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落叶和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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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行秋的眼中掠过一丝温和的笑，转而又看向了前方。
少年的友情总是幼稚又纯粹，一场双方都挂了彩的群架，一次共患难的游戏，就足以称的上是过命的交情。
“确切的来说，我是落叶带入坑的。”他道，“dome端游还在内测时候，他买了两个内测码，给了我一个，最开始的一阵子，我俩天天在游戏里到处找人打架。”
起初苏行秋的时间不多，操作上手快，却也没什么亮眼的操作。但是是金子总会发光，辍学后，他在游戏上的天赋很快就显露了出来，没过多久，落叶就已经不再是他的对手。
dome端游竞技在最初创立的时候人气并不是很高，许多玩法和操作都有待开发，职业俱乐部大多都不是很正规。
官方举办了很多地域性的小型赛事来增加知名度。而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赛事中，年仅十六岁的苏行秋未尝败绩。
autumn这个id，很快就在当时的dome电竞圈内出了名。
第一届春季赛四分之一决赛上令人匪夷所思的“闪现”，更是足以让他成为当时dome游戏内的传奇人物。
尽管苏行秋并不吝啬于向大家传授方法，这一操作却还是因为难度和对选手的手腕伤害较大而几乎无人再能复刻。
人们以他本人的名字，“行秋”来命名这一操作，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在不久后即将举办的第一场国际赛上一鸣惊人，为华国赛区拔得头筹。
然而，现实就是，“天才”的出现让那些原本还能被称赞一句“优秀”的人黯然失色，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落叶。
曾经那些什么要一起走到顶峰，一起拿冠军的豪言壮语在一次次沉重的打击下终于被抛之脑后。
这个对游戏有着先天性的高理解能力的年轻人，却似乎在实操方面并不是很有天赋。
“那个时候dome赛事官方在招解说，他的声音很好听，平常也会自己做做比赛的解析视频什么的，反响不错。我就喊他去试试，没想到真的就聘上了。”
“落叶这个id其实也是从他开始做解说的时候才起的，从前他不叫这个。”
“那他以前叫什么？”蝴蝶插嘴问了一句。
苏行秋顿了顿，撑着脑袋看向窗外。
“不记得了。”他说。
似乎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实际上，当年的很多细节他不都已经记不清楚，但苏行秋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落叶当年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autumn是秋天的意思，秋天就一定会落叶，那我就叫落叶，以后只要是你的比赛我都要解说。”
“我们一起把行秋带向世界！”
如果不能陪你一起去到这条路的尽头，那就一直站在你的身边，目送你一步步攀登到荣誉的巅峰。
也算是勉强完成了当初的约定。
那时候的autumn早就已经将国际赛的名额，而那时候的落叶还只是一个初入解说界，没什么经验的新人。
“好啊。”苏行秋记得自己当时答应的很爽快，“那你可得加把劲啊，可别到时候只能坐在台下了。”
“放心，你那招行秋，我要是不在解说席，我还怕没人认识呢。”
怎么会没人认识呢？
苏行秋记得当时自己还开玩笑似的笑话他这话杞人忧天，却没想到竟是一语成箴。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我失约了。”
“知道自己不能再打比赛之后我消沉了很久，决定退役之后我们又见了一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鼓励我，让我不要太难过。”
“再后来，也就渐渐地没什么话说了。”
白棠偏过脑袋，她看到这个向来冷静又沉稳的男人红了眼眶，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隐约可以看到晶莹的泪，像是平静的大海里翻出的点点细小的浪，微不足道却暗潮汹涌。
商务车缓缓驶进地下车库，众人都疲惫万分，互相道了晚安便各自回了房间。
许是因为方才在路上听了苏行秋的故事的原因，白棠到了酒店宿舍却了无睡意。
明天没有什么安排，倒也是不急着睡觉。
她洗了个澡，扑到床上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回想起方才苏行秋所言，心里头不禁有些难过。
没有人知道明天与意外哪个先来，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其中的万般心酸和痛苦。
白棠想，她和林夏夏大抵也是如此。
从稚嫩天真到长大成人，似乎也没有约定什么，但又好像双方都早就已经默认了会一直走下去，可终究还是形同陌路。
不同的是，林夏夏再也不会回来，而落叶终于还是等到了他的秋天。
白棠轻轻叹了口气，斯人已逝许久，她自然明白人要往前看这个道理，但每到夜深人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点点滴滴。
想要将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从记忆里抹去，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又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试图通过手机来停止自己的精神内耗。
双排赛刚结束，主题讨论里现在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why爆冷夺冠的各种讨论，以及比赛中各个精彩瞬间的剪辑。
热度最高的，是一篇关于“行秋”的文章，发表这篇文章的人正是落叶，发表时间是在十五分钟前。
点开，文章的内容并不多，寥寥几句简单介绍了端游时代“行秋”的释放技巧，最后附上了一段实战视频。
视频的清晰度并不是很高，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模糊，画质肉眼可见的老旧，但白棠还是一眼就看到了autumn这个id。
视频中的驯鹰人是白棠从未见过的形象版本，五官和衣物的建模都还不是很精致，但并不妨碍他成为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端游中autumn的操作哪怕在全息时代依旧能配得上“精彩”二字，若是放到当年，可以想见有多么的令人望尘莫及。
[牛啊，这操作真的漂亮！]
[我的妈呀，这什么年代的视频了啊，我见都没见过。]
[我去，这是爷的青春啊！！我还以为这个视频当年根本没保存下来，落叶不厚道啊，有这好东西到现在才放出来！]
[我现在算是理解为什么官方会在荣誉之石旁边放autumn的雕塑了。]
[怎么办，我觉得我有罪，先前移除雕像的时候我还起哄呢呜呜。]
[楼上+1，我也有罪呜呜呜，autumn哥哥真的是值得的！]
[所以什么时候才能出全息模式的行秋教程啊，想看乌鸦姐姐视角qaq]
乌鸦姐姐的视角啥也没有。
白棠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确是上的小号，暗戳戳的给这一条评论点了个赞。
不知为什么，一条一条翻着这些评论，她只觉得十分奇妙。
和传统的那些称赞与感叹不同，这篇文章的评论区，在无限的活力与青春中，竟更多了些沧桑与深沉。
记忆这种东西，不提的时候想不起来，一旦触碰，便如潮水一般从脑海深处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已经离开游戏踏入社会的玩家们纷纷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最简单的文字却足以构建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二次元世界，那是属于这个游戏的，尘封已久的回忆。
曾经的意气风发的autumn大约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大家会忘记“行秋”。
而被称为传奇教练的苏行秋，也一定没有想过，十年之后，当他带着那一招再次回到赛场的时候，当所有人都震惊又疑惑的时候，解说席上，还有一个人，能说出“行秋”二字。
或许吧，尽管这么多年交流甚少，落叶始终都相信自己还能有等到autumn的那一天。
所以哪怕他现在已经是游戏解说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只要是苏行秋参加的比赛，每一场，即使再小，他都不曾缺席。
而苏行秋也确确实实没有让他失望，相隔十年，他终于履行了当年的承诺，将“行秋”再次带上了赛场。
能够成为“行秋”的参与者和这段友谊的见证者，自己何其幸运？
白棠退出这篇文章，发了会儿呆，又点开了自己的微信。
网吧的几个顾客群都已经炸开了锅，祝贺她夺冠的信息排了长长一串，白棠粗略翻了翻，基本都是之前在游戏中认识的朋友，现在时间也晚了，不如等到明天睡足了有了精神，再一一回复。
看着这些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微信名称，白棠忽然就有些丧气。
她没什么亲人，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倒是很多，但能说得上话的却也寥寥无几，林夏夏死后，那些情绪上的小骄傲和小委屈更是无处倾诉。
林叔不会关注有关游戏方面的任何消息，张小小是佛系休闲玩家，对比赛竞技也并不是很感兴趣。
林远，如果不是每次填写资料的时候都有家庭关系这一栏，白棠都已经快要忘记，原来自己还有个哥哥。
至于night……
[我靠，牛逼小乌鸦！不愧是为师带出来的徒弟！]
[你是为师最骄傲的徒弟啊！！！]
[卧槽这个行秋真的帅炸了，炸了！！！徒弟什么时候教教我啊！]
[不过说起来autumn也是真的可惜啊，dome的首个世冠本来非他莫属的吧，搞半天还是落到棒子手里了，妈的。]
[而且单人赛dome还只办了一年，这可是独一无二的官方认证的个人冠军啊。]
[图片]
[搜到了搜到了，当年那个奖杯还是职业专属定制的诶！你别说这个暗杀者还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驯鹰人的是什么样。]
白棠点开night发来的那张图，与其说像是一个奖杯，倒不如说是一个金色的小型雕塑。
手中的双刀和小巧的身段都是暗杀者的特征，但这个形象，看起来应该也是融合了选手本身角色的特点，精致又漂亮。
这张照片看起来应该是那位选手在家里拍摄的，白棠看着照片里，一个小奖杯放在几份荣誉证书和勋章中间，忽然就想起苏行秋的那栋别墅的房间里的那个放满了荣誉的黄花梨架子。
那个架子上摆了许多荣誉证书和奖章，戒指，却唯独没有一个奖杯。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白棠退出图片，发现是night又开始给自己发消息。
[歪？宝贝徒弟？徒儿啊！看看为师的消息！]
［徒弟啊，偷偷拍几张autumn的照片呗～］
［签名也来几张嘛，我牛都吹出去了，善良的小乌鸦不会让可怜的孤寡老人失望的吧！］
［歪？］
[歪歪歪！出来喝酒啊！]
[死丫头别给我装没看到啊，我知道你没睡呢！]
……
白棠看着密密麻麻的信息，嘴角抽了抽，果断决定就当什么也没看到。
不想看，不想回，不想理。
睡了，勿扰。
她将手机往旁边一丢，“啪”的一声关了灯，翻了个身钻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