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汉(二十二)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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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人做非常事,非常者,不可以常理度之。
笨蛋,也是非常人的其中之一。
老赵定睛一看,但见那人身穿灰僧袍,身材矮小,竟是目标王文汉!万没想到王文汉居然胆敢去而复返,飞走的熟鸭竟然自己又飞回来,老赵满是鲜血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就说你没那麽聪明,回来陪忠强一起送死。」
王文汉本依言从後门逃跑,但逃至半途,内心背负着一条人命的愧疚感,使得他耳边眼前尽是忠强的声影,虽是直肠直肚,他也能分辨是非善恶,弃同门於不顾,是对的吗?说是为了大局着想,但若连一条人命都保不住,又有甚麽资格明言大义?越想心越慌,心越慌,脚步越慢,最後煞然停步,翻身回头。
这时听老赵所言,便知忠强已死,悲愤交集,只紧握双拳,愧愤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害死了一条人命。
他徒自悲愤,忘记强敌在前,理应严神戒备,不露破绽,老赵双眼凶光一闪,飞指相攻,王文汉惊觉回神,但觉眼前指影漫漫,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向自己身上要穴点刺而来,忙挥掌举拳挡架。
但见老赵始终不将招式用老,指至中途,便突然变招,似是有意戏耍折辱,王文汉本自惊怒交并,这时乍逢强招,应接不暇,脑中闪过初学乍练的「大无量手」,不及细想,双臂连环画圆,如拍烟散雾,如鹰翅乱扑,掌势虽乱,所画出的圆形掌劲却自然而然的封住指招来路。
老赵惊呼一声:「千手如来!」吃惊讶异之余,赶紧化繁为一,加重指力,狠指如剑猛点,王文汉看清虚实,侧身沉腰,左掌上托,格开刺来一指,接着顺势一招「灵汉推山」猛撞他胁下,不料老赵左手指早已横着等在胁下,王文汉临阵变招,脚踏回首步,大无量手一掌化三,直击老赵背部。
这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老赵回身不及,只好向後以一招「力劈山岳」化解。一个劲实意坚,一个心灵智巧,这边一个正气灵汉誓驮天,那方一个叛师背门夺书卷,一个掌出神罡,拳出灵汉,斗遇凶险,无量顿现;一个指带拳掌,刚中带柔,千变万化,绵密无间。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酣战多时,老赵逐渐看出他招式生疏稚嫩,心起一计,当下一边相斗,一边慢慢退入石庙。王文汉见他退了几步,以为他年衰老迈,气力不长,已显败象,精神一振,连连进手招式,抢占上风。
两人一路打到石庙大厅,这时老赵突然抽身疾退,屋内视线晦暗,陡然失了敌人,王文汉略为停滞,突见一人从暗处向他扑来,临近一看,竟是一具浑身是血的屍体。
王文汉一见那屍体,失声叫道:「忠强!!」赶紧收回打出的一拳,双手接住。就此一滞,但觉脖子一紧,被老赵粗大的手臂狠狠锁住,双双跌倒在地。
原来老赵正是看准他不忍对同门师兄下手,即使是屍体也不例外,便以忠强作为诱饵,一举擒拿。王文汉不料他如此卑鄙,竟以死者作为取胜的工具,双手连挥,却於事无补。
但听老赵狞笑道:「忠强怎会相信你这只蠢猪,刚发现加工厂里有梵林武僧的时候,我还吓了一大跳呢……」
王文汉只觉呼吸困难,力气随着不停挣扎逐渐减弱,意识一点一点消失,却仍听老赵的邪言**:「喔!忘了告诉你,我猜现在我的人已经把你老婆小孩都给拦下来了,我可不能让你们毁了加工厂这只金母鸡……」他见王文汉始终不愿放弃挣扎,狞笑道:「放心!你的一切我都会好好照顾,包括你那漂亮老婆……嘿嘿嘿,我绝对会好好跟她乐上一乐的!」
王文汉一听,怒火更炽,挣扎更剧,奈何老赵手臂如铁箍般夹的死紧,任他如何挣扎,也难动其分毫,气力随着挣扎越剧,流失越快,直到眼前逐渐模糊,王文汉心中不断对自己呐喊,绝不能睡着,因为只要自己失去意识,妻儿的性命也会随之逝去。
往日总总,就在这刹那间,晃眼而过,拜师梵林,还俗归国,结识发妻,成婚生子,妻子的温柔体贴,儿子的顽皮捣蛋,牵绊最後一丝清醒,对妻子的月下承诺,与儿子一起习拳练功,支撑即将消失的意志。
「玉莲……佑斌……佑圆……」不认输的父亲终於发出最後一声呐喊。
就在这时,就听老赵惊呼一声,手臂略松,空气入体,唤醒王文汉即将消逝的生命,他隐约看见本倒在墙边的忠强,那沾满鲜血的嘴角带着一抹安详笑意,但眼睛却睁得老大,直瞪着老赵。
这画面诡谲悚然,连意识模糊的王文汉也被吓醒了几分,随即一个念头如晴空霹雳般射入他的脑海:「反击!」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灵感,王文汉身随念动,右手屈指成爪,翻身出爪,说来也巧,这一爪下去,大拇指恰好爪中他的膻中大穴。但听老赵惨声大叫,砰的一声,老赵体内劲气四散,口中散出血花,如同一颗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颓然坐倒,瞪着一双惊骇莫名的眼睛,看着王文汉。
一爪竟有如斯威力,不只老赵心惊,连王文汉自己都吓了一跳,莫名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为何如此。
「梵林……龙爪手……你……怎麽可能……」老赵彷佛乍然老了数十岁,摀着胸口颤声道。
王文汉正自惊骇,听那「龙爪手」三字,这才恍然大悟,喘着气说道:「这是我儿子教我的!」不料乳儿胡乱戏耍的招式,竟在关键时刻救己一命。
老赵大吼一声,奋起余力,举拳打来,做最後反扑。王文汉吃了一惊,想起梵林因他而灭,师兄遭他所杀,家园更差点毁於其手。没想到此人还想为恶,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气蔓延全身。大无量手荡开左右攻来的拳掌,接着左拳右掌伴随师门之恨、同门之仇,连环宣泄而出,狠狠打在他的胸腹上,但听骨骼碎裂之声搭配老赵的惨嚎不绝於耳,灵汉染了一身鲜血。
一拳接着一拳,老赵的惨叫声逐渐变小,到最後只剩下似有若无的呵气,直至生命终点,不可置信的双眼仍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飓风过後的肃静席卷王文汉,他看着颓卧墙边的老赵,感叹恶念犹始贪嗔痴,摇了摇头,回头看向忠强,但见忠强双眼重新闭起,彷佛回复平静安详的沉睡。方才的睁眼瞪视,好似只是一时的回光返照。
王文汉心生感念,恭敬跪下,向忠强的屍身拜了三拜,喃喃说道:「多谢净觉师兄相救,愿师兄早归净土、永升极乐。」随即想起妻儿有难,抱起屍体,大步出寺,辨明方向,疾步赶往。
黑夜垄罩,夜路难辨,王文汉不辨东西,扛着忠强屍体胡瞎乱走,好不容易才找到薰风森林中央的明灯丘。正思索该往哪儿找妻子去,突然人影闪出,三名身穿蓝衣白袍的年轻人将他团团围起。
王文汉吃了一惊,答话不及,对方一人先行开口问道:「请问你是王文汉先生吗?」王文汉点了点头,正待说话,便听一女叫道:「是他!就是他!老公!」说着丘上闪出一人,杏眼朱唇,俏脸略带憔悴,不堪一握的身躯扑入王文汉胸怀中,正是发妻潘玉莲。
王文汉重拥天伦,只觉一切如梦似幻,正想开口关心,却听潘玉莲惊呼一声,指着他背上的忠强问道:「他怎麽在这里?」
於是王文汉将事件原委始末全盘托出,说至石庙师兄传艺托付,回魂相救,忍不住红了眼睛。潘玉莲感念其恩,所幸丈夫平安无事。
这时身旁一名蓝衣青年问道:「对不起……请问刚刚王先生说那个石庙在哪里?」
王文汉心起奇怪,便说了大概的位置,三名蓝衣青年互望一眼,眼神各自一惊。王文汉甫经大难,未有注意,问道:「请问……几位是?」
那蓝衣青年惊觉自己冒昧,便拱手说道:「我们是玄真道的弟子,因为老师有事托付,所以出外北上,中途遇见狂战帮拦截尊夫人,这才出手,刚刚地方员警已经将所有帮徒押解回城。现在事态平复,我们也该回师门覆命了。」
王文汉点头称谢,目送三人化作三道蓝白光影而去,经过一整天的时间,王文汉一家才终於到达碧莹市,冲进任侠协会的门时,正是神州历215年1月22日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