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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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的大戏已经进入了高潮,男主决定冲破世俗的束缚,和死而复生、金发碧眼的女主一起逃离各自的家族、跨洋出海,在一片新的大陆上建设他们爱情的新居,引得观众们阵阵喝彩之声。张简修半依在护栏上,他对台上的戏没什么兴趣,但戏台上的演员和不少听戏的观众却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大明和泰西交流愈发紧密,不少泰西商民跑到大明来讨生活,京师各种发色的番人越来越多,百姓们也渐渐见怪不怪,但在戏园子能看到这么多番人,甚至还能看到番人演员,张简修还是第一次见。“这出戏是礼部署理梨园管务汤大人写的.....”雅间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张元功哈哈笑着走了进来:“里头那番人女子的桥段,听说是找了如今在梨园学习的一个叫什么莎士比亚的番人学生写的,算是中西融合,咱们喜欢看,番人也喜欢。”“如此好戏,你这戏痴怎的不在此处听戏,跑到哪去了?”张简修一脸惊喜的迎了上去,指着张元功身后的孔闻音问道:“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戏时时能看,今日的热闹错过了可就看不成了!”张元功大大咧咧往胡床上一躺,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解释道:“嗣哲,你没看今天的报纸?梆楠府的自然学院有个叫伽利略的番人学者说什么轻重二物从高空落下,若无风力所阻,必能同时落地,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今日在慈寿寺的永安万寿塔上进行实验。”“京师今日万人空巷,都跑去慈寿寺围观了,这等大好热闹,我怎能不去看看?知政作为京师大学堂的教员,他的学生也参与其中,他也在现场围观,我就和他一起来了,省得你再派人去京师大学堂找他。”张元功脸上兴奋之色不减,手舞足蹈的说道:“嗨,你没去还真是可惜了,还真是奇了,一个一斤重的秤砣,放在一个三十斤重的堵门石上,一起从塔上推下来,还真就差不多同时落地了,嘿!要不是亲眼看到那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我还以为他们用了什么妖术呢!”“这叫什么自由落体,听学子说,今日实验有风阻,故而会有一些细小的偏差,若没有风阻,两个物体必然会同时落地的......”孔闻音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那番人学者说风阻来自空气,呵,这世上哪有没空气的地方?恐怕这实验是永远也没法做成功了。”“那可不一定,梆楠府的那些学者都是些疯子,连地星绕着太阳转这等事都能给他们验证出来,日后没准也能找个没有空气的地方呢?”张元功摆摆手反对道:“我现在觉得这帮子就跟神仙一样,没啥事做不成的,难怪周老大会那么看重他们,听说还让他们研究一个叫什么‘蒸汽鸡’的玩意,嗨,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鸡。”“写封信去给慎之问问不就行
了?”孔闻音哈哈一笑:“不过,我听周老大说,蒸汽鸡这东西一时半会也研究不出来,如今没有那个技术和知识。”张简修对这些科学上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见两人越说越远,皱了皱眉,把话题拉了回去:“慈寿寺和永安万寿塔那可是周老大为太妃参佛而建的,学子们在那里喧闹,宫里能准?”“如何不准?把实验放在慈寿寺,就是太妃定的地方,太妃今日还出宫亲自凑了这热闹.....”孔闻音接话道:“你知道年初的‘国本案’闹得宫里多狼狈,如今宫里的贵人们巴不得那些学子们把心思和精力消耗在这些热闹上面,顺便也能摆个与民同乐、尊重学术的架势,何乐而不为?”今年年初,淑嫔郑氏诞下一名皇子,这是朱翊钧的第二个儿子,随即便引发了宫里宫外的一阵动荡,先是有御史上疏声言:“太子者,国之根本,国朝两百余年,未闻有夷狄血统而继大统者,请天子立皇次子为太子,以固大明之国本。”..之后宫外再一次谣言满天飞,宣言皇次子诞生,乃是太祖显灵,不欲中国为胡君所篡,故而赐汉主降世以驱逐夷狄之主,还造谣其其格勾结李太妃在宫中打压诸妃、毒杀皇子,所以天子这么多年一直只有皇长子这么一个“胡人”儿子,包括皇后在内其他妃子都只诞下了女儿。而皇次子能够幸存,乃是因为皇后常氏得知消息,将他抢先一步养在身边,故而才没遭到妖妃的毒手,如今皇后准备过继皇次子,皇次子便是大明的嫡子,大明自来立嫡不立长,且皇次子又是纯正的汉人血统,自然应当成为太子。这些谣言影响了不少人,京师大学堂里那些青春血性、缺乏社会经验又闲不住寂寞的学子们更是广受影响,到后来闹得越来越大,甚至有脑子不清楚的学生结伴跑去午门前跪叩,上疏天子早立国本。朱翊钧自然是龙颜大怒,他是万万没想到历史上闹得万历一朝不得安宁的争国本事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当即挥起了铁腕,将上疏的御史和官吏全数革职流放,跪叩的学生一概开除押入大牢,牵涉此事的学生和教员也有不少受到惩处,传播谣言的士绅官宦更是掉了好几个脑袋,此事才暂且压了下去。“国本案”事涉宫闱,关系到宫中的两位皇子,整个天下都闹得沸沸扬扬,远在河南的张简修自然也有听说,不由得苦笑一声:“太妃想得简单了,这破事表面上是宫闱之事,实际上事涉朝争,那些愣头青也是被利用的,就算安抚住了他们,日后也会有其他人来造谣生事,太妃还能一个个去安抚不成?”“太妃如何不知?朝政之事她也管不上,只能往简单去想,想办法让日后的谣言别惹到她的身上了呗!”张元功双手一摊,呵呵一笑:“咱们不也是这样?如今这朝局
就是个大漩涡,咱们这些人都是难得糊涂,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上面自有周老大顶着。”三人一阵沉默,孔闻音见气氛有些凝重,赶忙转移话题:“说起来,嗣哲,你刚刚回京不过五日,怎么这么快就要回河南去了?”“呆在京师、坐在高堂大屋里,我心里发慌,不如回河南,脚踩在田间烂泥里心里踏实.....”张简修苦笑一声,揉了揉脸:“摊丁入亩推行到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巡查一番,海师傅年纪大了,有些走不动了,只能我代他多走走了。”张简修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感慨道:“海师傅最近身子越来越差,这几日回京,父亲又痔疮复发卧床了,今年王阁老病重退养,潘阁老也递了告老的奏疏,这些朝廷的栋梁之臣,都渐渐老去了啊......”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万历九年,军机大臣马芳去世,去年前南洋镇守太监滕谨和南京镇守太监李芳先后在广州和南京逝世,今年年初内阁次辅王崇古病重退养,之后接任的张四维也病逝,张居正旧病复发卧床,潘晟也以老病为由告老,嘉隆年间的名臣名相,逐渐在退出历史的舞台了。张简修挠了挠后脑勺,又是一声苦笑:“我实话与你们说,我这次回京,是有些政务上的问题想不清楚,想让父亲和周老大答疑解惑的,结果周老大去了承德会盟诸部,父亲又忙着处置永平的何氏案,与我只见了一面,可谓一无所获。”“何氏案?”孔闻音一脸疑惑的问道:“这事还在闹腾?这点小事永平府自己处置不得?怎么连张阁老都惊动了?”一旁的张元功嘿嘿一笑,说道:“永平府何氏案,这事背后水深得很,你整日呆在大学堂里教书,不关系朝中的局势,不知道内情也不奇怪,听我给你细细解释一番。”万历五年后,大明沿海诸省陆续开埠,与诸国交流越来越密切,商贸来往也越来越繁荣,在巨大市场需求的刺激下,形成了一批新兴的手工业城市和城市集群,永平府便是其中之一。永平府毗邻京师和天津,地理位置优良,管辖着后世唐山市的大部分地区,盛产煤矿、原料便宜、运输方便,因此不少工坊主在此建厂设坊,直隶等地的破产农户和妇女便涌向永平讨生活,转型成为工人。有一迁安乡间的何姓女子,被其父许给当地乡绅之子为妻,那乡绅之子患上重病、缠绵床榻,乡绅听信道士蛊惑,欲寻生辰八字契合的女子为其子冲喜,故而选上了何氏,何氏父母本就重男轻女,又贪恋钱财,便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何氏自然不肯嫁给一个病鬼,干脆逃出家去,一路跑到永平府,隐姓埋名入了当地一家织坊当了一名纺织女工,相当于与家中断了关系,就这么在永平躲了一年多,还与织坊的一名记账先生有了情愫,两人私定终身。结果
好景不长,一名同样的永平做工的同村村民认出了她,将她的消息告知给那名乡绅,那乡绅的儿子已经病逝,往日就觉得是何氏逃跑,才造成他儿子无法冲喜而没挺过鬼门关,当即领着一大堆家丁护院跑到永平来要把何氏抢回乡里给儿子配冥婚。何氏自然不肯,那记账先生出面阻拦,当场被打了个半死,何氏也被抢走,那记账先生气不过,便一纸状书告到了官府,但官府却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纲常正理”为由拒收状纸,反倒因为那记账先生明知何氏乃是逃婚之人,还与之私定终身、大逆纲常,将那记账先生收押下狱。何氏听闻此事,心中无比绝望,便于一日夜间悬梁自尽,那记账先生得知何氏自尽,也在狱中殉情。何氏自尽,那乡绅想给儿子配冥婚都没法配,怒气更盛,便将怒火引到了那些织坊上,领着人返回永平,在大街上拉起横幅,上书“工坊肮脏地、无纲无常、祸乱世人”等标语,一路穿街而过,在工坊前大肆喧闹骚扰、泼粪泼尿,而永平府竟然视而不见,任其肆意妄为。不仅如此,永平官府还以工坊包庇逃婚之女为由罚了工坊主一笔银子。何氏之事本就引起不少工人的不满,他们有很多都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入工厂讨个生活的,特别是女工,不满家中安排的婚事逃出来的也不少,何氏被强迫冥婚,申告无门、被迫自尽,她们一个个感同身受,深感不安,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那些普通工人也大多同情何氏的遭遇,加上那乡绅在永平到处骚扰造乱,不少工坊被迫关门暂避,这些工人薪资大多日结,本就微薄,来永平讨生活的失地农户无数,城里的工作基本都是萝卜坑给占满了,工坊关门一日,他们就得饿上一天,心中自然是无比的愤怒。过了几日,眼见着官府依旧毫无作为,这些工坊的工人终究是忍不住了,互相私下串联,先是一批织坊的女工开始罢工游行,随后整个永平的工人都陆续参与其中,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大罢工,将永平府衙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工人们挑选了数百名代表带着状纸上京,敲响了午门外的登闻鼓,要求重审何氏案、处置永平府大小官吏、处置那家乡绅,还何氏一个公道。除此之外,工人们还向朝廷提出了三点要求,要求朝廷驳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规,允许工人自由婚配;要求朝廷不再歧视女工,允许女工与男工一样进入朝廷为工人建立的夜校学习;要求朝廷下旨各地官府保证工人和工坊的权益,对于敷衍和无视的官吏严加惩处。永平府是直隶地区主要的手工业品产出地,京师消费和天津外贸的手工业品有六成来自永平,如今永平的工人集体罢工,整个产业链都产生了波动,京师和天津无数商民受到影响,一时天下
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