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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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从空中俯瞰，叶尔羌和杂部骑兵的阵形乃是一个个锥形阵，他们就用这古老的破阵之阵直冲明军前阵，明军阵形尚未集结完毕，人数也远不如他们，竟被他们一冲而溃！薄薄的长矛阵没有拦住叶尔羌重骑的冲击，他们发狂一般驱动着蒙住马眼的马匹冲进长矛林中，用马匹和自身的血肉撞开明军的阵线，为后续的同袍闯出一条条血路。明军的阵形彻底被冲乱了，叶尔羌和杂部骑兵挥着马刀狼牙棒乱砍乱砸，一棒一刀下去便带走一条人命，血肉横飞的场面却没有吓住这些长矛手，他们挥舞着长矛和腰刀各自为战，用生命拖延着叶尔羌和杂部骑兵的步伐，为撤退的火铳手提供掩护。但巴特尔绰罗斯也没有和这些散兵游勇纠缠的意思，骑兵直接冲破长矛阵继续冲杀，将这些勇敢的明军留给后续跟上的步兵对付。尖锐的木哨声让后续涌入的明军将士意识到前方的危险，已经飞快的整理好队形，开始布下一个个空心方阵，长矛组成堡垒，将火铳手护在中间，准备迎接叶尔羌重骑和杂部骑兵的突击。巴特尔绰罗斯高举右手，号角声呜呜的响了起来，原本紧密的骑阵轰然而散，依旧保持着一个巨大的锥形，但骑兵却五到十骑为一小队，五十到一百骑为一大队，彼此遥相呼应，以分散的阵形对抗明军的火铳和火炮。数千名明军火铳手举起了火铳，木哨声次第响起，数千杆火铳一齐开火，无数的铅子以尖锐得让耳朵难受的破空之声，直入叶尔羌和杂部骑阵之中！和铳手一起开火的，还有数十辆架火战车和数百具群豹横奔箭，成千上万的火箭拖着尾烟铺天盖地的射向叶尔羌和杂部的骑兵，如飞蝗一般要将他们啃食干净。密集的箭雨和铅弹四散飞舞，这时候才能看出精锐与普通军队的不同，那些杂部骑兵不少胆怯迟疑放缓了速度，还有一些不顾军令调头就逃，而那些叶尔羌重骑却丝毫不惧，不须将领下令，这些重骑兵全部伏在马上，身子缩成了一团，最大限度地缩小了伤害面，有不少人被连人带马射落，却丝毫没有影响叶尔羌重骑冲锋的速度。骑兵越冲越近，明军的弹雨和箭雨也越来越密集，无数叶尔羌重骑高喊着“真神护佑”，不知多少人是明知是死路一条却继续前冲！望楼之上的阿不都克木汗看得热泪盈眶，亲自挥起鼓锤为将士们擂鼓助威，这是那支横扫西域的无敌铁骑！这是叶尔羌的骄傲！他们摧垮过无数的敌人，也必将摧垮眼前的明军！“叶尔羌......”朱翊钧放下望远镜，轻轻摇了摇头，任何一个国家都不缺敢战勇猛的将士，叶尔羌人能横扫西域，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可惜，从古至今，战争从来不是单靠勇猛就能获胜的。叶尔羌重骑和杂部骑兵依然在向前突击，

但空心方阵已经消磨了他们的锐气，突击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而营外的明军炮队，已经组织起了数百门威远大将军炮和各式臼炮，调整好射击角度，木哨接连响起，这数百门火炮同时开火，有若电闪雷鸣，长长的白烟喷出，无数炮弹飞上高空，划出一道道弧线，砸在了叶尔羌和杂部的骑队中。开花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耀眼的火光，实心铁弹撞入马队之中，大团大团的血雾飙起，无数受伤的杂部骑兵和叶尔羌骑兵痛苦的哀嚎着，不少浑身浴血的战马惊恐的乱滚乱跑。炮弹呼啸，火炮的轰响声仍然不停，一门门火炮发出凌厉的火光，霹雳般的炮响声中，大股大股的浓烟就喷涌不绝，在观察手的引导下用炮弹织起一道道火力网，拦阻着敌军马队的进攻。与此同时，明军炮手将上百门改良的佛郎机炮推进了叶尔羌外圈营地，在空心方阵的侧后布好重炮，调整射角，准备射击。叶尔羌重骑直冲他们而来，如堡垒一般的空心方阵难以突破，但那些炮队只有火铳手掩护，凭借他们的马力和冲击力，可以瞬间把他们冲垮。毕竟单单依靠实心铁弹，丝毫不能迟滞他们突击的速度。但那些炮手却不闪不避，有条不紊的清理炮膛、填装弹药，尖锐的木哨声再次响起，炮轰声猛然间震动大地，完全将对面的马蹄声压了下去，上百门佛朗机大炮一齐轰射，滚滚的浓烟大股大股冒出，伴随着长长的火焰喷出炮口。这些火炮喷射的不是实心弹，而是填装了无数弹丸的霰弹，成千上万的小铁弹化成一道铁雨组成的风暴，瞬间覆盖了空心方阵的空隙和炮阵的前方，血雾与尘土飞扬，直冲而来的叶尔羌重骑和杂部骑兵几乎被漫天的铁雨一扫而空，有冲得近的甚至人马一齐解体，只剩下残肢断臂和一片血池。叶尔羌和杂部的人马麦浪似的翻滚一片一片，然后是无数凄厉的惨叫，尚未受到打击的骑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接二连三的遭到了霰弹的轰击，无数伤者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惨叫呼号，又被趁着炮击间隙涌上来的明军藤牌手和长矛手补刀收走了性命。“火炮，战争之神！钢铁与火药，致胜之器！”朱翊钧哈哈一笑，拍了拍一旁吓傻了的不他失礼的肩膀，回头吩咐道：“佟都督，敌军骑兵锐气已失，该是咱们的铁骑上场的时候了，让这些蛮夷知道，拼骑兵，我大明也是天下无敌！”数十道烟花窜上高空，鼓声和号角声传遍整个战场，一直没有行动的明军骑兵轰隆隆奔向战场，杀声震天。双眼血红、头破血流的巴特尔绰罗斯咬着牙看向明军大营的方向，明军正在炸毁、推倒木墙，它可以清晰的看到明军的骑兵来了，上万骑兵排布着整齐的队形向着战场踱步而来，他们在积蓄马力，只待进入最佳的

冲锋距离，便给自己最后一击。斜斜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熠熠生辉，那是精良的盔甲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寒光闪闪的马枪直指天空，穿戴着甲胄的高头大马齐步前进，飘扬的红缨汇集成赤红的海洋。装备精良、纪律严整，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一个国家能像大明这样养得起如此众多的精骑。而他们这边呢？被空心阵消磨光了锐气和速度，在火炮火箭火铳的轮番轰击下损失惨重，阵形也已乱成一团，根本没法面对明军骑兵的冲击！但巴特尔绰罗斯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明军不会放任他们撤回主营的，阿不都克木汗也不会放任他们就这么逃回主营的，更别说那些叶尔羌的重骑已经杀红了眼，脑子里根本没有撤退和逃走的想法，不会听从他撤退的号令。一咬牙，吩咐身旁的怯薛吹响号角，巴特尔绰罗斯尽力集结起一切能够集结的骑兵，与明军骑兵展开对冲。哪怕是在后世飞机导弹满天飞的时代，敢不敢肉搏接战依然是判断一支军队是否合格的标准之一，因为它反映着一支军队的训练和意志。两宋的宋军、明末的明军、清末的清军，乃至于民国的国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面对敌军优势火力时往往能坚持很久、顶着巨大的伤亡和敌人对射，但一旦陷入白刃战中，便是一触即溃，极少敢于与敌人正面搏杀，哪怕己方的人数是敌人的数倍。因为畏惧、因为退缩，而畏惧和退缩的军队，只会迎来一场场的战败。但如今即将撞在一起的这两支骑兵，却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强军，他们嘶吼着提起马速，朝着敌人直冲而去，不约而同的试图用战马和血肉冲垮敌军的阵线。骑兵的互冲是极为惨烈的，无数人马翻倒，被马蹄踩成肉泥，断裂的马枪四散飞舞，不断有人马被撞上高空，又飞速落下，滚在地上又被马踏刀砍取走了性命。叶尔羌人很擅长学习，他们像明军一样排列出严密的队形，与明军人换人、马换马，拼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但他们还是处于下风，虽然人数比明军骑兵多，虽然勇气和战技无与伦比，但明军的长矛空心阵和火炮火箭消磨掉了他们的马力和锐气，他们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战意盎然，但胯下的战马却已经疲惫不堪，提不起最高的速度，也就没有了势不可挡的冲击力。马与马相撞，叶尔羌重骑已是强弩之末，虽然依旧嘶嚎奋战，但却被撞得七零八落，而那些杂部骑兵，他们很多甚至连皮甲都没有，面对滚滚而来如同坦克一般的明军具装甲骑就算有心杀敌，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巴特尔绰罗斯腰上破了个洞，那是被明军火器骑兵的火铳轰中的，幸亏盔甲厚实、铅弹入肉不深，没有当场取了他的性命。环顾四周，周围的怯薛和叶尔羌骑兵人人带伤，所有人都被

鲜血染红，却依然在尽力奋战着，一片昂扬壮烈的热血场景。但巴特尔绰罗斯的血已经冷了下来，他们仗着人数优势突破了明军铁骑的第一阵，但再也没法突破下去了，四面八方都是明军的铁骑涌了过来，他们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汗旗，要将自己这个指挥官阵斩于马下。巴特尔绰罗斯苦笑一声，抬头望了望天空，草原上的汉子谁不是听着成吉思汗的故事长大的？谁不想重现当年大蒙古帝国征服整个世界的荣光？可是时代变了，这个世界再也不属于他们这些游牧的民族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逃跑，他统帅着蒙古诸部里最精锐的几支骑兵，叶尔羌骑兵、瓦剌骑兵、杂部骑兵，每一支骑兵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一往无前的气势，他们的马术射术依然碾压明军。但他们赢不了，他们可以突破一阵、两阵，却赢不了一场战役，他们射术天下无敌，可对抗不了火铳的齐射，他们马术无人能比，可躲不开轰鸣的火箭和火炮，他们勇往无前，却挡不住迫来的明军具装甲骑。他们已经落后于时代了，被突飞猛进的明国远远抛在后边，却幻想着能仗着勇气恢复先祖的荣光。可笑！巴特尔绰罗斯又是一阵苦笑，他明白得太晚了，直到血流了个干净才清醒过来。一枚不知谁扔的震天雷抛进了巴特尔绰罗斯的脚下，轰隆一声响，无数铅子和铁片裹着白烟和火焰四处乱飞，巴特尔绰罗斯下意识的伸手挡住头部，铅弹和铁片扎入了他半个身子，将他连人带马轰翻在地。巴特尔绰罗斯呛出一口鲜血，身上满是血洞，不断喷涌着鲜血，几名怯薛过来看了一眼，没有救护的意思，一个个调转马头逃跑，狼狈逃窜的样子让巴特尔绰罗斯忍不住笑出声来：“哈！这下子，再也不会有蒙古了啊！”忽来失面色凝重的在城楼上看着硝烟弥漫的战场，明军的骑兵正配合步兵对叶尔羌和杂部骑兵分割包围，叶尔羌和杂部的骑兵依然在奋力冲杀，但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最终免不了灭亡的命运。“父亲！巴特尔汗的汗旗倒了！”虎答遍迭速檀指着远处倾倒的瓦剌汗旗，惊慌的喊了起来。伴随着他的喊声，那些杂部骑兵开始四散而逃，骑阵顿时崩溃，只剩下叶尔羌的重骑还在各自为战。“不会再有蒙古了，也不会再有叶尔羌了......”忽来失去呢喃了一句，扫了一眼主营望楼上那具身影，晨间还是意气风发、身板笔直，现在却明显佝偻了下去。忽来失叹了口气：“虎答遍迭，走吧，去找那个人，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注定了，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叶尔羌汗国完了，但我们的家族不能随它一起化为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