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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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锅中的肉汤炖得咕噜咕噜响,刘綎实在忍不住肉香,往锅里洒了把盐,搅了一会便捞起一块象肉撕咬起来。一旁的里卡多没有刘綎这么粗俗,取了一根烤得油乎乎的象鼻,用短刀细细切成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着。缅军一战抛下了十几具战象尸体,刘綎也不想浪费,统统成了明军的腹中之食。城外依然是炮声阵阵,莽应里按兵不动,却让炮兵一刻不停的轰击城墙、城门和城内街垒,尽力为大军拓展攻城的道路。“这轰了快一天一夜了吧?缅甸人是准备把火炮都轰炸膛了?”刘綎抓了一把辣椒塞进嘴里,辣得面红耳赤,明军靠着这些土办法抵御南洋潮湿的气候,免得生出疫病。里卡多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耸了耸肩:“刘游击,您说过缅军的统帅是个狡猾的人,他之前吃了那么大的亏,自然是万事谨慎了。”“说得没错,那家伙确实聪明狡猾!”刘綎嘿嘿一笑,用手背抹了抹嘴上的油,又将手上的油都擦到衣服下摆上:“只可惜,巷战攻防,爷爷能当他祖宗!爷是吃定他了!”“传令众军,各部分散、各自为战,以杀伤敌军为首要,要让那些缅甸人每进一步都要尸横遍野,彻底打破他们的胆子!”“各部抓紧时间,在各个街道上开挖深度半米、纵横交错的沟渠,街垒之间,每隔十五步修建半米以上土垒,要让缅甸人无法冲锋、只能拥挤在一起,里教官,到时候就靠你们的炮队发威了!”“火力集中到街巷上,要把缅甸人逼进两侧的房屋之中,我等早就敲墙打洞、挖好通道、来去自如,哼!到时候看看谁能以众凌寡!”“时间站在我们这边,缅甸人拖不起,很快就会再次进攻,到时候,让那缅军统帅好好学学这仗该怎么打!”缅甸军确实耗不起时间,第二天清晨便再一次展开进攻,东吁城的东面城墙几乎全被轰塌,四方城门都被缅军勇士炸开,进攻的道路极为顺畅,缅军这一次没有留任何余地,战兵驱赶着农夫仆役和新抓来的妇女老弱从四面八方扑向城池,重炮也推近了东吁城,对着城中漫无目的的狂轰滥炸。缅军充分吸取了上次攻城失败的教训,战兵驱赶着农夫仆役和老弱沿着街道冲击明军街垒、消耗明军弹药,而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则分成一个个精干的小队,闯进房屋、宅邸之中,试图包抄明军。敏昂莱便是其中的一员,他十余岁便被强拉参军,大小战事经历了无数场,跟着莽应龙一路拼杀,算是军中有名的勇士,因此才被选中当了储君的亲卫,大好前程就在眼前。M..结果便是一连串的败绩:在勃固,三万人打不过四千人,在东吁,四万人差点被三百人击溃,昨日六万大军被几千明军打得抱头鼠窜。自敏昂莱从军以来,从来都是击败敌军、吞并敌国,什么时
候打过这么憋屈的仗?他心中憋着一口气,所以才自告奋勇当了其中一支突袭小队的队长。明军长于火器、纪律严明,可若堂堂正正近身搏杀,敏昂莱有充足的信心自己能打十个!只可惜,明军从来就没想过和敌人讲武德。东吁城是缅甸王城,敏昂莱熟悉地形,引领着手下的勇士们一路闯屋翻墙,眼见着离明军据守的街垒只有一墙之隔,敏昂莱让几名勇士搭起人梯,自己踩在他们背上,悄悄扒着院墙向宅邸中看去。宅中一栋靠街的小楼上,数十名明军正用火铳和弓箭居高临下的攻击街上拥挤着的缅军炮灰,铳炮声不断、箭如雨下。街上的炮灰把明军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到敏昂莱这几十名包抄的勇士,敏昂莱心中一喜,向勇士们招了招手,自己一马当先翻过院墙,稳稳落在院中血迹斑斑的草坪上。敏昂莱一把拔出战刀,大喝一声就要冲进小楼之中,刚刚迈出一步,却隐隐约约听见“啪嗒”一声,随即便是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白烟从他的脚下升起,漫天泥土和小石子裹着无数血珠四散飞舞,砸得墙上墙下的勇士们抱头鼠窜。敏昂莱高高飞到半空中,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但他没时间去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猛然间发现自己左腿没了知觉,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左腿自根部齐齐整整被削掉,就滚在不远处,腿上全是石子炸出来的血洞。敏昂莱又惊又恐,忍不住惨叫出声,几名勇士小心翼翼的摸了过来,抬起他准备翻墙逃离,但明军早被地雷爆炸的声音惊动,十几名铳手在小楼上如同打靶一般点射着这些进不能进、退无法退的勇士。敏昂莱还没和明军交上手,便被乱枪射死,而像他这般情况的缅军勇士,却满城都是。按照刘綎的计划,他欲据守东吁,靠的就是火器,临行前几乎要空了半个南洋水师的储备火药和轻型火器,待明军夺取东吁之后,由陈璘组织水师官兵和马来辅军输送入城。但莽应里反应极快,围城速度大大出乎刘綎等人的预料,不仅让明军没法改造城墙,大批火器也被堵截在外围,无法输入东吁,刘綎只能靠随军携带的火器作战。但东吁城里缴获的火药储备和军备不少,刘綎干脆自己动手,造了上万枚土制地雷,埋设在东吁城的各个宅邸、房屋和小巷之中,专门用来防御像敏昂莱这类分成小队突袭的缅军精锐。缅军果然中招,大多毫无防备,如敏昂莱一样一头踩进陷阱里,很多缅军勇士连明军的面都没见到,便被炸死炸伤无数。这些地雷大多用的是踩发,使用钢轮发火,只要踩到,地雷里的火石和钢轮摩擦生火、引燃引信,一个善战勇猛的勇士就这么没了。地雷埋在地下,外表看不出来,只有踩上去才有感觉,但那时候一切都
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炸死炸伤。明军时间紧、任务重,地雷制备匆忙,更没有进行过质检,这些地雷很不稳定,有时候一个人踩上去什么事都没发生,第二个人踩上去却炸了,缅军勇士连用人命趟出一条安全的道路来都做不到,人心惶惶,只能小心翼翼摸索前进,突击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失去了速度和隐蔽性,自然是飞快就被明军发现剿杀。明军早就以王宫为中心,在东吁城中敲墙挖洞,形成了一条条纵横全城的网格通道,高处都安排了眼尖的兵卒充作观察手,一方有警便用旗语传递消息,精干的小队便通过通道从四面八方涌过去,将那些孤立无援又被地雷吓得踟蹰不前的缅军勇士团团围住,短铳硬弩轮番轰击,将他们统统射杀。也有机敏的缅军勇士发现了这些通道,试图顺着通道突袭明军,但明军在通道之中也设了不少陷阱,比如一踩就炸的地雷,比如插满了尖竹的陷坑,比如埋在墙角的拌索炸雷。这些陷阱的位置明军军士都要日日背诵,每日教导都会抽查,答不出来便要接受惩罚,明军人人牢记于心,自然不会中招,可缅军根本想不到明军会在自己兵卒运动的通道之中设置致命的陷阱,死伤无数,不得不退出来另寻他路。但明军在东吁布满了地雷,哪还有路给他们走?缅军勇士死伤无数,他们确实勇敢,不停的尝试着寻找安全的道路,但他们的勇敢反而成了促使他们全军覆没的助力,在与明军的交换中完全不成正比,几乎是一面倒的被屠杀。沿着大街进攻的缅军也没讨到好,壕沟和土墙让缅军的骑兵和战象无法快速突击,只能驱使着炮灰猛冲,明军将火力集中在街道上,缅军的炮灰拥挤在壕沟和土墙前,遭到四面八方的打击,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哭嚎着被铁弹碾成肉泥,用自己的尸体填平明军的壕沟。缅军也试图将重炮搬上来轰开土墙街垒,但重炮布置需要时间,缅军炮手也远远不如军校中经过系统学习和无数炮弹喂出来的明军炮手,在对炮之中完全处于下风,被炸毁了数门佛郎机炮,数十名炮手被炸死。炮手宝贵,莽应里不敢再让炮队抵近,只能用人命稀释着明军的火力。倒也不是一无所获,缅军靠着人数优势冲破了明军的几道街垒,深入街巷之中。但到了街巷之中却真正的走进了明军的屠宰场,明军将街巷两侧的房屋入口统统封死,只留下专门从墙壁上掏出来的小孔放铳发箭,更多的明军则爬上屋顶,居高临下投掷震天雷和炸药包。缅军只能拥挤在街巷中被动挨打,紧随炮灰之后的战兵被明军重点照顾,死伤枕籍,那些庞大的战象更是成了明军的活靶子,被火箭火铳轮番射击,明军专门射杀战象背上的象夫和军士或战象的双眼、长鼻,就是为
了让战象受惊乱跑、踩踏友军,在狭窄的街巷之中一踩便是一大片。缅军自然不可能只挨打不还手,当即运来火药炸开两侧房屋的入口、战兵嘶嚎着冲进房屋,但明军早就通过通道转移,房屋中空无一人,缅军一无所获。承受着四面八方打击的缅军战兵涌向两侧房屋,试图借助它们遮蔽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和箭矢,但明军哪里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高处的观察手打过旗语,王宫前的炮兵阵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早就蓄势待发的重炮在旗语的引导下对躲进房屋的缅军战兵覆盖射击,连着房屋一起轰垮,将无数缅军埋在屋中。炮轰过后,尖锐的哨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明军趁着无数缅军战兵被掩埋炸死、缅军一片大乱的时刻,从街垒和通道中涌了出来,搅进缅军阵中乱砍乱杀。缅军猝不及防,被重点突击的缅军战兵率先崩溃,紧接着那些失去指挥和看管的炮灰也随之崩溃,缅军再一次全线溃败,被明军一路撵出了城里。明军还是顾忌缅军的火炮,没有继续追杀,如之前那样用火铳轻炮和弓弩从背后射杀着溃逃的缅军,驱赶着他们远远逃离,在城下丢下满地的尸体。莽应里赶忙让亲兵阻拦收拢溃兵,亲兵的队伍却被溃兵冲散,莽应里亲自上阵,连着砍了两三名溃逃的将领脑袋,将他们的头颅高高挂在军旗上,才勉强稳住军心、止住缅军的溃败。但缅军的士气已经崩溃了,再也没有人敢入城作战,莽应里无奈,只能暂时收兵,停止进攻恢复士气、以图再战。看着远处欢呼不止的明军,莽应里狠狠咬了咬牙,两日激战,缅军损失人马已经近万,今日被挑选去包抄突击的上千勇士更是全军覆没,而缅军依旧是毫无进展。他的时间不多,不说军备什么的,单单是粮食,莽应龙的二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消耗巨大,光靠大营中的存粮最多支撑一周,如此短的时间内,缅军不可能再去寻找其他安全的运粮通道,没了粮食,这二十万大军便会不战自溃。东吁王朝是个新兴的政权,国外敌人很多,国内敌人也不少,不服统治的掸族和孟族时刻在找机会反乱,全靠着百战百胜的大军威慑。莽应龙的二十万大军几乎抽空了国内的能战之兵,若是因缺粮而崩解,莽应龙绝不可能再拉起这么一支大军来,明军长驱直入不说,孟族和掸族必然会趁机反乱,东吁王朝就要彻底覆灭了!莽应里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是浓浓的忧虑,忽然又看到那面赤红的“刘”字大旗,那个魁梧的身影哈哈大笑着在溃军和缅军军阵中四处扫视,似乎是在搜索着莽应里的身影。莽应里怒火直冲大脑,嘶吼出声:“看着吧!我一定会攻下东吁!把你的人头挂在城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