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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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从铺满尸体的通道上踱过,毛利胜信稍稍停了停,低头扫视着尸堆如山的深坑,试图搜寻本多忠胜的踪迹,但深坑之中满是德川家兵将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毛利胜信自然一无所获。“可惜,本多忠胜的人头不知被哪个幸运的家伙取走了!”毛利胜信遗憾的摇了摇头,将十字文枪扛在肩上,双腿一夹马腹,继续策马向前踱去,毛利家的兵马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踏过德川家兵卒的尸体,在深坑外的平原上列成阵势,四千人,准备在毛利胜信的带领下向将近六万的德川大军发动反冲击。毛利胜信深深吸了口气,战场上的硝烟和血腥味让他感觉到一丝热血沸腾,回头看了看出丸,正对上城墙上观战的丰臣秀吉的目光,毛利胜信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毛利家是最早跟随丰臣秀吉的家臣之一,当毛利胜信投入丰臣秀吉的门下时,彼时的太阁大人还只是一个名叫木下藤吉郎的普通武将,毛利家随着丰臣秀吉南征北战,从贫贱直到成为日本的“天下人”,一直不离不弃,如今丰臣家即将覆灭,毛利家自然也要随他一起烟消云散。毛利胜信哈哈大笑一声,提着十字文枪遥遥指了指漫山遍野溃逃的德川军士卒和正在重新组阵推进的德川军阵,厉声大吼道:“看见了?这就是德川家康的军队,一触即溃、毫无勇气,这样的军队,能够代替我们成为日本的统治者吗?与这样的军队相提并论,你们不觉得羞耻吗?”毛利军齐声怒吼起来,一时声威震天,惊得正在缓缓推进的德川军阵鸦雀无声,军阵之中一阵阵骚动,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的伸长脖子观望着。毛利胜信又大笑起来,策马踱过军阵,挥舞着十字文枪高声大喊道:“这场战争,我们不为富贵、不为官位,甚至不为了我们的性命!今日一战,只为了展现我们的勇气,让天下所有的人好好看看,谁才是配得上‘天下人’的无敌强军!”毛利军齐齐欢呼,仿佛天地都被震得颤抖,毛利胜信停住战马,十字文枪直指德川家康本阵的大旗,怒吼道:“击灭德川家康,杀!”毛利军轰然而动,四千人齐声呐喊,惊得将近六万人的德川大军全军悚然、刚刚被收拢进军阵中的败军更加惊惧,不少人再一次转身就跑,搅得德川军前阵一时大乱。毛利胜信一马当先,身后是丰臣家最精锐的赤备精骑,精骑之后便是人人争先恐后的毛利步卒,没有阵势、没有纪律,人人都只是奋力向前,四千人踩踏得大地都在颤动、势如山崩水泄、锐不可当,直直往德川家康的本阵撞去。毛利胜信看着前方还处在混乱中的德川军,哈哈大笑一声,挥舞着十字文枪拨开飞射而来的羽箭,直接撞入阵中,十字文枪左撩右刺,如入无人之境,德川军的足轻根本不敢阻拦
,一个个慌忙闪避,如同刀劈一般朝两边分开,毛利胜信也不理会这些小卒,纵马直冲阵中大旗下的德川军将领。负责此阵指挥的乃是德川军大将小笠原秀政,见毛利胜信挺枪直往自己杀来,顿时慌了神,勒马转头就跑,不想平原上的积雪尚未完全化去,他座下的战马一脚踏在被积雪掩盖的土坑里,带着主人一起绊倒在地,小笠原秀政摔了一嘴雪,慌忙爬了起来,只见得眼前寒光一闪,随即便是人头落地。毛利胜信怒吼一声、声动如雷,小笠原部的军卒见主将被斩,心惊胆战,在这一声巨吼之下瞬间崩溃,蜂拥着向本阵逃去。毛利胜信哈哈一笑,十字文枪朝天一挥,毛利军驱赶着溃兵,继续杀向德川军的第二阵,这些乱逃乱窜的溃兵给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第二阵的铁炮和弓箭几乎都射到了自己人的身上,毛利胜信故技重施,直接纵马撞入阵中,直向阵中指挥主将杀去。这一次德川军终于有了抵抗,负责第二阵指挥的保科正光挥舞着长枪迎了上来,仗着丰臣军的赤备和毛利军的步卒被足轻所阻,领着一众亲卫将毛利胜信团团包围,试图以多欺少,将他围杀在此。但毛利胜信却全然不惧,见保科正光及其亲卫一齐涌至,手中十字文枪舞得犹如游龙亮爪,所过之处衣甲平齐、血若涌泉,保科正光见毛利胜信勇悍恍若天神,心中大为惊惧,交马几个回合已是手脚发软,见贴身亲卫被毛利胜信砍瓜切菜一般斩杀,再也坚持不住,一夹马腹丢盔弃甲的逃离战场,保科部也随之崩溃了。毛利胜信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哈哈大笑起来,没有去管逃跑的保科正光,倒提着十字文枪继续策马往德川军的第三阵撞去,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离他越来越近了。毛利胜信如此神勇的表现,自然引起德川家康的注意,慌忙调整军阵阻拦毛利军的突击,待毛利胜信冲破第二阵到达第三阵前,榊原康政领着上万人马和第三阵的浅野长政会和,将近两万德川军试图围堵住锐不可当的毛利军。铳子和箭矢如雨点般泼洒而来,毛利胜信却毫无惧意,反倒在马上哈哈大笑着,身旁一直紧跟着他的赤备骑不断被射倒,一名毛利家的武士在马上大喊着:“主公!请暂避矢石!”毛利胜信却依旧不闪不避,反而直起了身子大吼道:“天要亡我、避之何用?只管冲杀,斩灭德川!”一众赤备骑见状,顿时士气大振,都嘶吼着拍马直冲德川军阵,军阵前的铁炮手和弓箭手见毛利胜信杀神一般的模样和直冲而来赤备骑,终于顶不住压力,慌乱的放了一波铳箭便往军阵中钻,反倒搅乱了身后长矛手本来严整的队伍,被毛利胜信趁机撞进阵中。浅野长政见军阵大乱,心急如焚,挺枪便欲与毛利胜信厮杀,但两马相交
不过三合,便被毛利胜信瞅准间隙,一枪横扫连盔带脑扫去一半,身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依旧伸枪往前捅杀,直到冲过毛利胜信的马身,才摇摇晃晃的坠下马来,毛利胜信却已不再理会他,继续往榊原康政的大旗杀去。榊原康政身旁的一柳直政和村上义明见状,赶忙策马上前夹攻毛利胜信,毛利胜信大喝一声,挥舞十字文枪策马力战二将,枪起马踏、往来冲突,二将领着一众护卫围攻,竟然无法近身,十几合后反倒是以逸待劳的二将手脚酸软,被毛利胜信瞧见了间隙,猿臂一展,将一柳直政拽下马来、夹在腋下,村上义明大惊失色,扔下马枪,拨马便逃。毛利胜信哈哈一笑,见榊原康政也调转马头仓皇逃跑,将一柳直政扔在马下,身旁赤备赶上乱枪捅死,正要继续冲杀,却听见身侧喊声大震,扭头看去,却是一支德川军赶来,当头一员大将身穿红甲、头戴鹿角盔,乃是真田家的家主真田昌幸。真田家本是武田家家臣,武田氏灭亡后归顺了织田信长,随后又归顺了丰臣秀吉,丰臣秀吉想利用真田家制衡北条氏和德川氏,对其多加扶持,高官厚禄不说,还将真田昌幸的儿子真田幸村带在身边教养,可谓极尽恩宠。.但随着明军登陆关东,真田家却背叛了丰臣秀吉投入德川家康的门下,真田幸村就是看不惯其父这种背叛的行径,才孤身一人跑到大阪来的。毛利胜信对真田昌幸也是愤恨不已,勒住战马,用十字文枪指着真田昌幸大骂道:“你这背主的叛徒!引兵来此,是要助德川家康那国贼吗?无耻之辈,可敢吃我一枪?”真田昌幸目睹了毛利胜信力战二将、杀退榊原康政的神勇表现,根本不敢与毛利胜信交战,听到他的怒骂,顿时脸涨得通红,嘴都不敢还,捂着脸拨马便跑,身后的军卒见主将跑路,顿时也跟着乱跑乱逃起来。毛利胜信轻蔑的啐了一口,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赤备,德川军虽然乱成一团,但他们人太多了,毛利家的步卒几乎都被乱糟糟的德川军军阵阻住,跟在他身边的只剩下数百名赤备骑兵,而且人人带伤、战马也疲惫到了极致。毛利胜信微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出丸上高高飘扬的桐纹旗,又扫了一眼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的德川家康将旗,咬咬牙下定决心,高高举起十字文枪:“我知道你们都很疲惫,愿意回城的现在就回去,不愿回的随我一起继续冲杀,德川家康的头颅就在眼前!今日就要用他的头颅来证明我们的武功!”真田昌幸不战而逃,连带着其部下全军崩溃,看在本阵的德川军眼中,便是毛利胜信一连杀散了小笠原秀政的五千人马、保科正光的六千人马、浅野长政和榊原康政的两万多人马、真田昌幸的万余人马,将近四万人马都阻挡不了毛利胜信的突击,
如此勇锐、谁人可挡?军阵一阵阵骚动,护卫在德川家康身旁的井伊直政一把抓住德川家康的马缰,急急说道:“主公!毛利胜信实在是锐不可当,我军已然大乱,请主公先退一步、暂避锋芒,稳住阵脚、整军再战。”德川家康下意识的点点头,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山上飘扬的那面日月旗,狠狠咬了咬牙,将头盔砸在地上:“不能退!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临阵斗死,怎能惧敌而逃遁?井伊直政,集结赤备,我亲自领你们反冲敌军!”井伊直政大惊失色,赶忙阻拦道:“主公!何必争这一时之勇?军阵已乱、我军稍稍退却、整军再战便是,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地呢?”“若是平常,我自然会引军稍退、避其锋芒,可今时不同往日啊!”德川家康苦笑一声,指了指山上的日月旗:“明军就在那冷眼旁观!天下人都在冷眼旁观,我们打得怎么样,他们统统看在眼里!六万大军被四千人凿穿击退,大明看到我们这般羸弱,又怎么再扶持我们?天下的大名看到我们如此羸弱,谁不会扑上来咬一口?”“所以我们不能退!脸已经丢干净了,但底裤不能再让毛利胜信扒掉,必须击退他们!”德川家康面容扭曲、状若疯狂,井伊直政沉默一阵,见毛利胜信越冲越近,一咬牙:“主公,即便要战也轮不到您先上,让臣先领着赤备冲锋,臣死之后,是战是走,您再决定!”喊杀声远远传来,毛利胜信年仅七岁的儿子毛利胜永兴奋得手舞足蹈:“父亲当真是日本第一的勇将,日后我也要像父亲一样冲锋陷阵!”一旁的真田幸村也是热血沸腾,笑道:“四千人凿穿四万人,若能和毛利公一起上阵冲杀,当是人生一大乐事!”“会的,你们都会像胜信那般驰骋沙场、无人能敌的!”丰臣秀吉慈爱的摸了摸毛利胜永的脑袋,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向身边的石田三成吩咐道:“出兵去接应胜信吧,德川家康还有些胆气,竟然没有逃跑,唉,可惜胜信还是要功亏一篑啊!”石田三成领命而去,丰臣秀吉转过身来,不等一众青年将领发问,指向纷乱的战场,语气骤然严肃起来:“第二课,我要教你们审时度势,征战沙场不能只靠勇气,头脑更为重要,知道什么时候进攻,也要清楚什么时候该撤退,只会逞匹夫之勇的将军,只能走向失败!”看向山岗上那面模模糊糊、迎风招展的日月旗,丰臣秀吉深深吸了口气,又幽幽吐了出来:“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尤其是面对着那样的敌人,战争的形态已经完全变了,战国百年的经验都要彻底抛弃,光靠武勇已经再也无法赢得战争的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