮和真皮已经被破坏,这也意味着后期恢复会非常艰难,还会留下一辈子也难以消除的瘢痕。
易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被动地让林壑予牵着往前走,山林里一片雾蒙蒙,喧嚣纷杂的声音渐渐拉远,景色一转,苍松环抱、草木葳蕤,绿竹青翠、树影婆娑,一条淙淙清泉自山腰流淌而下,和鸟鸣莺啼组成一曲大自然的合奏。
易时左右张望,景色有些眼熟,他肯定来过,好像是南成安山
两人顺着山泉的流向行走,层层叠叠的枝桠里,隐约露出一栋白墙青瓦的古代建筑,小石头以为是寺庙,林壑予告诉他,这是宗祠。
“林家村的宗祠重新修缮过,祖祖辈辈的牌位都供在里面。还有族谱,只要是族人,不论本支还是旁系,全部记录在册。”
“有你吗”易时问。
“没有。大宗族规矩多,嫌我妈取的名字不好,欲壑难填,容易贪得无厌,要我改名。”
易时赶紧说“没有,你的名字寓意很好。”
“是么。”林壑予走在前面,没有烟雾的遮挡,支离破碎的后背清晰映入眼中。他手捂着嘴咳嗽几声,脚步渐渐慢下,最后停住。
“抱歉,我恐怕不能带你回去了。”
手背上传来湿滑粘腻的触感,易时低头,刺目鲜血在手背蜿蜒流淌。
梦到这里结束。
易时低头揉着额角,太阳穴突突跳得疼。梦里的场景太真实,真实到被火灼烧的恐惧还在心头盘旋。他下意识捂住右边胳膊的狰狞伤疤,不禁怀疑,是因为自己小时候受过的伤,潜意识里才会做这种梦吗
至于会梦见林壑予,他也很意外,虽然很不想承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这的确是最近把太多的好奇心和注意力分给他的结果。
隔壁那张床,闹钟每隔五分响一次,一直响到第三回,丁驹才迷迷糊糊按掉闹铃。他的眼睛睁开一道缝,看见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5点45分,屋子里却没有一丝光亮,黑黢黢阴沉沉,寂静到让丁驹怀疑自己住的是不是个单人间。
易时呢还没醒吗往常这种时候他早就起来了呀。
丁驹用胳膊撑起半个身子,摸黑找到床头的触控按钮。头顶的小夜灯乍然亮起,一道肃杀孤立的人影背着光坐在对面床上,把丁驹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易易易易时”他的心脏快从嘴里蹦出来了,牙口也变得不利索。
那道瘦削的身影缓缓转头,丁驹越发害怕,那天在审讯室外看过的恐怖片一个劲往脑海里蹿,他特害怕会看见一张白净似剥了壳的鸡蛋,却没有五官的脸。
事实证明,人肾上腺激素飙升时,的确容易胡思乱想,头脑混乱。易时还是那个易时,目光又浅又淡“要迟到了。”
卧槽丁驹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换衣服,今天的行动统一便服,他还没从橱里拿出来。而易时则是不疾不徐地去洗漱、穿衣、准备东西,有条不紊,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
等他为自己的杯子里倒满水,丁驹终于手忙脚乱捯饬好,头发睡得像鸡窝,也没时间沾水打理一下。易时拿着水杯,视线总是被他头顶上那几根乱晃的呆毛吸引,丁驹尴尬笑了笑“小节,都是小节。”
易时指指头顶,用眼神告诉他这个小节看起来真呆。
6点整,南宜刑侦一队的队员们在宾馆门口集合,海靖的人也来了,都是昨晚来开会的熟面孔,除了刘晨毅以外,一队的人来齐了。
李长生咬着油条,打趣道“你们队老刘昨天没来,今天也罢工啊”
张锐摊开手“在植物园扭到脚了。老刘多辛苦,带着二队团建可不容易,咱们得体谅老前辈。刚在车上我都和原队建议,得报工伤。”
一队众人憋着笑,显然张锐是他们队里老阴阳师了,破案不太行,阴阳怪气第一名。原康轻咳一声,瞪一眼张锐,和喻樰说“既然是你们南宜警队为主,那么总指挥交给你,大家共事一段时间彼此都熟悉,不论划分什么任务、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喻樰淡淡一笑“原队比我资历老,对我的安排有意见的话,也请多多指导。”
易时站在人群边缘喝豆浆,沉默得好像事不关己。宋苹挪到他身边,轻声问“听说这又是你想出来的”
“算是吧。”
“唉,大家同样都是警校出来的,怎么你就这么优秀的”宋苹感叹,“我以前就羡慕头脑好的,像我这种只能服从命令、跟着大部队行动的,感觉拉低平均水准了。”
易时咬着吸管没打算回答,他是最强话题终结者,和案件无关的到了他这儿就是。
“能不能透露一下,那个暗号到底是怎么解的”
易时瞟一眼宋苹,见她求知若渴,于是拿出小本子写下“r”,中间再加一道竖线,写下“r”,递给宋苹。
宋苹睁大双眼“反过来的这是镜像反射”
“嗯,镜子。”
宋苹懵懵的,努力盯着纸条看半天,还是不明白怎么得出今天上午7点半在嘉德写字楼的资讯,可能学霸的大脑结构和他们凡人不同吧。
说话间,又有一辆小车在宾馆门口停下,下来两人,虽然没穿制服,但手上拎的工具箱,一眼便让人认出这是拆弹部队的人。他们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看上去比易时还小几岁,剃着寸头,昂首挺胸英气十足。
原康介绍道“这是拆弹部队的,老赵,赵培英;小蒋,蒋栋梁。”
加上他们两位,海靖的人来齐了。这次行动两边加起来二十人都不到,喻樰却说够了,招招手,找个地方开会。
隔音良好的小房间里,喻樰拿着笔,手里的是嘉德写字楼的平面设施布局图,嘉德写字楼共有20层,注册企业43家,分类复杂,金融和软件工程、生物科技较多,昨天原康已经派人全部检查过,没发现异常,所以歹徒应该还是会选择今早混进去。
“他要是进入哪个单位里面咱们怎么知道要不要在门口设安检”张锐问。
李长生咬着牙签“还是别这么做,这不就明摆着告诉他们,警察埋伏好了要抓人吗咱们在引蛇、引蛇”
“那重点关注拿包的就行了吧”宋苹比划一下,“那种大包,旅行包、健身包之类的,哦对,袋子也有可能,反正能装下炸药就行了。”
“这么说来拖个行李箱也完全可以,毕竟那里的保安也不会一个个开箱检查。”
“那人质呢他得带着人质一起上去,才能把人从楼上推下来。”
“那就重点找两个人或多人为单位的,看见不对劲的就拦下来。”
大家都在集思广益,喻樰没说话,原康主动提“喻队,让你们队的易时谈谈见解吧”
易时正巧坐在喻樰身旁,抽了一个档案袋,在看人质的资料。听见原康点他的名,抬起头“会选的人质,你们想好了吗”
“”
众人一脸懵逼,为什么每次从易时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让人费解呢况且这和人质有什么关系,难道每次庞刀子杀人都会精挑细选吗他那种面相凶恶又手法粗糙的大汉,实在是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披着精致外皮的变态杀人狂。
易时把人质的照片摊开,摆在桌上“如果是你们的话,会选择杀了谁”
大家一起凑过去,盯着桌上的照片,庞刀子手里还有4个人质,有大有小,最小的是个8岁的孩子,最大的是一个70岁的老太太,都是从爆炸的机械厂里带走的。张锐指着8岁孩子的照片“既然寄来的u盘是儿歌,小孩子又没什么抵抗能力,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
“易时上次不是说了吗和大人小孩没关系的,暗示的就是一个作案手法。”宋苹点了点工人的照片,“这个,资料里写他脾气很差,肯定经常和庞刀子对着干,我要是带人质跑路,肯定要留下省心听话的啊。”
“老太太吧老弱病残留着累赘,还多张嘴吃饭呢。”
“我觉得是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文文弱弱,穿上西装勉强也能充个白领混进写字楼里。”
4个人质每个都被指了一遍,每个人的理由也都很充分,易时拿起照片,一张一张放下“孩子自控能力差,惊慌害怕的情况下容易暴露;工人脾气差又人高马大,在公众场合难以制约;老太太的话,庞刀子这么血性的人却意外的孝顺,他母亲在赵成虎抓到没几天就过世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心里一定很愧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动老人家。”
他的手里只剩下那个文文弱弱的男人,李长生像被翻牌子似的,不禁得意“我就说吧,扮成白领是最容易的”
只听易时说“徐商的可能性最大,但也不会扮成白领,不合适。”
“”李长生捂住右脸,莫名感到脸疼,还是不死心,“为什么不合适”
喻樰笑道“他被囚禁这么多天,也该面黄肌瘦了,装业界精英还没进门就露馅了。”
宋苹激动不已“那我们就快去吧万一徐商已经进去了呢”
“宋苹,先别急。”原康抬手,让宋苹坐下来。他并不是很认同,说,“易时,这也只是你个人片面的想法。”
易时坐下,语气淡然“原队问的不就是我个人的见解么。”
“”原康被噎的无话可说,只得拧开水杯装作口渴,想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喻樰摘下眼镜,拿着眼镜布擦拭镜片“那你说,会怎么带徐商进去”
易时食指抵着下巴,小房间里的数双眼睛齐齐盯着他,这感觉有点像在a追更精彩的剧集,恨不得花钱超前点播。
而易时则是把ty的童谣再度细细咀嚼一遍,片刻后抬起头,眼神又肃杀几分“如果我是庞刀子的话,会先在徐商的身上捆满炸药,让他一个人上去,等到预计的时间,再听我的指挥,自己跳下去。”
“而我会提前打电话给警方,通知他们来看戏,在徐商跳楼之后在半空中引爆炸药,让他无法落地,下一场血雨。”
众人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今天的最高温度只有个位数,听完易时一席话,气温骤降到零下,提前感受凛冬来袭。
丁驹咽了下口水,大气不敢喘,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他的精明睿智是真的,令人害怕也是真的,冷淡的眉眼和漫不经心的语气,比庞刀子那伙人更像个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