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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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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崖上人人皆知,如今听风崖上所有建筑的布局走势与设计从何而来。

那是一个或许在有些看来很小很不值得一提的故事,充斥着各种无法诉说。

当年公输师傅用了许多年才打听来白岚的消息,心中感慨万千,纠结了许久才敢上听风崖去见白岚。

在没有上听风崖之前,在深夜的居所里想起以前,那个从前从不会流泪的男子汉清醒了一夜,上半宿在回忆过去,下半宿便在落泪。

月光照耀进的点着蜡烛的颇暗的居室里,黑暗丛生,他悔恨交加的心中在忽然一刻生出花骨朵,记忆里诸多少年郎凌云志气,鲜衣怒马仗剑行过长安道,一首《长相思·江南春》从街头唱至街尾……他们玩笑打闹,天真无邪的时光,却始终是只能停留在当年的慈寰城中了。

得知当年故人未死,就在如今听风崖,公输傅秋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何种方式去见他曾经的以怒目而视后不欢而散的……“朋友”。

只是马不停蹄,马不停蹄。

当年他在那个人最痛苦的时候漂洋过海离开,在得知国破家亡之后,他蓦地便恨自己没有能力去阻止什么,就连人,也救不回来一个。

自此之后,他便找,找,在原来故都废墟徘徊多年,他信着这世上有轮回之能,只要他尚有一口气,他便一直找下去。他是想着只要没找到就一直找下去的,但是他并未想过找到转世之后并不认识他的故人能够怎么办。

他从没有想过他们还能再见面。

多年之后,他鼓起勇气漂洋过海,从遥远湖州前往雍州,而后孤身一人连夜上听风崖。只是近乡情怯。

在到达那个里面坐着他故人的草草搭就的木屋外面,他突然开始害怕,开始紧张,开始不知所措,他迈出一步,便没有勇气再去迈出第二步了。

他忽地想起那个已经去世的最开始与他一起寻找的于世骄,于世骄在临死之前,还不忘狠狠地打他一巴掌,骂说都怪他,不然为什么他们都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就算和太子见面了,太子也绝不会原谅他们。正在他犹豫之间,屋内走出那个与他记忆中容貌别无二致的笑容灿烂的男人。他的容貌没变,但是个子却高了不少。

毕竟当年他去世时,也才十九岁,还没有停止长个子呢。

想到这个,公输傅秋鼻子不知道为何就酸软起来,他看着朝他走近的男人,频繁的眨着眼睛,试图不要让眼泪流下来,只是当那个人叫他的时候,他心里防线骤然溃散,不得不偏过头去抹泪。

“好久不见,公输大哥。”

公输傅秋觉得他就是故意的,这样的称呼,他怎么还担当得起?时隔多年,再次听见他这样叫自己,他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领着公输傅秋进了屋,白岚给几个徒弟介绍说这是他的故人,公输傅秋。当时躲在屋内取暖的几个徒弟看见公输傅秋之后,面上表情掩饰不住的惊讶,各式表情应有尽有,饶是如此,几人还是默契地退了出去,留了空间给他们二人。

几个徒弟退到门口冷得发抖,难过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看师父与故人叙旧,他们觉得还是忍忍便好了,后来也不知是谁先提议的去打雪仗,几个人吭哧吭哧的跑去如今人间雪可在当初只是一片白茫茫雪地的寒冷之境,并且没什么人去的无名地打雪仗去了。

二人多年未见,按理说应当是千言万语无法言尽,刚开始时也的确如此,但是到后来,公输傅秋无法控制的他的当初被众多人所诟病的坏脾气又复发了,他对白岚说的话夹带阴阳,带着怨,没过多久,二人便爆发极大争吵。知晓内情的人不说,不知晓内情的人不敢问。

虽是吵架吵得很凶,但是白岚也没有当即气恼地把公输傅秋踹出听风崖,公输傅秋也在骂了一顿白岚之后没脸皮的窝在听风崖不离开了。

公输傅秋留在听风崖一年多,这一年间,他无所事事,走遍了白岚所圈的听风崖这片地方的所有土地,他这一行为在当时岸原眼里就是来蹭吃蹭喝蹭地方住的,气得岸公子抓耳挠腮,想给那个没脸没皮的公输傅秋两拳。

一年零七个月之后,公输傅秋离开了,再两个月之后,他带着一堆人马过来,让当时白天等人觉得他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意想不到的是,他找来的这些人,他在那一年零七个月见走的路,都是他将在听风崖计算策划的一部分。

他为那时尚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只有草屋三两间木屋一间的听风崖平地起高楼,为听风崖划分了如今几个主要地点的布局……他是听风崖如今所有建筑与花花草草的奠基人。哪怕白天等人并不喜他,但也不得不承认,公输傅秋在这方面的才能无人能比。

把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公输傅秋在听风崖山门外做了一种白天等人都看不懂的拜别礼仪三遍,到了最后一遍时,公输傅秋隐忍的脸庞出现了动容,他看着前方空无一物,但是又仿佛什么都有,他的手还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他低着头,慢慢朝后退去,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和白岚说,就和当初带人来听风崖筑楼没有与白岚商量过一样。

【他的所有几乎都在当年失去,所有也在当年回来,究竟是失去还是回来,他始终做不了权衡。只在后悔与苦痛里一点一点的熬过来,就与你一样。】

白天等人居所在距离御风殿后另一座山上,这里一年四季都在下雪,气温极低、当年公输傅秋将这里按照八卦图方向依次建起各自以八卦中卦名命名,各有千秋的小楼或院落,分别为天乾、地坤、兑泽、水坎、雷震、离火、风巽、山艮,八卦阵前是御风殿,合称“人间雪”。

通往人间雪主院落的路上,白雪皑皑,两边梅花开得甚好,路边除了梅花,亦有梁幼七几个人用法术栽护在此处的其他不宜居冬季却在这白雪飘飘地方的花卉树木,一眼望过去,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给这个白与黑之地地方添了几分生气。

三间四柱七楼石制门牌楼是赤柏先生友情赞助(据说是他从石族兄弟那骗来的),高大秀丽,浮镂刻精细生动,坊壁雕飞舞盘龙,正中门楼两侧石柱边有白岚亲自写的“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两联,正面匾额为“白雪客”,背面为“任逍遥”,皆由已故去的五师兄李承肆所写,从此门楼入人间雪主院落,主院落中,一片南天竹围住一片铺有一条石板路草地,一棵黄色银杏下设有石制桌椅。

从主院落进入圆形长廊,八个院落各在圆形长廊八个方位上。

梁幼七与锦时刚回到听风崖,锦时眼睁睁看着梁幼七拉着他回了人间雪,现在又要拉着他往地坤跑,锦时可不想和七师姐一起去见三师姐,正想溜走,梁幼七把锦时抓了回来,问他:“去哪儿?”

锦时厌着张脸啧了一声,被梁幼七赏了一个爆栗,说:“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七师姐这副样子?”

锦时吃痛,揉着头说:“你与三师姐比,那还是三师姐可怕,三师姐说一不二,她若是要罚我,你也得受牵连。何况三师姐不是只找你一人吗,你拉着我一起去干嘛。”

梁幼七被锦时逗笑了,开玩笑说:“拉你当垫背的。”

锦时没想到梁幼七竟然说出这种话来,锦时握起拳头说七师姐你看看我这大拳头,一拳下去你一定后悔带我来地坤,结果梁幼七化出短刀说小十二你看看我这漂亮的小刀,它最近才开了刃还没有见过血呢,锦时见自己的物理优势已无,目瞪口呆地收回拳头,说七师姐不带你这么玩的,然后使苦肉计抓着梁幼七的胳膊摇晃,可怜兮兮地对梁幼七说:“七师姐,你怎么这样,是谁做你的卧底,是谁给你关于方师兄的消息,是谁每天给你送温暖?……”

梁幼七收回短刀笑着说:“别摇我了,跟我去看看三师姐不行吗?你要是陪我去,过后我帮你去约此樱……”

锦时一听到此樱名字,霎时脸红了,想要捂住梁幼七的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讲那么大声干嘛!”

锦时红着脸,吞吞吐吐:“早知道当初就不与你说了,每次都拿这事儿编排我,开我玩笑。”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你对此樱的情意。”梁幼七说。

锦时: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梁幼七转眼睛,歪头坏笑问锦时:“你每次都这样,喜欢难道是一件很难说出口的事情吗?”

锦时反问她:“那难道像你对方师兄那样的行为是喜欢吗?”

梁幼七霎时微笑凝固在脸上,她回过神来,面对锦时的问题,竟然还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喜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是朦胧的,依据本能的,对一个人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感觉。”

看着梁幼七的表情,看着她把视线移向别处,移向人间雪每一处花草树木,每一处记忆深处,都无比落寞,蕴着伤感:“我好像只是不甘心。”锦时登时不敢说话了。

锦时忽然想到五师兄,那个总是喜欢坐在窗边,靠半个身子于窗上,于光明,半个身子于黑暗,于鸿沟对他们,眺望远处,却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入了神,魂都飞向他方,不知身边有人的“书呆子”“闷包”五师兄李承肆。

方扶南与他容貌相同,却迥然不同。除了容貌,他们二人一点都不像。一点,也不像。

锦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拉着梁幼七的衣角小声说对不起,梁幼七嘴角牵起笑,趁火打劫说既然觉得对不起我,就陪我去找三师姐吧。

虽然、好像、貌似、可能,七师姐这是在利用自己的愧疚之心,但是,锦时认了。

地坤是白天、李今及两位的弟子们一起居住,较其他七个院落,宽阔不少。李今喜养护花草,种了不少瞧着便叫人心生怜爱的花草,如蔷薇、栀子花、迎春花、牡丹、杜鹃之类的。

锦时随着梁幼七进来,讨得李今这一碗茶水后就在两位师姐旁边安分坐着,他不时看两位师姐脸色和眼神交流,面上堆起憨憨的笑容,他并不想知道什么,却不得不坐在这里面对。

和三师姐单独待在一起时,总觉得压力很大,三师姐的气场压着他,眼神瞧着他,他就不由自主的冷汗直冒。那是他从小的噩梦啊。

李今先把王十一要交给梁幼七的手信交给她,而后与梁幼七谈了许多,李今问了梁幼七这几个月的游历,是否有趣,见了什么人等等,梁幼七露出白牙,一一说了,二人谈论得很开心,锦时听得也心痒难耐,在一旁也不时问些问题,他不知道的,他想知道的,他好奇的……都问了。

“三师姐要是这么好奇,自己哪天也出去走走嘛?”

李今笑着说:“不必。”

梁幼七又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说的话也是死的,当不当真无所谓嘛。”

李今转头跟锦时说:“别跟你七师姐学这些,她胡说的。有时候,有些话,别不当真。”李今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梁幼七。

梁幼七沉默,她问李今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一个问题:“那要是以后发生了天大的大事,你和大师兄也不打算出听风崖吗?”

“什么天大的大事需要我和你大师兄出听风崖?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是可以吗?”

梁幼七思考了一下,斟酌字词后说:“天崩地裂,山倒海啸,天降天谴于凡尘,所有的门派都不能幸免于难的时候?你们还可以继续在听风崖里坐视不理吗?”

李今初时愣了一会而,而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觉得梁幼七在与她开玩笑,也就没有那么在意,说:“阿七你脑子里净是些奇怪东西,这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刚刚回来,也累了,先回风巽休息吧,之后再去见师父他们。”

梁幼七被李今拉起的时候还很不服气地说:“三师姐,你不要这样啊,万一呢,你假设一下万一呢,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天’,‘天道’也是假的,而我们所认为的腾云驾雾的真神其实并不存在,大家都是凡人,只是凭借自身努力、资质、运气等等变成如今人们口中常说的‘神仙’,关于‘神仙’,都是人造出来的,他们本质上也不过一群拥有特殊能力的‘凡人’罢了……”

李今对梁幼七这些话一笑而过,捏着梁幼七的脸说:“阿七,这些话自己说说就好了,这世上若真没有神仙的话,那为什么修仙的人趋之若鹜,最后成功的寥寥无几。凡人十数载光阴,但想长生。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你若真信你自己这一套说辞,那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梁幼七一时语塞,与李今僵持在门前:“……不甘心,我不甘心而已,他们都说我不行,我只是想证明我可以,还有……我必须修仙……为了……”

李今看向梁幼七的眼神变得复杂,她并不想说这些,再次转移话题:“阿七,先回去休息吧,你太累了。”

李今的一再坚持,也让梁幼七再次挣扎:“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见过,我听到过他们的计划,我知道他们自始至终都不在乎我们这些蝼蚁……”

李今摆手,扶额,不愿意再听梁幼七说话,示意一旁看傻的锦时:“小十二。”

锦时会意,张开双臂抱住梁幼七的腰,跟李今道了别,把梁幼七往外拖。

关上门,在里间睡午觉的白天走了出来,李今抬头看他,问他什么时候醒的,白天说就在你们三个说君子门的那群君子时,李今默然,她揉捏太阳穴,说这下麻烦可大了,我或许知道阿七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群人了,白天摊手说这也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阿七也是一个成年人了,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不过过了一会儿,白天问要不要和师父说说这件事,李今瞥向白天,笑了笑,说你以为他不知道?

出了地坤,在地坤外长长走廊上,梁幼七亲眼瞧着李今关上的房门,厌烦的啧了一声,她扒开锦时的手:“白锦时!放开我!三师姐看不见了!”

锦时悻悻松开,像只无辜小羊似的低头对梁幼七认错,没想梁幼七没理他,抚平自己衣上的大褶,眉间戾气丛生。

原本她是想回风巽的,只是想想又转身大跨步走向与风巽相反方向的在地坤旁边的兑泽,锦时反应过来,抬头见梁幼七已经走远了,跑步追上去问:“师姐?七师姐?”

梁幼七边走,边喃喃自语:“若是我是离惊玄说的那样就好了,执旗手……殉道者……”

脑中就像炸开一样,梁幼七头疼得够呛,这使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才好专心下来对抗脑中忽如其来的疼痛,神魂中的印记隐隐发烫,这次的疼痛她并不像之前与锦时在木舟上那样轻易可以压制,疼得深入骨髓,无法缓解片刻。

锦时跟在后面,随着梁幼七的步伐,梁幼七停下,他也停下,见前面梁幼七疑是头疾又犯,他才想起梁幼七在进地坤时交给他的任务,他忘记跟三师姐问药了,他拍打自己这没记性的脑袋,跑到梁幼七旁边,他一脸担忧地看着梁幼七,紧张地问梁幼七:“七师姐,你是不是头疾又犯了?”

“我没事,”梁幼七强忍着,“你走吧,我要去找四师兄。”

“七师姐……你还是不要去找四师兄那么快了好不好……看你的样子,你……你先回风巽,我去找三师姐要药,你吃完药,好好休息再去找四师兄吧,你这个样子,让四师兄看见了,他指不定……”

“小十二,别多管闲事。”丢给锦时一记眼刀,把锦时吓在原地,梁幼七步履蹒跚的走了。

看着梁幼七走远的身影,锦时跺脚,反倒跑进地坤去问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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