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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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蔓延的大火将整个天地生生切成两半，一边犹如盛夏的节日，耀眼夺目、喧闹不止，无数的船只在海面上熊熊燃烧着，附近的战船避让稍慢，便顷刻间被大火吞噬，凄厉的惨叫声清晰可闻，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海上，不时有人从燃烧的船上跳下，却没有逃脱地狱火神的追杀，在被火焰照耀得一片赤红的海水中翻滚哀嚎，直到被烫成熟肉。另一面却是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仿佛世间的一切争斗和死亡都与之无关，只顾着自家沉沉睡去。元均和他亲信掌控的五艘战船就藏在这半边黑夜之中，远远的观察着战场的情况，朝鲜水军的决死冲锋并非没有效果，他们以少击多、英勇奋战，将倭军水军搅得一团乱，若此时元均能够突然出现，给倭军水军背后一击，一定能从乱军之中救出不少同僚的船舰。..但元均根本没有动弹的意思，李舜臣带着朝鲜水军全军覆没，他才能搬开拦路的巨石，登上本属于他的三道水军统制使的宝座，自己辛辛苦苦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下这般卖国的大事，不就是为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官位吗？至于朝鲜的未来如何，不是还有大明帮忙兜底吗？他不是李舜臣那种蠢货，总想着为国为民多争取一些利益，只要自己过得舒服，管他什么朝鲜、什么百姓。冷冷一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他之所以没有直接逃跑，悄悄藏在战场的不远处观察，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朝鲜船舰突围而出，他做下这般大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李舜臣和他旗下的舰队只能是全军覆没、一个也不能留！还好，如今看来李舜臣和朝鲜水军的拼死冲击终究是徒劳的，倭船太多，将他们团团围死，朝鲜水军互相沟通的锣鼓军号声越来越稀薄，李舜臣已经是必死无疑了！元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回头豪气干云的挥了挥手：“走吧，玉浦之战，李舜臣不听劝告、轻敌冒进，以至于误中倭军埋伏、战死当场，我等拼命力战、烧毁倭船大半方才突围而出，实在是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说完，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他的座舰和亲信们的舰船则随着他一起转向，往北方航去。离战场越来越远，远处的战场喧闹的声响渐渐被海风盖过，目力所及，只剩下一点点闪烁的光亮，元均春风得意的立在将台上，微笑着摇晃着脑袋，诵出一首诗来：“国在艰虞日,朝无老大臣......”一句诗尚未吟完，忽然见到前方火光一闪、听得轰隆一声雷响，一发炮弹飞射而来，在他的座舰旁砸出一束冲天的水花，浇了他一身。“倭寇！”元均大惊失色，顾不得装名士风流的样子，赶忙吩咐船舰备战，一溜烟跑回船舱，从暗格里摸出一面桐纹白旗，旗上绣着的桐纹乃是丰臣秀吉的家徽，是日本天皇
所赐，之前通过东学党间谍和倭寇私下勾连之时，倭寇送了他这面旗帜，告诉他只要在战场上见了这面旗，就不会攻击他的船舰。将那面旗帜高高挂上桅杆，传令全军举火照明，让对面藏在黑暗中的“倭寇”看得清楚，元均这才放下心来，领着船队大摇大摆的向对面靠去，甚至还喝令船员备好酒肉银子，若是“倭寇”不依不饶，就用银子酒肉买一条生路。对面的“倭寇”似乎是瞧见了那面旗帜，再也没有开火，在黑暗中静静的向元均的船队航来，黑夜无光，只听见船只划破海水的声音，隐隐约约见到一些船只在航行。越靠越近，元均渐渐感觉有些不对，黑夜中看不清楚，但对面的影影绰绰的船只数量多得惊人，绝不是零散的倭军侦察船队，而且对面的船只太大太高了，在暗夜之中如同一座小山一般。那支船队传来一阵号角声，首船开始加速，不一会儿便出现在元均船队火光照耀的范围内，露出了大半的身形，元均顿时面色大变！四桅帆、身长五十余米、尾部舱楼甲板高若小山，两侧开着上百个黑洞洞的炮窗，元均船队里的板屋船与之相比，如同玩具一般可笑。这不是倭寇常用的安宅船，也不是朝鲜水军常用的板屋船，更不是大明旧水师装备的福船，而是西番的主力战舰盖伦船，在东亚乃至整个亚洲，只有一支水师能大量装备得起这样的船舰——大明南洋水师！那艘盖伦船逐渐露出全貌，证实了元均的猜测，高高的桅杆上蓝底的日月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火光照耀下的日月图案金光闪闪，向所有人清楚的表明他们的身份。元均第一反应便是要驾船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那艘盖伦船之后，又有两艘卡瑞克帆船包抄而来，黑洞洞的炮口不怀好意的瞄准了他们，船上的水手用朝鲜旗号示意他们停船等待。元均无奈，只能让人摘下那面旗帜藏起来，捧着金银乖乖等在甲板上，不一会儿，一艘更高更大的盖伦船靠了过来，船上水手用钩爪铁链钩住元均座舰，放下跳板，一名身着精致板甲的明军将领领着一批同样装备精良的护卫走了过来。元均赶忙迎了上去，捧着一箱金银满脸堆笑着欢迎道：“小人庆尚道左水使元均，在此恭候天兵，一点金银，请各位天兵天将置办点茶水，不成敬意。”“哈哈！里卡多，你猜的还真准，这厮果然是准备用钱买命了！”那名明将冲身旁长鼻方脸的番人副将嘲弄一句，饶有兴致的问道：“某乃南洋水师提督陈璘，元大人，听说朝鲜水军正在玉浦与倭寇激战，不知你为何会在此处啊？”元均浑身一紧，赶忙撒谎道：“禀告提督大人，我军统帅、三道水军统制使轻敌冒进、中了倭军埋伏，全军覆没，小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正要北上寻天兵求救，万幸天朝福佑
，让小人撞上天兵，倭军刚经大战定然兵困人乏、后继无力，小人原作先锋，引天兵聚歼倭军水师，送天兵一场大功！”“呵！你倒是聪明，见到咱们出现在这，立马就猜到咱们的来意了！”陈璘眯着眼笑着，忽然脸色一变，怒喝道：“狗日的，你真当老子是瞎子吗？挂着倭寇的旗子、船舰一点战斗痕迹都没有，血战突围？哼！我看你是与倭寇私下勾连、临阵脱逃！来人，拿下去砍了！”一声令下，两名护卫快步上前，直接将元均打翻在地，一刀便砍了他的脑袋，船上所有朝鲜水手都噤若寒蝉，连元均的儿子都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生怕明军把他们统统给砍了。但陈璘压根懒得理他们，传令留下几艘船看住这些朝鲜水军便和里卡多一起回了座舰，皱着眉指挥舰队继续向玉浦湾航去。“锦衣卫给的情报太晚了.....”从望远镜中可以隐隐约约看见远处微红的天际，陈璘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咱们一路匆匆忙忙赶来，希望来得不是太晚！”九鬼嘉隆满脸大汗的爬上一条安宅船，这已经是他更换的第三条座舰了。朝鲜水军彻底疯了，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冲出重围，便变成了凶悍无比的困兽，在李舜臣的带领下拼命死斗起来，李舜臣知道倭军喜欢跳帮攻船，为了不让倭军船舰逼夹靠近、挤压己方船舰的机动空间，李舜臣指挥朝鲜水军将之前准备用来烧毁港口的柴薪捆在一起，淋上鱼油和麻油，见到倭军船舰靠近便抛上船去，引燃大火将敌船烧毁。这极为危险，操作不好就会烧到自己的船舰，堆积着柴薪的甲板也很脆弱，倭军也不是傻子，不停用火箭射击这些堆积的柴薪，试图让朝鲜水军引火自焚。但朝鲜水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船只燃起熊熊烈火，也没有一人逃跑，反而驾着火船撞向倭军的船舰，用自己的生命点燃敌舰。九鬼嘉隆前两个座舰就是被朝鲜水军这不要命的打法给点燃，让他不得不狼狈的弃船换船，心中更是后悔不迭，朝鲜水军的战斗意志大大超乎他的预料，仿佛根本不知崩溃投降为何物，人人都死战到底，给自己造成了巨量的伤亡，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应该远远用优势火力将他们歼灭，而不该领着舰队冲上来贴身近战。说到底还是自己轻敌了，侵朝以来碰到的都是怂包软蛋，心里便认定了这支朝鲜水军也不会好到哪去，陷入绝境自然就会崩溃，哪想到他们竟然如疯子一般死战到底。九鬼嘉隆叹了口气，远远看见一面招展的李字大旗，又冷冷一笑，李舜臣确实是难得的名将，竟然把一支不久前还一触即溃的水军变得如此善战英勇，整个朝鲜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只可惜自己这次也下了血本，侵朝水军主力全数在此，他再能战、再英雄也只能葬生于此了
。升起将旗，正要传令去救援被火船追得狼狈逃窜的岛津义弘，忽然远方的天际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翻滚呼啸着向这边扑来，九鬼嘉隆慌忙扭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明军！”“好家伙，以寡敌众，竟然把倭军搅得一塌糊涂，那朝鲜水军统帅不简单！”陈璘微笑着赞了一句，之前他一直担心朝鲜水军溃败，倭军主力逃散，让他们白跑一趟、只能捞到一点小鱼小虾，如今朝鲜水军英勇奋战，将倭军水军主力牢牢拖在玉浦湾，为南洋水师聚歼倭军水军创造了极佳的机会。陈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各舰纷纷调转船身、占好位置，侧面的炮窗统统大开，重炮推入炮位，一声锣响，便震天动地的齐射起来。大明为西班牙建造无敌舰队的船舰，积累了无数的海船海战经验，南洋水师就是硕果之一，靠着西班牙提供的战舰图纸、靠着西班牙和葡萄牙老水手和海军将领的教导、靠着佛山、中山和广州兵工厂每日产出的无数火炮军器，打造出整个世界首屈一指的强大海军。对，海军，不再是只能航行在内河和近海的水师，而是能征服大海的海军。对付远处的倭军舰队如同牛刀杀鸡，朝鲜水军和倭军水军的海战将玉浦湾照耀得如同白昼，倭军舰船无处藏身、目标清晰，在军校中接受过系统训练的炮长计算好射击诸元，七十多艘如同巨人一般的西式战舰，一千多门重炮雷霆齐射，实心铁弹如旋风一般席卷海面，无数倭军引以为傲的战船如朽坏的木板被狠狠踹上一脚，在弹雨之中轰然解体、沉没。三轮齐射，堆积在玉浦湾中数百艘倭军船舰便少了一大半，剩下的明白待在原地就是送死，顾不得整理队形，混乱的冲向明军战舰，如同之前决死一搏的朝鲜水军一般，试图贴身血战、杀出一条生路来。陈璘不是倭军将领，他曾经在吕宋海面面对西班牙舰队时吃过轻敌的大亏，战场上从来都不缺意外，哪怕再弱小的敌人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的谨慎来应对，当即传令舰队且战且退，与倭军拉开距离，用优势火力欺负这些海战菜鸟。倭军如今成了困兽，他们的表现远远比不上朝鲜水军，不少船舰顶不住炮火脱离队伍试图逃跑，一些船只调头逃向玉浦湾，试图弃船逃上巨济岛，只有寥寥几只船冲到了明军近前、追上了几艘恋战的明军战舰。但明军的战船比他们的安宅船还高出一个头，不得不仰攻的倭军足轻被水手们用密集的火铳齐射轰了回去，明军从船上投下炸药包和震天雷，用火铳和弓箭攒射甲板上的倭军足轻，甚至直接驾驶着大船撞了过来，这些悍不畏死的勇士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统统葬身鱼腹。不到一个时辰，海面上再没有飘着的倭军战船，残存的倭军逃进了巨济岛，但一座孤岛不过是瓮中捉鳖而已
。陈璘亲自驾着船靠近那艘破破烂烂，李字大旗却依旧高高飘扬的战舰，肩膀简单包扎过，灰头土脸的李舜臣已在甲板上恭迎行礼：“下官朝鲜三道水军统制使李舜臣，恭迎天兵，下官惭愧，若非天兵相救，恐已葬身于此了。”陈璘哈哈一笑，拍了拍李舜臣的肩膀：“统制使何必如此客气？以弱旅力抗数倍之敌而不败，陈某佩服！”挽住李舜臣的手，拉着他来到船边，看着南洋水师炮击巨济岛，南洋新军的官兵划着小船在火炮掩护下登岛，陈璘嘿嘿一笑，诵出一首诗来：“不有将军在，谁扶国势危。逆胡驱晨日，妖气卷今时。大节千人仰，高名万国知。圣皇求如切，招去岂终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