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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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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回到寝殿,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传出笑声,等踏到门中,果见一皇子宁王正和几个宫人说说笑笑地打叶子牌。

听得皇后进门的动静,几人连忙站起身,宁王喊着“阿娘”迎上来,宫人们则低下头静静退到一边。

皇后冷冷瞥一眼那几个宫人,在宁王的搀扶下坐好。跟在她身旁的心腹女官开口道“东西放下,都下去吧。”

后方宦官宫人将手中托盘摆在案上,连着原本殿中的宫人一同退出去,关上殿门。

宁王拿起这些木盒小瓶来看,稀奇地道“这什么东西没见过啊阿娘不是和陛下一同召见楚溪侯吗这又是哪里来的。”

女官看了眼皇后,回道“这些都是楚溪侯进献。木盒里装的是香皂,可以代替澡豆,小瓶中是香露。”

就在她说话期间,宁王已经开了两三个木盒看过闻过。听她说完,又拿起一瓶香露打开,也仔细闻闻。

“哟,这香味好啊,淡雅清幽。不像胡商那些香露,甜腻腻的。”

皇后这时才开口道“东西放下,这些是给女眷的。”

接着又对女官道“挑三块香皂、两瓶香露,一会儿让一郎带回去给他王妃。”

宁王凑到皇后身边,笑问“阿娘,没我的份”

“你个大男人,要香露干什么。想要香皂去求陛下,他那儿还有。”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也是,有空闲在我这儿和宫人调笑,怎么就不知道去给陛下请安方才平王可是又请安去了。”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宁王拖过椅子坐下,“青州报水患,四个县受灾,向朝廷求赈济。今日早朝没提这个,奏章直接送进政事堂议。刚岳父让人通知我,杜侍中提了让平王去赈灾,但岳父提出由御史台的人主持,杜侍中就没坚持。现下平王面圣,肯定还是想自己去。”

宁王的岳父正是中书令。

皇后听得这话,面色严肃起来“陛下近几年一直纵容平王往齐地那几个州伸手,现下不过是去人赈灾,那头便这般火急火燎地抢差事,必是青州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宁王道“我也这么想,所以赶紧来找阿娘商量。我要不要也争一下”

皇后立刻道“不行,太危险若是那边真有什么大事,你自己往里送,岂不是方便他们直接把你的命留在那儿。中书令的意思呢”

宁王皱起眉“岳父让我派人私访。但真要紧的事情,私访哪能查得出来,有没有官面身份,能做的事可差得远了。”

皇后沉吟着说“四个县受灾,总不能只派个御史去。跟去的还有谁,能不能安排我们的人”

宁王回道“几个户部的,管调粮买物,还有工部的,去看河工。岳父说,御史大夫和左右仆射拟的名单里都是中间派。单子是齐国公呈递,除非陛下开口,否则想换人不容易。若是陛下真同意平王亲自去,那即便是换人,换的也肯定是侍中那一系。”

皇后抬手揉揉眉心“文官这边不行,禁军那边呢粮从周边调,物资在周边买,钱可得从京城运过去,肯定要调一批禁军护送。这种差事通常都是武威军去办,哪怕是个小军官,只要能有点自主行事的权力,多少打探到一点情况,我们也好有的放矢”

宁王听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有一个”

皇后放下手,转眼看他“谁”

宁王却笑道“是我偶然结识的,与我意气相投,能信得过。回头我就找他说,让他想法跟着去。再派人私访,双管齐下。”

皇后一听他这搪塞之词便明了了,抬手往他脑门上点“说过你多少次,三十出头的人了,少去秦楼楚馆,多顾顾府里”

宁王缩着脖子陪笑“顾着呢顾着呢,这个真不是在青楼结实的,阿娘你信我。那种地方结识的人,我也不敢交托要事啊。”

不是妓院也多半不是好地方,不然何必瞒着不说。不过儿子大了,皇后也知不能多逼迫,念叨两句就放过,反倒是因这些话想起另一件事来。

“对了,淑妃昨日来找我抱怨,说是安阳府尹太不给我们范家面子。好像也和勾栏有关,是怎么一回事”

后一句问的是心腹女官。淑妃便是皇后的堂妹,五皇子肃王的生母。

女官答道“说是肃王想赎一个官妓回府,去寻安阳府尹,但府尹没答应。只说自来就没有因为皇子想强纳人,便要给官妓脱籍的道理,于法于理都说不通。”

皇后又训儿子“看看,你把五郎也带坏了。”

宁王叫声冤“这哪儿是因为我啊。阿娘忘了,先前太子总去如意楼找一个乐伎,您疑心那里头有事,就让五郎去探探。结果还没等他探出点什么,赐婚圣旨就下了,之后太子便没怎么再去如意楼。

“五郎如今想赎的就是那个乐伎,可能去过几回,真看上人家了吧。可惜,安阳府尹是铁杆帝党,又简在帝心,并不买我们这些皇子的账。”

皇后奇道“一个官伎,纳了就纳了,也没必要非给她脱籍。”

“哎呀,阿娘,那可是如意楼。”宁王降低点声音,“背后站着德王那一枝。那边什么都不闻不问,唯独对楼里那些乐伎护得紧。若不给人脱籍,让营将无权过问,五郎根本没法将人从楼里带回府。”

这倒让皇后有了些兴趣,吩咐女官“都说太子看中的乐伎是江南的琵琶名手,这次北山赏花宴便将她叫去,让我也见识一番。”

看女官记下,皇后便出声赶儿子“行了,你快去寻人安排事情吧。”

宁王笑着陪了两句好话,拿上女官刚才装好的香皂和香露便要走。

皇后看他瞧着手中东西的表情,忍不住叮嘱一句“那些可都是给你王妃的,你别乱给人。这两样东西往后楚溪侯的铺子会卖,你想赏哪个,到时自己买去。”

宁王应着声出门了。

女官给皇后换上温茶,请示道“殿下,这些是收起来,还是赏出去”

皇后边饮边问“有多少”

女官答道“还剩香皂一十一块,香露十四瓶。”

皇后轻笑“楚溪侯那舅家不愧是商人,主意都打到陛下和我头上来了。也罢,我便帮上一帮。现在齐国公府是他继母当家,想来不会给他分半点好处,若是他舅家再立不起来,他可没底气去膈应太子。”

女官在旁恭维“殿下心善,且东西也着实不错,当得起殿下一声夸赞。”

皇后思索片刻,道“那些香露,你挑三瓶香味清雅的留给我用,再留三瓶在赏花宴上当彩头。余下的,先让淑妃挑两瓶。还有六瓶,你看着赏给那些最近得陛下宠的年轻美人吧,她们才最用得上。

“香皂也差不多,给我留六块,再让淑妃挑四块。剩下的拿六块和香露搭着一起赏,余下六块留给赏花宴。”

女官细细记下,又有些犹豫地问“皇贵妃那边”

皇后嘲讽一笑“这可是楚溪侯进献的。她养的那个好儿子,上回在御花园宫宴中头一次见人家,就忍不住想下手。如今还想要人家的东西你往外送的时候,多和外面宫人说说这香露香皂是怎么来的。”

女官心领神会地笑道“奴婢明白了。”

白殊睡过午觉,让人去将冯万川请来。

知雨给冯万川端上特意煮的茶,白殊面前依旧是常饮的参汤。

白殊抬手比个请“不知冯总管可有空闲,我想打听些事。”

冯万川举起茶盏浅啜一口,笑道“正巧,咱家也有事与楚溪侯说。制香皂香水的人,已经全迁进您名下的田庄中,也到外边几个县采买了一批人回来,按着您提的那种流水线做活。殿下的意思是,既占用您的田庄,那分润上也该多分您一份。”

白殊摆摆手“照原本的就行,哪用算得那么清楚。我在上景宫住着,衣食住行、人吃马嚼,不都是走东宫的账。”

冯万川应声是,想起谢煐最后加的那句“若他不要,也不用和他生分”,心中总隐隐有点异样感。

他这边的事说完,白殊便提起自己想问的“过几日皇后要开赏花宴,据说会遍请京中才俊佳人。冯总管能否先给我说说,我心中大致有个数,免得着了旁人算计。”

冯万川却是听得笑了“这个可说不清楚啊。京中达官显贵多,寒门出身的还好讲,世代官宦那些,后院儿女成群。通常皇后或是皇贵妃办那样的大宴会,都是人数众多。便是单说那些出名的,怕是也得有个一三十人。”

白殊听得吃惊“这么多人吗”

冯万川点头“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勋贵都会受邀,连上众多家眷,比起宫中赐宴也不差多少了。不过,楚溪侯也不用自己记,有殿下、薛公子、贺兰公子、张公子在,届时有些什么,他们自会提醒您。”

白殊一想也是,既然现在嘉禧帝和皇后都让自己多跟在太子身边,那以后两人倒也不用特意分开,一同行动总能有个照应。至少,不会再出现上次春狩时那种情况。

借着喝参汤整整思绪,白殊又道“那总管说说今上的后宫吧。如今储君尚在,平王和宁王就互别苗头。我先前听太子说,皇后与皇贵妃已经是势同水火。”

提到这个,冯万川可就有得说道了。

“讨得今上欢心的美人很多,但要说最得宠爱的,那还是要数皇贵妃。今上母家姓彭,外祖原只是京中八品小官,母亲被采选入文宗皇帝的后宫后,只得了最低的采女份位,直到诞下今上,方被晋为才人。皇贵妃便是那位彭才人的侄女,今上的表妹。

“今上与皇贵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是要娶为正妻,两边都开始走六礼了。可那时,今上外祖却突然给今上牵了范家的线,让今上娶范家女为妻,也就是如今的皇后。

“京中范家出自庐陵范氏,范氏世代皆有为官者,当时皇后的祖父出任御史中丞。只是,那位范中丞有件事做得犯了文宗皇帝的忌讳,直接就被罢了官,连带两个儿子都被连降三级。也是因此,当时默默无闻的今上才能娶到范氏女。”

白殊若有所思“这范家,想必在后头今上上位的过程里,起了重要作用吧。”

冯万川肯定道“不错,康宗皇帝崩后,今上能继大统,齐国公与魏国公并列首功。当时齐国公帮今上掌握住北衙禁军,而朝中拥护今上的那批官员,全是魏国公串联的。”

白殊点下头“难怪皇后的后位坐得稳稳当当。可既有范家在,宁王不是该稳占上风还是说,后来彭家也起来了”

冯万川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今上很想把彭家扶起来,但扶了几次都没立住,还差点惹出大乱子,最后只能安安分分领承恩侯的俸米。

“但越是这样,今上对皇贵妃和平王就越宠爱,甚至还让平王与杜家联姻。要不是随后也给宁王指了好亲事,说不得当时范家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白殊又问“范家人现今任着什么职”

冯万川的眼神渐渐变得高深莫测“现下范家人都不在京中。自老魏国公故去后,最近几年皇后的兄弟陆陆续续被外放出去。虽说皆是一方大员,可远离中央,一旦朝里有变,很难及时照应。”

白殊想起先前在紫宸殿中,小宦官进来禀了一句“平王求见”,帝后之间的气氛就仿佛瞬间冷凝。

冯万川续道“除却一王之争,平王本身大概也是扎在皇后心上的一根刺。当年今上一边与范家议婚,一边还和表妹暗通款曲,待皇后嫁进王府,皇贵妃都快临盆了。

“皇后十几年间一直争宠不过,甚至替今上纳了自己年轻美貌的堂妹,也没能分薄今上对皇贵妃的宠爱。而且,今上或许是感觉对平王母子有所亏欠,登基后更是对皇贵妃大加封赏。

“原本正一品的四妃是贵、淑、德、贤,可今上特意给贵妃加个皇字,一应份例翻倍,几乎要赶上皇后。现下平王又有杜侍中这个岳丈可倚靠,皇后与宁王自然是如芒在背。”

白殊听这些宫闱秘事听得津津有味,并在心中悄悄比对原身家里。这么看来,白泊在这方面算是比嘉禧帝好些。至少,是原身母亲嫁他两年无子,才给他安排两个妾。

两人正说得热闹,突有谢煐身边的小厮来请白殊,说是葛西尔的使者送贺仪上门了。

白殊对冯万川笑道“甚是有趣。日后有机会,再请总管与我多说些故事。”

冯万川也笑着回“咱家这儿就是听来的趣事多,只要楚溪侯不嫌咱家嘴笨就成。”

白殊与冯万川一道来到正殿,就见谢煐坐在上首,下首是使者队伍,殿中摆着许多礼物。

白殊不着痕迹地打量那队人,见他们穿的都是寻常圆领袍,只是个个戴护臂,腰间佩弯刀。但也有和大煜人明显的不同之处,就是皆未束发,而是将头发编成辫子,几个明显是护卫的壮汉还戴有耳环。

使者见白殊进殿,站起身右手按胸,躬身行了一礼,用流利的官话问候白殊。

白殊拱手回礼,在谢煐身旁坐下。

使者却没有立刻落座,而是面带笑容说出一串恭贺的吉祥话,什么天作之合、龙凤呈祥、举案齐眉、白首携老。背的是挺流利,不过白殊看他神情,感觉他并不很理解这些词的意思,幸好还知道要避开早生贵子。

背完贺词,使者奉上一份礼单“首领说部落里穷,买不起那些精美东西,只能挑最好的土产献给太子殿下,望两位笑纳。”

谢煐示意使者坐,接过冯万川转递的礼单大略看过,又转给白殊。

白殊接过细看,上面写的都是皮毛、毡毯、肉干、乳制品一类的东西,量还不少。若是和那些玉雕摆件比,的确是没那么值钱,但他倒是更喜欢这些,实用。

旁边谢煐则在问使者“听闻你们过黄河时遇到涨水,是在什么时候,可否具体说说当时情形”

使者回了个日期,再比划着说“当时河水很浑,水流非常快,就像是河神发怒了一样。和我往年过河时相比,水面宽了能有一半。而且还下雨,我们到时雨已经小下来了,当地人说前几天一直是大雨。

“河水涨成这样,根本没船家敢出船。有船出也没人敢坐啊,眼见着船一出去就是要翻的。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在河边的小镇住着,一直到水流慢下来,才搭船渡河,结果就晚到了几日。”

谢煐点下头,又问了他们在驿馆吃住如何,是否需要帮助,才让冯万川领使者去用饭。

使者却坚定拒绝“我们祭司反复说了,我们只是来送礼,绝对不能在太子殿下这里用饭。驿馆那边很好,我们回去吃就行。”

冯万川听得哭笑不得。想来祭司是预计他们大婚前到,怕他们在大婚时来吃宴,才特意如此交待。

不过既然使者不愿,谢煐自然也不勉强,只道“这两日我让人备些回礼,劳你们捎回去给葛西尔。”

使者痛快地应下,接着让身后护卫解下身上包袱,将里面的一个小木箱交给谢煐。

“这个不在礼单上,首领让我在离开前再交给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与楚溪侯一同打开对了,最好是旁边无人的时候。”

这话说得转递的冯万川都不由得顿住动作,盯小木箱的表情像是在盯什么危险品。

谢煐却是淡定地接过去放在案上,吩咐他“替我送使者出去。”

完成任务的使者高高兴兴地离开。

谢煐侧头问白殊“可有什么看上的”

白殊抱着猫,笑得眉眼舒展“都是实用的东西,比起先前那些摆件,我更喜欢这些。”

谢煐的面色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缓和些许“那让人都送你院子里。”

白殊眨下眼“这是送我们两个的。”

谢煐“无妨。葛西尔每年年底入京,都会送这类东西给我,我不缺。”

白殊没和他客气,点头应下,又对案上的木箱有些好奇,凑过去细看。

木箱平平无奇,连雕花都没有,只在开口处贴着红封。

白殊奇道“他搞得这么神秘,却连锁都没有”

谢煐一边撕下红封,一边随口应道“这些东西在驿馆都要接受检查,上锁也没有意义。”

正要开盖之时,他心头突然猛跳了下,无端生出种不该打开的预感。

白殊却耐不住好奇,反正冯万川带使者离开后,连原本在殿中值守的东宫卫都退到殿外。他见谢煐不动,催促道“殿下,打开呀。”

谢煐侧头看向他。

白殊回视过去,见那双狭长的凤眸似乎格外地黑,不解地问“不能给我看吗”

谢煐收回目光,深吸口气,缓缓打开木箱。

里面最上方是封信,几乎将下方的东西都遮挡住,只露出两头一截莹白,该是几样玉制品,最下面似乎还压着一本册子。

谢煐迅速合上了盖子。

白殊再次眨眨眼。

谢煐将木箱抱起,脸色有些沉“该是葛西尔给我的信,我回书房去看。”

白殊也没坚持。

两人一个抱着黑猫,一个抱着木箱,一同走出正殿,在岔路分了道。

白殊抚着怀中黑猫背毛,问小黑“你看清是什么了吗”

小黑作为ai,对瞬间信息记录得很完整,搜索片刻,回道“从信封下两头露出的形状比对,相似度最高的物品是玉势。”

白殊“”

那位葛西尔首领,真非常人也

谢煐抱着木箱回到书房,没让小厮们跟进门。想了想,他又转进晚上休息的隔间,才坐在案前打开盖子,取出那封信。

葛西尔的字一如既往地差,谢煐辛苦分辨着,才勉强看懂。

上头给谢煐分享了不少经验,最后还着重强调,听闻和他成婚的人身体弱,所以特意给订了一套暖玉的,并且让他好好研究图册,免得弄伤人。

谢煐放下信,视若无睹地推开几只玉势,抽出最底下那本春宫图拉展开,一点点细细查看。

最终,他拆了一边封盖,用匕首划开,从里面取出一小张纸。

这张纸上的笔迹便工整许多,明显是祭司代的笔,内容只有一句话我逮到了当年跑掉的一个家伙,问出点事,史更汉那老贼果然没死

谢煐看着纸条沉思片刻,取出个火折子把它烧掉。

他将画册恢复好,放回木箱中,合上盖子盯了良久。

最终,谢煐还是抱着木箱坐到床上,敲开一处暗格,将木箱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收进暗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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