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烧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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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城外挖了上百个个大坑，无数朝鲜民夫和军卒如蚂蚁搬家一般将城中的尸体搬出，扔进大坑之中，用火焰烧个干净，最后再盖上泥土掩埋。柳成龙也在其中，一身素衣已经被灰烬染成黑色，有些花白的头发上沾染了不少飘落的黑灰，双手也在搬运尸体之时沾染了不少血渍，斑斑点点，令人作呕。明军配发的口罩挡不住无孔不入的焦臭味和浓烈的血腥味，让他不时干呕一声，但柳成龙却深深忍住，丝毫不顾自己往日的名士形象、两班尊贵，如一名普通的民夫一般，奋力搬运着满城的尸体。“兄长，天军即将南下，诸位大人也准备动身随同了，你怎么还在此处？”柳成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柳成龙奋力搬着一具焦黑的尸首，挽起袖子上前帮忙。“不在此处，还能在哪？”柳成龙将尸首安置在大车上，呼呼喘了一口粗气，惨笑一声：“嘉靖四十五年，我中科举丙科入朝为官，历任艺文馆检阅、弘文馆副修撰、知制教、春秋馆记事官、右议政，还有如今的领议政，可谓官运亨通。”“可细细想来，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又为百姓和国家做过什么呢？两班肆意欺压，百姓八成沦为奴籍，我视而不见；番人扰我国政、椰教欺压良善，我无能为力；倭寇踏海而来、一月之间八道国割，我无能为力；天军与倭寇平壤激战，阖城百姓蒙难，我依旧无能为力！”柳成龙深吸一口气，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为官数十载，整日周旋于什么南人党、东人党之中，在朝堂之中手掌大权这么多年，为百姓和国家做的事，还不如今日当这一回搬尸民夫！”柳成鸿张了张嘴，柳成龙这几日来平壤城中搬尸，明显是带有自我惩罚的意味在里头，他想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不语。好在柳成龙并不是一个死钻牛角尖的人，喘了几口粗气，抹了抹脸上混着黑灰和汗水滑落的眼泪，幽幽叹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朝鲜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必须要有改变！”柳成龙直起身子，双目炯炯发光：“朝鲜世世代代学习天朝，如今也要如此，我们要开眼看世界、要富国强兵、要清除掉吸血的两班、要变法图强，唯有如此，才不会再有外敌敢于窥伺，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朝鲜是大明的附庸，但朝鲜不能事事都靠别人，必须靠自己屹立于这个世界，抢下属于我们的位置！”柳成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兄长，您终于想通了，我们这些海外赤子抛弃荣华富贵回国做了这么多大事，就是为了缔造一个富强安定的朝鲜。”“那就让我们一起同行！”柳成龙微微颔首，拍了拍柳成龙的肩膀：“先从这场战争开始做起，天军缓兵压迫，倭寇必然退至南四道，倭寇海援断绝，只能抢掠南四道百姓以维持粮草

军资之补给，想办法去找李睟光，告诉他只要东学党人愿意归附朝廷，我柳成龙向他保证朝廷概不追究，让他和我们一起，把倭寇从朝鲜赶出去！”汉城，汉北山脉，一支数百人的军队隐藏在山林之中，人衔枚、马裹蹄，静静的藏在山林阴影中，没有一丝杂音。戚金坐在树干上，用望远镜远远观察着远处龙山粮仓的情况，他本不是这次突袭的主将，但天子和戚军机觉得他谨慎小心，而这次突袭任务最重要的便是谨慎小心，因此让他承担了突袭龙山粮仓的重任。龙山说是山，其实只是个小土包，北临汉江，有利漕运，西靠连绵不绝的汉北山脉，南望汉城不过20余里，朝鲜在此处依山势建起13座粮仓，储粮十余万石，可供汉城全城百姓食用三个月。汉城之乱后，朝鲜军直接跑路了，小西行长兵不血刃攻陷汉城，这龙山粮仓和其中的储粮也落入倭军手里，为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的狂飙突进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补给。汉城所在的京畿道是朝鲜最富裕的一道，倭军占据汉城之后，在京畿道四处抢掠，收集来的粮草军资大多囤在龙山粮仓之中，倭军也对龙山粮仓进行了加固，外围修起一道矮石墙，每个粮仓驻扎百来人守卫，山下也屯扎了两千余人，若是龙山有警，屯驻汉城的倭军主力也会飞速赶到。“所以，这就是个抢时间的游戏.....”戚金挠了挠头，他们这千余人一路翻山越岭、觅岐径而来，若是动作稍慢，龙山左近驻扎的两千倭军和汉城那十余万倭军主力能把他们给淹了。用望远镜又观察了一会儿，龙山的倭军已经开始在转移粮草，大半夜的依旧一车一车的粮食往南方运，倭寇确实是准备放弃汉城南逃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里是茅房吗？”戚金冷冷一笑，从树上跳下，领着勇士们悄悄朝龙山粮仓摸了过去。加藤嘉明紧皱着双眉看着一辆辆大车将粮食从粮仓中运出，倭军确实准备南撤了，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团全军覆没，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丢下了所有火炮和辎重才逃了出来，黑田长政的第三军团只剩下不足千人，与明军的第一次接触，就有两个军团覆灭、一个军团元气大伤。倭军尚有十余万人堆在汉城，但在汉城和明军作战，所有人都没信心，故而宇喜多秀家提议南撤之时，所有倭军将帅毫不犹豫一致通过，他们已经被明军强大的战力吓破了胆，甚至连南四道都不准备守，准备一路退到庆尚道沿海地区，等待日本的海船穿透明军和朝鲜水师的封锁线，将他们撤回国内。所以这段时间倭军都在为撤退做准备，小早川隆景统兵包围了被朝鲜义军占据的幸州山城，以免大军撤退之时被这些朝鲜义军从侧后袭击，宇喜多秀家则亲率主力北上开城准备层层阻击、拖延明军南

下的脚步，为倭军粮草军资和金银火器的南撤尽量争取时间。M..加藤嘉明便负责撤离龙山粮仓里的粮食，他很清楚撤到南方一定需要坚守很长一段时间，粮食就极为紧要，绝不能出一点差错，因此亲自领着人日夜不停的统计、装粮、撤离，抓紧不多的时间尽量将粮仓搬空、将粮食撤到南方。今日也是如此，加藤嘉明心中有股浓浓的不安感在缠绕，这是战场上千锤百炼而得来的直觉，促使他一夜未睡，瞪着通红的双眼督促着军卒搬粮。周围的军卒和武士却很不理解，明军尚在开城，开城以南全是自家的军兵，朝鲜义军羸弱，根本不敢袭击重兵把守的要地，加藤嘉明让他们不眠不休的搬运粮草，在所有人眼中都觉得是他被明军吓破了胆，因此才会如此懦弱敏感。但事实证明加藤嘉明的直觉没错，附近的大营之中忽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即四周不断响起尖锐的木哨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木哨尖啸的声音填满，明军炸毁营墙、踏营而来！倭军顿时乱成一团，不少人嚷嚷着“唐人杀来啦”，四散而逃，加藤嘉明却立即冷静了下来，一边命令手下武士集合兵力，一边高喊道：“中纳言大人尚在开城与唐人大军对峙，唐军如何能越过十余万大军大举攻来？此必唐人精锐勇士，欲袭我龙山粮仓、烧我粮草军资也！”说着，加藤嘉明拔出武士刀，骑上战马，领着军卒便往大营赶去：“唐人必然不多，我等不要慌乱，必能击退唐军，只需半个时辰，汉城驻军必然来援！”戚金手里的人确实不多，但他依旧选择龙山附近的倭军大营作为突破口，汉城附近活动的大多是朝鲜义军，这些朝鲜义军战力低下，对付落单的倭军或者运输队还行，根本不敢袭击倭军成建制的军队和有守备的大营。倭军哪里能想到会有明军潜入汉城附近，几乎毫无防备，营墙望楼上值守的倭军被强弩射倒，明军将携带的炸药堆积在营墙下，炸开一个缺口，直接纵马杀入。还在睡梦中的倭军措手不及，顿时乱成一团，不少人赤着身子钻出帐篷，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明军战马踏死、快刀劈倒，明军勇士分成几拨踏营，四处投掷炸药和震天雷，倭军兵卒被炸死在营帐之中。试图集结反抗的倭军队伍遭到重点打击，明军用群豹横奔箭漫射这些缺乏盔甲和盾牌保护的敌人，搅乱他们阵型后再纵马冲击，倭军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到最后只剩下满营的溃兵乱逃乱叫。逼近龙山粮仓，戚金才终于见到一支有组织的倭军，一名黑甲将领领着倭军将运粮的大车环绕起来当作掩体，铁炮手依托大车不断射击，明摆着是准备依靠大车铁炮拖延时间，等待汉城的倭军支援抵达。戚金哈哈大笑起来，组织勇士们下马用火铳和火箭与子对

射，倭军想要拖延时间，而他也想要借此吸引倭军的注意力，踏营是突破口，真正的杀招现在才要出手！龙山粮仓背靠汉北山脉，在倭军眼中是不可逾越的天险，但在明军眼中，却是袭击龙山粮仓的大道坦途，戚金对大营的突袭将倭军的兵力和目光牢牢吸引过去，而贵州新军中挑选出来的百来名勇士则从山崖上滑下，忽然出现在龙山粮仓之中。粮仓中留守的倭军面对突然出现的明军，又见这些土司兵出身的明军人人刺面刺青、戴着雕刻成恶鬼形状的狰狞面甲，以为是神鬼空降，顿时大乱、四散而逃。明军当即将火油抛入各个粮仓之中，用火箭攒射引燃，还把所有建筑的窗户大门统统打开，让山风裹着大火四处蔓延，火借风势，瞬间将整个龙山烧成一片火海，几座粮仓扛不住大火焚烧，轰隆隆垮塌下来，身上裹着火焰的倭军兵卒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或在地上不停翻滚，或慌不择路的寻找着水源，又把火焰带到了粮仓的每一个角落。明军还嫌不够，趁乱杀散了运粮的倭军兵卒民夫，将粮车推到石墙门口位置点燃，用大火阻隔墙外大营里的倭军回救，将倭军堆积在广场上准备运走的粮食也泼上火油、全部焚毁，这才顺着来时的路攀上山崖离开。戚金见龙山燃起大火，知道突袭的小分队得手，也不恋战，当即收拢兵将撤离，逃入山林之中，加藤嘉明心知中计，慌忙组织足轻和武士回援，却被墙门处堆积的粮车燃起的大火所阻，等倭军费尽心思翻上石墙，暴烈的大火借着山风的风势已经在短时间内席卷了整个龙山，倭军迟来一步，已是救无可救了。等汉城闻讯而来的倭军抵达，龙山粮仓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倭军恼羞成怒，出动大军追杀明军勇士，却在山道之中反中了戚金和接应的李如松埋伏，被斩首百余人，军卒在明军骑兵的冲击下根本站不住脚，武士带头逃跑、足轻全军大溃，一时间人心惶惶，汉城的倭军都以为明军已经打破开城杀了过来，不少武士足轻不顾军令弃城南逃，汉城又一次陷入混乱之中。周边活动的朝鲜义军听闻龙山被烧、汉城有乱、倭军丧胆，当即组织人马试图趁机收复汉城，但却被听闻龙山遭袭领军赶回的小早川隆景击退，加藤嘉明为了甩脱罪责，顺势龙山失守的过错推到当晚运粮的朝鲜民夫和伪军身上，指责他们里应外合才导致明军偷袭得手，如今又想故技重施夺取汉城。小早川隆景听信其言勃然大怒，当即纵兵屠城，把龙山失守的怨气发泄到朝鲜百姓身上，一连十余日，汉城几十万百姓遭难，倭军退走后朝鲜义军入城点算，整个汉城如同人间地狱，仅百余人幸存。在前线的宇喜多秀家听闻龙山遭袭，大惊失色，慌忙组织军队南撤，只在汉城停留了一晚，同

样纵兵参与屠城以维持士气，随后汇同诸部南撤，十余日后，明军前锋抵达汉城与已先期入城的朝鲜义军汇合，朝鲜国都光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