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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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津视线抬起,看向了她。
文征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眼神。
他没承认,却也没否认,没有笑,也没装着释怀一样安慰的意思。
他只是微微扯了下唇。
“不是说工作么,怎么说到这个了。”
文征说“没事,突然想起来就问一下,没别的意思。”
宋南津说“这儿鹅肝不错。”
文征说“我不是来吃饭的。”
“那是做什么工作的话,你可以畅所欲言。”
“不用了。”文征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自己想法上的大变动,只能道“事实上,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最后那句”
“不,”文征摇头“都是。”
她仿佛只是来走了个过场。
找宋南津,问了几个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
问完了,那餐饭她没吃,临了起身走了。
走之前客客气气地像工作态度一样说。
“谢谢宋先生这些天明里暗里的帮助。”
她说“不管是身边同事还是工作上的,都感谢。”
后厨来上餐时才发觉位置上只剩宋南津一个人。
他手里还拿着那叉子,一直盯着眼前文征位置,像出神的,一直看。
桌上摆着一束香水百合。
是文征喜欢的,她刚刚说话一直在玩上面的花枝,他有注意到。
他问“这束百合还有吗,有的话,能否帮我打包一下。”
文征出去时风还在刮。
实在有些冷,她只能裹紧自己身上外套,长吁一口气,盯着眼前路往前走。
两天前,文征最后下定决心交了离职申请,在同事又一次把那些烦心的工作委托给她时,她虽顶着转正一周的工牌,却还是微笑着拒了。
“不好意思,我可能要离职了。”
同事都惊讶文征离职的举动,事实上,她现在很受上头的青眼,就连原来他们讨厌的小领导也要开始看她几分薄面,大家还想靠文征做事。
可不知道哪一刻的琐事驱使,文征下定了决心。
她说“抱歉,但我确实不想管这些了,你们的工作,各自做吧。”
捷径是好走,可她想,或许她还是更希望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周前她去拜访了自己过去的恩师华老。
那是位德高望重的名人,大三和文征认识照拂的,偶尔约文征喝茶讨论学术。他以前有个孙女初中也很喜欢化学,结果后来孙女不幸过世,他说见文征第一眼就觉得亲切。
那天,文征询问了自己的一些困惑。
华老说“那年我是在人群里一眼相中你的,你是专业竞技大赛的第一,理科高分录取进的大学,或许你条件并非最好,因为我也认识理科状元,别人都说我该指点第一,可我觉得,第一就一定是心里觉得合适的吗如果你现在要问我,那我的建议是回去好好考学,有些事,该斩就斩该断就断,不用想那么多。”
可能是工作里太多的杂事,也可能是那天莫名想起曾经夜里的温馨。
文征忽然想来问问宋南津一些事。
她想问他回国专门做那些事是不是为了她,他知道了一些事,他故意的,还是怎么样。
可看来他们双方还是互相稍有防备。
说话留好几寸,压根都不交心。
但看起来,宋南津挺淡的。
他好像释怀了以前的事。
没有那天那么浓烈的反应。
也好,文征心想,他要是忘了她那最好。
路边。
离文征身后二十米远的位置,轿车一直慢慢行驶于雨幕。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忐忑问“宋先生,真的不用送一下吗”
男人胳膊轻搭边沿,手指撑下颚,他侧着目,后视镜倒映下的他视线好像没有看文征,可又好像也在注意。
他说“不了。”
司机的心慢慢提了提。
“等到了再看吧。”
“好。”
其实大家都知道,宋南津挺希望文征来找他的。
她过来,他很开心,他们知道他心里肯定起伏不平。他看起来没什么,事实上他很高兴,就像上次在茶室,只有霍学义那些人知道文征走后宋南津在他们面前是什么反应。
他从不让文征在人前多尴尬一句,她要是话凉久了稍一秒,他总会适时给台阶。
如果文征不走,或许他们真会有个愉快晚餐。
即使,他身边的人很久没见文征和宋南津再吃过饭。
两年未见他们有什么联系。
这一次,却这么疏离。
等了两分钟,宋南津忽然轻磕指尖,说“老陈,麻烦您把车给我开吧,您可以提前下去了。”
细雨一直下,车停下,驾驶座车门一开一合,就这么易了主。
宋南津坐了上去,手搭上方向盘,却并未驶起,也没有抬头看她已经远去的背影。
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随着腕表而下被遮住的那块宛若黑花的纹身。其实,那不是纹身,那下面是一条疤,当初为了遮掩才纹的。
无关任何。
别人每每问起,他只说好玩纹的。
谁都知道宋南津不是喜欢纹身的人。
有一年说漏了嘴。是他去年在芝加哥朋友过生,实在是头一次喝醉了酒。别人搭他的肩调侃说宋南津玩遍圈子,说一直单身的才是真正玩得花的,宋南津就是那心无旁骛的。
宋南津只不置可否扯唇。
哪能。
他自从那年出国后就再无女人了,其实除了文征,他也从没有过。他没回波士顿,而是转战芝加哥。
芝加哥的冬太冷了,气温经常低到零下十摄氏度,有时积雪都厚达一米。
他深夜喜欢一个人坐,在自己公寓的阳台,在楼梯台阶上,身旁放啤酒,静望眼前夜。
他心里想文征。
是否每个看似洒脱惬意的人,心里都藏着一个揭不开的疤痕。
没人知道宋南津以前最初回国是因为源自家庭的矛盾。
他有点抑郁情绪,偶尔厌世,他偶尔怨恨他那父母。因为那年他爸妈闹离婚,宋南津压根就没想自己要怎么好好过。
他以前是看不上家里那个不起眼的孩子。
那个埋头苦读,怕他怕到死的叫文征的女生。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她装到心里去的。
可能是那天晚上她被人调笑,骗她要她去路灯底下等宋南津。
谁都以为她不会去,可她真的去了,在路灯底下站了一夜,只为等一个或许永远见不到身影的叫宋南津的哥哥。
他知道后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你是我哥。”
她说“我没有家人了,只有一个哥哥。”
宋南津当时看她的视线就变了个样。
她有个高中同学,家境贫寒,他不喜欢,要她不要来往,她却问“哥,你说,如果我以后找男朋友会是什么样”
他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那个叫文征的女孩子以后找男朋友会是什么样。
难道要他主动帮她挑吗
车内。
一根烟抽完了。
宋南津望着早已空荡荡的路,眼底冷意也没散。
那年冬天她考试证件丢了,她焦急得差点哭出来。
她说“哥,我只有你了。”
他在漆黑的夜带着她去找。
他说“文征,以后有事别找我。我没那个空。”
她望着他,眼底泛红。
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一刻被触动了。
那年南都大学实验室大火,张寄不在内,文征抱着他们所谓大赛结果数据找不到出路。
宋南津知道,第一个冲进去。
他说了,他失去谁也不能失去文征。
那个纹身是为了文征纹的。
那是他们吵架,为了一个张寄,他不知道文征怎么能做成那样。
她姨母病后,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说“以后我会毕业,会找男朋友,会有更好生活。而我的这些规划里,没有你。我们没有可能,也永远不会在一起。”
宋南津说“你那么心狠,你舍得是吗。”
她头也没回,只收拾东西。
他甚至不知道文征怎么那么狠的心。
他慌了,说“不要,征征,你别跟他走,你看我一眼,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值一提你要什么,你要钱,我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留下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文征面色不动,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盯着她,却也自己笑了。
他点头,说“好,你做那么绝。好,你这辈子敢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死给你看。我敢做到,我说到做到。”
她脚步停住,终于看他。
她问“你是不是疯了。”
可没想到宋南津真的敢。
他亲手拿刀划自己手腕,划到血流不止。
文征吓坏了,吓哭了,过去捂着他伤口说“不走了,不走了。”
他却不怕,看她哭了,就流着血抱着她,说“征征不怕,我们不要哭。”
他不知道文征怎么会那样。
她望着他泣不成声。
她明明当时也哭了,他知道她是舍不得他的。
可她还是跟别人走了。
而现在,那道疤早已消失殆尽,只剩那块文征带他去做的纹身。
当时伤口好了,文征为他那道疤呼着气,说“宋南津,以后别这样对自己了行不行,值得吗。”
对外光风霁月的宋家公子哥,却对她的话唯命是从。
那家纹身小店坐了很多人,宋南津也不在意,说“如果为你都不值得,那什么才是值得的”
文征心里揪得慌,她看他纤瘦的腕骨,说“不疼吗”
他问“你心疼吗。”
她说“没见过你那么倔的人。”
他笑。
“我如果不这样,就没有宋南津的现在。没有你的心疼。”
她睨他。
他说“你那天不招惹我,就什么也没有,是你先开始的。”
文征知道,说起这个,她没话说。
所以他才问,文征,除了身体,你有一刻喜欢过我吗,哪怕是一秒。
她没有回答。
而现在,她也没回答。
宋南津看着这早已蒙尘,早已远去的,好像过了很久静置的纹身。
刺青下是疤痕。
只有文征知道。
宋南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狠下心真放她走的。
当初自己拿着刀划自己告诉她这辈子她敢跟别人在一起就去死的人。
后来能那么宽宏大量。
亲眼看着她和那个男生那些细节。
看着他们工作、谈恋爱,甚至,未来还要结婚的打算。
想到这,宋南津有些颓败笑着往后靠,眼睑上抬,看后视镜自己的脸。
是他们成长了,还是人变了是释怀了所以不在乎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记得那天晚上很冷,比他后来无数个夜里独自坐在芝加哥的冬夜还冷,他坐在夜灯下的车里,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听完文征说的那些话。
他让她下车。
他说“下了这个车大家谁也别回头。”
文征多心狠啊,她下车后真的一次头也没回,狠到宋南津都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有没有过一秒有自己。
从此他们天南地北,一个芝加哥,一个临滨城。
两年再没联系过。
而现在文征分手,她生活事业遭受新的打击。
可她还是不愿意把她经历的那些主动和他说,真正告诉他。
宋南津把那根烟摁进烟灰缸,倒映着他身影的车窗上滑关上。
踩了油门,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