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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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宣帝有意将羽林军叛乱的事情压下去。

西山猎场的尸体都被清理干净，其中大多是丫鬟和侍卫的尸体。罹难者中地位最高的是大皇妃，她从嫁入皇室那天便被视作不祥之人。顾景彦与她并无太多夫妻情分，故而对她的死并不在意。

遇难者中还有一些官员的妻室，但叛乱一事关系到皇家颜面，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发丧，只能草草下葬。

西山猎场的变故给沈书允带来了极大的冲击，这些天她更加勤奋地作画，试图用忙碌阻止她记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唯一的好消息是，梁红鱼和云谦公子的婚约解除了，柳绍娘带着司马云谦来瑞王府道谢。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闹了场乌龙，云谦公子的心仪之人从一开始就是柳绍娘。

柳绍娘将两封喜帖递给沈书允和梁红鱼，“我和云谦的婚事定在了两个月后，母亲来信说一切从简。可惜她身子不好，还要照顾祖父，不能来京城一叙。”

梁红鱼用笑容掩饰心疼，“舅母虽远在苏州，但京城还有梁府为你主婚。女子成婚乃是大事，岂可从简？”

她看了眼司马云谦，略带恐吓道：“必须要风风光光的娶，不可亏待了我妹妹。”

司马云谦颔首称是，“我定会全心全意地待她，决不辜负绍娘的心意。”

柳绍娘的身世说来坎坷，她七岁时就没了父亲，柳母又体弱多病不能理事。她小小年纪被迫懂事，帮衬着年迈的祖父打理柳府上下。

直到这两年梁红鱼的母亲回娘家理家，柳绍娘才从家族杂务中抽身出来。梁红鱼对这位表妹甚是疼惜，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梁红鱼也会想办法给她摘回来。

得知她成亲的消息后，梁红鱼便坐不住了，恨不得飞回梁府立刻筹备成婚事宜，沈书允瞧她像热锅上的蚂蚁，笑着揶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成婚的是梁姐姐呢！”

“我吗？远着嘞。”

白先生已备好了去梁府的马车，梁红鱼挥手与她道别。分开后，沈书允又回到兵械库继续作画。

她画的是连载漫画，第一篇章差不多快完结了，再稍加润色就可以送去文山印书厂了。

王府密室里，顾溪和与影子周演商榷接下来的行动。

那夜形势所迫，向来藏在暗处不参与纷争的桃花源，变成了明面上的势力，就连武宣帝都有意拉拢。

影子周演婉拒了武宣帝的招安，那夜护送武宣帝回宫之后，就带兵赶回桃花源。这些天桃花源接连收到了很多拜帖，包括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势力，甚至连天机阁和百闻坊也送来邀约。

京城多方势力都紧盯着桃花源的行动，顾溪和想要隐藏身份可谓是难上加难。他吩咐影子周演道：“最近不要来王府，那些邀约你可以接，但是不要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桃花源暂不站队。”

影子周演回道：“王爷您安心养伤，弟兄们定然能撑到您归来的一天。”

顾溪和算了算日子，离洛神医所说的两年期满，还差一年零三个月，他点头道：“周将军，辛苦你了。”

鸿文殿内，顾溪风读完手上的信，转手递给顾景泽，“你觉得，周演是个怎样的人？”

顾景泽读完信，沉吟道：“人做事，或为利，或为义。早在鄂州的时候，周演便帮了你我大忙，其实他本可以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的。西山一事，他也没有趁火打劫，甚至不图名利。或许，桃花源真的是江湖义士。”

顾溪风冷觑他一眼，“给你的信你白看了？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羽林军叛变，周演的人刚好埋伏在附近？依我看，只能是早有预谋。”

顾景泽耸肩道：“这当中虽然疑点重重，但从结果来看，桃花源并未从中捞到实质的好处。我想不通，他们在预谋什么。”

“或许可以换一个角度考虑。”顾溪风手指轻点信上的几个字。

顾景泽诧异道：“瑞王妃？”

顾溪风瑞凤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神色讥诮，“周演想救的人是她，救你我不过是顺手罢了。至于他们为何提前埋伏，你不妨想想狩猎之行，谁才是折损最重的那一个。”

顾景泽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道：“你是说……老二？”

“你还不笨，”顾溪风说着，将那封焚毁，“这个沈书允还真是不简单啊，三哥若有机会，可以去会会她，看一看究竟是你的美男计厉害，还是她的美人关更胜一筹。”

顾景泽：“……你可太损了。”

自从顾景泽在灵音法师那里吃了亏，顾溪风一有机会便含沙射影的奚落他。

沉默间，侍卫陈安敲门而入，“殿下，去相府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顾溪风应了一声，拿起桌边的小匣子，起身道：“我去相府一趟，你自便。”

顾景泽微微挑眉，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老四的损恐怕只有更为骄纵跋扈的沈书言才能治得住了。

知道她受伤，老四这是上赶着去相府献殷勤呢！在他奚落旁人的时候，哪里会意识到自己的半只脚也陷在情关里头了。

永华园内，顾景陌再次将端来的药碗拍在地上，“滚，都给我滚！”

殿外，高公公手捧圣旨，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尖利瓷片，“陛下有旨，二殿下护驾有功，擢封为安王。”

顾景陌神色颓然的坐在床上，二皇妃跪在地上替他接旨，“儿臣谢过父皇。”

高公公语重心长地看着顾景陌道：“安王殿下还是看开些吧，陛下说了，安字有安稳之意，愿陛下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顾景陌咬着牙回道：“儿臣谢过父皇。”

送走高公公，二皇妃重新把汤药端到他面前，哀求道：“殿下，您多少喝一点吧，日子还得继续过啊……”

顾景陌眼中含泪，二皇妃将圣旨拿到他面前，“王爷您看，如今您也有封号了，您从前盼着的事情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顾景陌愤怒地推开她，“受封的皇子只有两个，一个疯子一个瘸子！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安王、安王！我这辈子只能安安分分的当个王爷！这就是父皇的意思！”

他情绪失控，捧着脸哭泣道：“毁了，全毁了！”

可笑他多年的精心布局，全都毁于一旦。他不甘心，明明有那么多人都在狩猎场上，为何只有他中了毒箭！

阴谋，一定是阴谋！是老三，还是老四，抑或是大哥？他们一定是趁机来针对他的！

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贴身侍卫闯进殿中，凑到他身侧耳语几句，顾景陌双眼通红，“查，查不到真凶你提头来见！”

二皇妃惊惧地坐在地上，顾景陌狞笑一声向她招手，“药，把药给我！”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死去的，他要报仇雪恨！

二皇妃面露惊喜之色，“妾身这就吩咐人重新熬一锅。”

妙算阁内，送花的小厮将一束木芙蓉插入花瓶，而后递给白竹一封信，“白先生，桃花源还是拒绝了我们的提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白竹沉默片刻道：“周演撑不了多久的，在这个非友即敌的京城，即便天机阁不出手，其他人也会出手。只要握紧夫人这块筹码，他总会自己找上门的。”

院子里的落叶越来越多，某日沈书允推开窗子，在窗边的落叶上看到了厚厚的白霜。等到她画完漫画第一作的时候，立冬已过。

画完之后，她将画稿放进箱子，第一时间赶到了文山印书厂。毕升师傅看到她后，热情将她带到一个大圆盘之前，“多亏了王妃的点子，我才想到了胶泥活字印刷。再配合着能转的圆盘，的确提高了印刷速度。”

沈书允触摸着那一排排活字，心里有感动有骄傲，历史前进的契机竟会与她的命运相连，她盈盈一笑，“都是毕师傅的功劳，印刷术的未来还握在您的手里。”

毕升挠着头谦虚道：“小的何德何能？”

沈书允又道：“我今日来，是有新的事情要拜托您，想请您帮忙印刷漫画。”

“漫画？是新的话本子吗？”

沈书允打开箱子，拿着画稿耐心地向他解释。

大周流行的话本子虽以文字为主，但也会配有插图。沈书允所说的漫画则是以画面为主，文字为辅。以话本子作类比，毕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夫人是想用画面来讲故事。”

沈书允点头道：“大概是这个意思。”

考虑到大周的印刷条件，彩印技术拙劣，沈书允画的是黑白漫画，毕升仔细看了一会儿，回道：“包在我身上吧，不过漫画的印刷难度比寻常话本子大得多，一时半会儿赶不出来。”

“我不着急，您慢慢印，比起效率，我更看重质量。”

毕升笑道：“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纸鸢将一个钱匣子捧给他，“这是定金，待事成后夫人另有重赏。”

毕升弯腰接过匣子，“谢过夫人，小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告辞离去，临行前毕升问她，“对了夫人，署名还是留贰叁零吗？”

这次想起她熟悉的室友们，沈书允没有伤感，只有想念。若是被她们知道了她现在的心情，大概会骂她一句见色忘友吧。

她杏眼弯起，点头道：“嗯，还是贰叁零。”

回去的路上，沈书允格外开心，纸鸢好奇地望着她，“夫人您一路都在笑呢！”

“因为遇见你们，所以开心。”

纸鸢害羞得低下头去，小声道：“我也替夫人开心。”

待回到王府，却见柳绍娘满脸泪痕的站在院子里，沈书允的笑容凝住了，“柳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柳绍娘脸色煞白，红着眼道：“梁府被抄家了，是圣上下的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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