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流量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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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昂因为太尴尬,送完面包,飞快的跑了。
而从牛肉干到带着飞行标志的饼干,都是可以保存的。
但可爱的小奶狗面包没法保存,不吃就会坏掉。
冷峻之所以周四要回来一趟,是因为今天冷梅就要出院,接回家疗养了,萧文才据说在帮兄弟改房子的时候摔到脚了,来不了,只得他去接姐姐。
冷峻捧着个面包,正在苦恼该不该当场吃掉时,他申请的吉普车已经来了,司机摇下窗户喊“冷队,上车啦。”
示意司机等着,他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大口吞掉了那只松软的,奶香十足的面包。
吃的时候只觉得香甜无比。
但等上了车,他想回味一下的时候,已经想不起面包是什么味道了。
只有一个念头:还想吃
带着满满的饱腹和幸福感,他打开了陈思雨转交他的信。
虽然陈思雨知道,关于吴小婉会调回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白母耳中了,但毕竟人家是亲戚,只凭谣言无法让她们互撕起来。
眼看白主任的大字报贴出去,她的证据也该出手了。
正好周末还有赠票,陈思雨拿着赠票又去找冯霞了,进门先叹气“冯霞姐姐,这周应该是我最后一场演出了,你记得来看,下周吴小婉回来我就没得演了。”
冯霞摆手“小陈,你的消息有误,我听人说白主任跟我们领导夫人赌咒发誓了,说吴小婉会调到申城,不会调回首都来的。”
所以谣言不但已经传到白母的耳朵里,她还质问过白云了
挺好,这证明白母沉不住气,不但没心机,智商也不咋地。
那后天的批评大会,她当主角,也算实质名归。
“是嘛可我亲眼看到白主任拿着三条中华烟去我们文工团的大领导家了,而且我们团,吴小婉的演出服都挂出来啦。”陈思雨一脸迷惑。
冯霞猜测“估计是给别人穿的吧。”
“大角儿的演出服都是按体裁的,各穿各,除非紧急情况下学生会换穿老师的,不然不可能的,这是行规。”陈思雨说完,又搓手感叹“不过只要吴小婉不回来,我还可以继续跳了,真开心呀”
但冯霞一听,就觉得,吴小婉调回来的可能似乎更大呢。
于白父来说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外甥女,如果木已成舟,他肯定不会吭气,但于白母来说,儿子回不来,害她儿子远走的人却回来了,她得多生气
要知道,白父才是局领导,白母是领导夫人,如果说谁想被提拔,白母的面子可比白主任大得多。
冯霞毕竟也三十多了,很想被提拔一下。
鉴于白家姑嫂平常关系就不好,她决定冒个险,直接去给白母报个信儿。
而陈思雨一出来,就又悄悄从大礼堂摸摸回单位,把吴小婉的演出服拿出来烫平熨展,挂到了白毛女化妆间的衣架上。
然后,她把自己苦心搜集来的中华烟烟蒂全放到了墙角的簸箕里。
做完这一切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了,龚主任去总团开会了,不在。
轩昂和宋小玉俩在隔壁弹琴。
宋小玉于轩昂有无尽的好奇,一个劲儿追问关于他妈的事,轩昂呢,闭眼良久,突然叮叮咚咚弹起琴来。
宋小玉一听这曲子怪怪的,就问“陈轩昂,这是啥曲子呀,我咋没听过。”
陈轩昂簇眉头“我自己编的,你当然没听过。这叫,你”
宋小玉一头雾水“我我为什么听起来那么怪,吵吵闹闹的”
轩昂勾唇,得意一笑,不说话。
宋小玉思索半天,恍然大悟“好嘛,你是在嫌我吵,对不对”
据说钢琴家的耳朵都特别敏锐,门没关,陈思雨蹑手蹑脚的进门,本是想唬一唬俩小屁孩儿的,但才进门,轩昂已经回头了“姐。”
这孩子是最了解陈思雨的,也知道她一直在为后天的公开批评会做准备,而本来,于她来说,只要能澄清她的户口问题,她的事业就不会受影响。
但为了他,或者说为了胡茵,她把冷峻从苏国带回来的,胡茵在解放前写的时评文章全挑了出来,并用大字报的形式装裱在了起来,准备周天带到大礼堂展览。
白家人以为后天陈思雨姐弟就会身败名裂。
而哪怕孙团,龚主任等人,也无法把胡茵跟一个革命作家联系到一起,此时总还有些怀疑,以为胡茵不过是写过小小一篇文章。
但陈思雨用大字报的方式,可谓把胡茵参加革命的辛怒历程整体梳理了一遍,等到周末,所有来参加批评会的人,就都可以了解一个具体的胡茵了。
对着宋小玉冷冷淡淡,但对上姐姐,轩昂却显得很热情“累坏了吧,我烧了热水的,快去洗澡吧。”又问“你饿不,要不要我帮你烤面包”
陈思雨对傻弟弟,自然呼来唤去“烤面包就算了,家里脏兮兮的,把地给我重新拖一遍去。”
轩昂乖乖点头:“好的姐姐。"
宋小玉觉得很奇怪“思雨姐姐,陈轩昂在你面前咋那么乖啊”
陈思雨小声说“因为我芭蕾跳的好,他佩服我呗。”
小孩子心无邪,宋小玉也只是想跟帅气可爱,又斯文的小弟弟关系更好点,让他像听陈思雨的话一样听自己的话。待人家俩姐弟走了,转到小院子里,就见这半夜了,陈思雨居然还在卧室里练基本功。
要平常,宋小玉是懒得练琴,也懒得练舞的。
俗话说得好,懒驴上磨屎尿多嘛。
可今天,等龚小明开完会回来,都夜里十一点了,女儿还在压腿。
“乖乖,孩子夜里是要长身体的,还不睡觉,三更半夜的你压啥腿呢,快给我上床去。”龚小明说。
宋小玉努嘴“妈你看,隔壁的灯还亮着呢,思雨姐姐也在练腿,为了向她学习,我也要努力。”
一楼,探头出去就可以看到。
龚小明打开窗户一瞧,果然,陈思雨还在卧室里练基本功。
不得不说,到底是冷团长家的亲戚,冷峻的娃娃亲,思雨不但乖巧还努力,真是优秀的没话说。
龚小明听说梅霜回来了,也听说冷梅生病了,就不知道梅霜能不能接受陈思雨这个娃娃亲,也不知道冷梅的病还能不能好,重返团里了。
愁人呐
第二天一早,才六点半陈思雨就到单位了。
而这时,关于提请歌舞团召开自我批评会,请靡靡舞蹈家陈思雨上台认罪的大字报已经贴满墙了。
白纸遮墙,血红色的朱笔大字,全是靡靡,走资,腐化,堕落一类的字眼,在清晨太阳尚未升起的薄雾晨光中,可真够触目惊心的。
而白母,就在墙下焦急的走来走去。
看到陈思雨,也不尴尬,反而冷笑“你个小果儿,起得倒早。”
陈思雨问“阿姨这是为了给我刷大字报,一夜没睡觉”
“我没那么无聊。歌舞团大门锁着呢,我要怎么才能进去”白母问。
陈思雨的手段太过狡猾,以至于她想不到那个谣言会是陈思雨传的。
而白父冒着全市缺粮的风险给边疆拔粮,也是顶着压力的,粮拔过去了,儿子回不来,下个月市里缺了粮,全市人民还得骂她老公。
所以她心急火燎。
陈思雨懒懒拍铁门“门房大爷,该起床啦。”
白母翻个白眼,指着墙上的大字报说“虽然这些大字报不是我刷的,但我认为你罪有应得,想当初徐莉和白山那么恩爱,你非要从中捣鬼,报应来了吧。”
再一笑“你还四处跟人吹牛,说思想委员会的方主任是你伯伯,我们已经打听过了,呵,你们两家关系离得远着呢,这回,你就等着去边疆吧,我家白山受过的苦,你统统都得受一遍。”
厉害了,白云为了批她,还专门打听过她和方主任的关系
那怎么就不打听打听她改成分的事呢。
陈思雨觉得可笑,故意捏腔调“哎呀,人家好怕怕哟”
白母听她说怕,有点满意,但侧首一看,就见陈思雨一脸轻蔑和得意。
可怜白母个正经人,给这小尖果儿生生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门房大爷睡眼惺松,刚打开铁门,白母立刻挤进去了,上楼后直奔排练间,一把推开了化妆室的门。
赫赫然的,吴小婉的衣服不但被摆在最前面,上面还贴着吴小婉的名字。
白母气的发抖,正好陈思雨也来了,她回头问“这衣服谁挂的”
陈思雨说“昨天来个总团的领导,挂的。”
恰合谣言,白母厉吼“总团的哪个领导,男的还是女的,是不是吕处长”
陈思雨磕磕巴巴“不是。是个男领导,我不认识。”
白母深吸一口气,温声说“你不要怕,仔细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大肚皮,眯眯眼,还是个秃头”
她形容的是总团的鲍副团,而鲍副团,陈思雨在歌剧团的时候曾风闻过,据说他比较照顾舞蹈队,躲他,是舞蹈队姑娘们的默契。
从心理学上来讲,当白母开始这样形容的时候,就证明她在怀疑鲍副团了。
如果鲍副团是冤枉的,他可以清者自清,但现在,陈思雨必须给白母加个码“我没关注过来人长啥样儿,但他走了以后,我扫了好多烟蒂”
白母厉声说“你也就这点出息,烟蒂呢,我看看。”
烟蒂就在簸箕里,十几个,清一色的,全是中华。
中华是每个百货商店门市部一个月只供三条的烟,只有招待所和宾馆才有大批量的供应,而粮食局招待所的,白母给了白主任,让她帮忙倒卖呢。
试问,要不是白主任真送了,谁舍得一口气抽十几支
好嘛,她对小姑子掏心掏肺,有钱一起赚,小姑子却私下捣鬼阴她。
白母疾步匆匆出门,差点撞上一瘸一拐来上班的赵晓芳。
赵晓芳一个趔趄“哎呀”
幸好陈思雨眼疾手快一捞,否则这好容易养好脚的姑娘就又得回家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
首先,白母还没有笨到当场指证,撕小姑子脸的程度。
再,她肯定会找一个不牵涉到丈夫的举报理由。
而想让白家人集体上台挨批,就还得陈思雨来推波助澜。
此时正值大家陆陆续续来上班,陈思雨却悄悄溜了出来,一直跟着白母,就见她走到邮局门口后,快速的往邮箱里丢了一封信,又快速的跑了。
要陈思雨猜得没错,那封信就是她寄给思想委员会,举报小姑子的。
而想让白主任一家明天就上台挨批,剩下的事就该陈思雨干了。
先回趟家,喊上轩昂,整理好为胡茵所做的申辩大字报,坐公交车直奔思想委员会。
俩人刚进胡同,轩昂说“姐你看,冯修正,咦,好臭”
陈思雨一看,还真是冯修正,一身钢铁工人服,站在思想委员会的大门外,帅的跟尊雕塑似的,而他的手下们进进出出,正在挑大粪。
“姐,这家伙可太聪明了,挑粪都会找好地方。”轩昂感慨说。
陈思雨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北城第一的名将。
不比虞永健是部队子弟,心眼耿直,只会在自家家属院里掏,他会表现,专挑思想委员会门口的。
看到陈思雨,冯修正笑“这不咱的小喜儿,来,坐下歇会儿”
原身就没给过他好脸,陈思雨自然也不给,一惯的傲气凌人,走了。
冯修正热脸贴了冷炕,一脸尴尬。
方主任案头举报信堆积如山,每天光是阅读信件就是个浩大的工程。
看到陈思雨才想起剧本“要不是你来,我都忙忘了,你的剧本我带到市思想委给领导们审过了,掏大粪不太雅观,名字换成我为祖国学雷锋,剧本也得改,掏大粪改成劈柴,倒煤球和打流氓,你们就可以排练了。”
关于新剧本,之所以叫掏大粪,是为了恶心那帮小将。
陈思雨所编的,五分钟的舞蹈就是把各种劳动融入到舞蹈中进行表现的,学雷锋也恰合主题,她点头,乖乖巧巧“好的。”
“男主角的名字要换一下,换成冯修正。”看陈思雨一脸惊讶,方主任解释说“我家小海也是首军院的小将,用虞永健,我有任人唯亲之嫌。”
陈思雨心说怪不得冯修正笑的那么狂野。
但是,当男主的名字改成冯修正,虞永健的十车粪岂不是白掏了
不过虽替虞永健惋惜,再想想他曾害死胡茵,陈思雨心里就又平衡了。
就算他的报应吧。
方主任又笑呵呵的捧出新户口本,轻拍“关于白云实名举报你的反应信,我已经接到了,明天就在你们大礼堂召开批评会,不过你不用上台,届时只要我拿出户口簿,你们就清者自清了。”
陈思雨正好把自己做的一大沓剪报式的大字报捧给方主任,并说“这是我们专门搜集的,我继母在解放前,于报纸上刊登的各种文章,麻烦主任您到时候也展示一下吧。”
她做的很巧妙,是先把文章粘贴到白纸上,再把白纸,又用浆糊粘贴到了一面用旧床单剪成的大横副上,这样,想展示的时候只要拉开挂起来就可以了,等展示完,卷起来就可以收走,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护稿子。
方主任一看那密密麻麻的文章,声音都变了“我以为胡茵顶多写过几篇稿子,瞧这篇幅,她的作品都可以出一本书了呀。”
“麻烦方主任为我们费心了。”陈思雨把大字报卷好放到桌子上,示意轩昂先出去,这才要闷声办大事。
掏出一封自己写的举报信,她说“主任,有一位善良的女性给了我这封信,说想检举白云白主任,请她明天上台自我揭发,您看看信呢。”
这年头,你可以公开贴大字报,也可以匿名悄悄贴,可以实名举报,也可以匿名声讨。
而只要有人提出来,让某某上台做自我揭发,那个被点到名的人就必须上。
白云就是卡着这点要整陈思雨。
陈思雨如今做的,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在外人看来今天是批评会,但于陈思雨姐弟,今天是正名会。
既是正名会,自然要有个崭新的面貌。
陈思雨把自己的新衣服改小了一点,给轩昂穿着,而她,则花三元钱又问单位买了一套。
人靠衣装马靠鞍,俩姐弟一样的绿军装,一样的俊俏。
批评会得到晚上才开。
而我为祖国学雷锋,虽然只是五分钟的舞蹈片段,但需要一段配乐。
目前,因为上山下乡政策,歌舞团的闲职,比如作曲家,就全被下放去劳动了,陈思雨找到龚小明,问她能不能联络一个作曲家配首曲子出来。
龚小明说“作曲家们在乡下没有乐器,谱不出好曲子来,就用白毛女,或者红色娘子军里的选段,随便配配就得。”
这年头,大家忙着闹革命,艺术方面是能凑和就凑和,因为各种原因,已经不愿意再创作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二三十年间,文化会贫脊到,只剩八大样板戏的程度。
正好轩昂坐到了琴边,男孩轻轻摁琴,倾刻间,一段欢快的乐曲已经倾泄而出了,这乐曲太美妙,陈思雨蓦的的侧耳,就见弟弟眼中有神,眸中有彩,轻弹琴键,顿时,欢快的琴曲继续。
宋小玉凑了过去,望着轩昂。
轩昂也盯着她,再弹,这回他再没有停,连续弹奏了起来。
乐声像小鹿奔腾,又像春天鸟鸣,沃野春风,百花盛开。
龚小明一听“这曲子好听,轩昂,这叫什么名字”
轩昂腼腆一笑,说“我自创的,针对此时此刻,有感而发的。”
龚小明本身是个半调子钢琴家,慢慢的也看出来了,轩昂这孩子于钢琴有着极高的天赋,一个12岁的男孩,独立接触钢琴还不久就能自己谱曲,要好好培养,其前途不可限量。
按捺着心头的激动,她问“你自己能不能写,能就把它写下来,不能的话我帮你,试试吧,也许能过呢。”
轩昂的心怦怦直跳,点头“我自己就可以。”
弟弟还小,还傻,陈思雨不傻,她说“主任,要是团里采纳了他的曲子,可以署自己的名字吧,团里会给报酬吧。”
按理来说,因为多加一个人就要多加一道审批手续,龚小明为嫌麻烦自己,不想承诺的,但因为陈思雨,她家宋小玉最近琴也愿意练了,舞也愿意练了,龚小明自然也就不怕麻烦了。
她说“只要能采纳,我会帮忙争取的。”
听到隔壁响起哐哐的踹门声,陈思雨赶忙开门,一看,就见有一个解放脚,二刀毛的老太太,带了俩小媳妇儿,因为拉不开门,正在用肩膀撞门冷梅家的房门。
一小媳妇理智点,说“妈,咱不撞了吧,万一撞坏了门,我大嫂生气了,又嚷嚷闹闹的,要跟我大哥离婚呢,咋办。”
另一个牙尖嘴利,人也泼辣,说“就算要离婚,如今不还没离嘛,天晚了,咱又回不了家,不撞开门进去,难道晚上睡大街。”
老太太撞不动了,示意俩儿媳妇帮忙撞,自己弯腰大喘气。
陈思雨了然,这是冷梅的婆婆和两个妯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来,但今天,她们想暴力开门,继而睡她的房子。
她关上龚小明家的门,清咳一声“大娘,从哪来的呀这是”
这老太自然是萧婆子,是听说儿媳妇出院,回家后才来的。
去空院看儿媳妇,一言不合被梅霜给赶了出来,天晚了,没有班车可回家,想在冷梅这儿住一夜,因为没钥匙,就想砸坏了门进去。
卸了肩上的干粮兜,从中抓出把花生来递,说“闺女也是歌舞团的人吧,我是梅副团长的婆婆,你甭怕,这就是我家,我砸门是因为忘了钥匙了。”
另有个儿媳妇说“这是我们的家,我们随便住,你快走吧,甭看热闹了。”
陈思雨笃不准这婆子知不知道冷梅有肺结核的事。
但看得出来,她跟毛姆一样,属于极端护短,且在生活中没有边界感的人。
冷梅家里挂的画儿,摆的书,连带沙发,摆件什么的都很贵重,别这婆子进去,给一搬而空可就麻烦了。
“咳,咳咳”她不说话,只咳嗽着往萧婆子身边凑。
萧婆子看这姑娘脸色春桃似的,瘦嘛,瞧着不甚健康,就问“闺女你咋净咳嗽,是不是着凉了,你离我远点儿,小心感冒传给我。”
“我有肺结核,咳,已经传染了七八个人了”陈思雨说着,直接贴萧婆子身上了。
萧婆子给吓的当场色变,转身就跑“肺痨你你离我远点儿。”
“大娘,我就住一楼,你别跑呀,咱以后当邻居”陈思雨撇了萧婆子,去扑俩儿媳妇“嫂子,咳咳,我好喜欢你们呀”
这下可好,俩小媳妇儿也给她吓的,哭爹喊娘的跑了。
贴的公告是晚上八点召开批评会,但六点钟思想委员会的人就来布置现场了,当然,把胡茵的文章大字报也展开,挂到了入口处。
陈思雨还替胡茵做了一张简介,把她的生平,以及古月这个笔名的由来整体做了一封简介,还贴了一张胡茵的照片在旁边。
这样,每个来现场的人在进门前,就可以先了解一下胡茵了。
方主任是七点到的,白家住的近,白氏姑嫂一直关注着这边,在等大领导,看他来,自然也一起来了。
此时她们当然还是一对好姑嫂,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
俩人早打听过关系,知道陈思雨和方主任没有亲戚关系,而陈思雨又跟歌舞团的人说过,方主任是自己的伯伯,这个叫狐假虎威给自己贴金。
批评会还没开场,白云就想拿这事儿先做个彩头,先好好的臊陈思雨一臊。
迎上方主任,她笑着说“方主任,您怕还不知道吧,这歌舞团啊,有人狐假虎威,在冒充您亲戚”
方主任正在观看会场的布置,看到来的是白云,正好拿出举报信“白云同志,咱们今天接到一个针对你的匿名举报,你也得做个自我批评,你看是思雨先上,还是你先上。”
白云一愣“啥意思”
一工作人员解释说“因为是匿名信,将由我们主导批评。要是您想先上台自辩,我们现在就读信,要是您想主导陈思雨的批评会,咱就一会儿再读也行。”
正所谓天天打鹰却被鹰啄了眼,白云目光一厉“谁举报的我。”
工作人员解释“是匿名信。”没有署名的,都叫匿名信。
白母很是惊讶,因为她早晨才寄的信,她以为等信到思想委员会,再被打开,至少要三四天的时间,却不料,自己的信这么快被接收到了。
也没想到,白云会在今晚就上台,接受批评。
不过她很镇定,因为为怕查到她,信是她找人代笔写的,笔迹都不是她的。
白云目光四扫,正好捕捉到陈思雨。
双目迸火,她最先怀疑的当然是陈思雨,因为人们相互举报,相互诋毁在这年头是风气。
陈思雨却是看白母“白阿姨,您今天起那么早,原来是去寄信的呀。”
白母没啥城府,人也太冲动,立刻反驳“胡说,我早晨就没寄过信。”
“我去邮局的时候明明看到您寄信了,我家轩昂也看到了呀。”陈思雨说。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没有就是没有。”白母的表情愈发不自然了。
脸上只差飘四个大字做贼心虚
白云已经拿到举报信了,粗粗扫了两眼,此时可顾不上辩笔迹,看邮戳啥的,只见举报理由是私囤眼子票,倒卖粮食,非法贿赂文工团的鲍副团长,违规调吴小婉去申城。
这一样样,都是除了自家人,别人所不知道的。
白云顿时睚眦并裂,摔信就骂“嫂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家白山家暴爱人徐莉,在出国访问期间娼,我举报过吗,我没有。眼子票和粮食倒出去,明明是两家受利,你为什么悄悄举报我。”
白母一听不对,忙摆手“不是,我没有举报你倒眼子票的事,我举报的是你家小婉和鲍团长有婚外情,不正当关系的事。”
可她这不就等于间接承认了
承认自己确实举报过。
陈思雨添油加醋“天啦,不会吧,鲍团长都快六十了吧,怎么可能跟吴小婉有婚外情,不可能吧,鲍团长能当吴小婉的爸了”
白云愈发气的颤抖,因为鲍团长是个老色坯,原来就悄悄骚扰过吴小婉,而最近,为了把吴小婉调到申城,白云不但给他送了好多眼子票,而且也被他上下其手过。
所以鲍团长于白云和吴小婉母女来说,是个肮脏的屈辱。
她的亲人,她的嫂子,却用那个屈辱,想把她打进十八层地狱。
白云双眼血红,高声尖叫“嫂子,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家小婉是被你家白山强奸的,你们为了把白山调回来,不惜公器私用,违规给边疆调粮,我不过想把小婉调到申城,你居然栽赃,诬赖小婉,我我跟你拼啦”
双手化爪,她已经朝着白母抓过来了。
这才七点,文工团的领导,想观看批评会的观众才在稀稀拉拉进场。
包大妈终于有了一场批评会,举着小喇叭,也才刚刚雄赳赳气昂昂的入场。
白母一躲,白云一把打掉了她手里的喇叭,挠的包大妈找不着北。
陈思雨手疾眼快,把喇叭捡了起来。
当一个角儿手里有了喇叭,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举着喇叭高呼“白主任,快别打啦,白阿姨写举报信也是为您好啊,她是不想您继续犯错,倒卖眼子票和粮食才举报您的,她没错。”
这算什么智障言论
白云厉声说“嫂子,这些年冒着被联防队抓的风险,我走街串巷卖眼子票,你和我哥呢,坐地收钱拿好处,你有什么脸举报我”
陈思雨适时递过小喇叭,于是大礼堂外面的人全听到了。
白母恨不能浑身是嘴,但越描越黑,只能连连后退。
正好文工总团的齐团长,鲍团长,吕处长等人也刚刚到,而喇叭开启,就意味着事件开场,他们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事关陈思雨,北城但凡有点名头的小将们也全来了,人手一辆二八自行车,本来怕自行车被人偷,要大铁琏子拴起来的,此时一听声音,也顾不得了,随便一扔,全朝台阶上涌着。
人源源不断的挤进门来,将两个势如饿狼的女人围在中间。
白母一看事态控制不住了,怕影响到丈夫,忙抢过喇叭说“白云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和你哥可不知道什么眼子票,你自己倒卖票据,可不要给我们栽赃。”
作为姑嫂,平常拌拌嘴没什么的。
可作为一家人,嫂子平常可没少拿钱,拿了钱之后却把罪责全推给自己,白云气的浑身发抖“嫂子你狼心狗肺,你没有良心。这几年倒卖票据,你拿了一万多块,你还有脸说事是我一个人干的”
白母只拿现金,而且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去拿,在她想来,没有人证物证,钱她也是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就算白云举报她,她也不怕。
眼看小将越围越多,她怕。
就心一狠,推小姑子“对,就是你一个人干的。”
白云自认为,她在此刻终于看清嫂子的真面目了。
但嫂子只是个蠢货,要说精明老道,狠辣无情的,是嫂子幕后的她哥,粮食局的主任白岗啊。
作为粮食局的一把手,他在工作中徇私舞弊,倒卖公物,又纵容自己的儿子诱奸表妹,之后还倒打一耙,说是表妹诱惑自己。
而现在,白云仅仅只是想把女儿调去申城,大哥都纵容大嫂从中阻挠。
就证明他从来没有把手足情放在眼中,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吧。
白云在此刻,对自己的亲哥哥,亲大嫂彻底心寒了。
而既然哥哥不义,妹妹的又何必对他仁慈
作为大领导,等闲不露面的,此时粮食局的一把手白岗同志眼看快到八点,才悠哉哉的从家属院出来、,一路接受着职工们的点头哈腰,稳稳当当,朝着大礼堂走来。
才到不远处,就听见大礼堂中喇叭声响,传来的,是他妹妹白云的声音。
“思想委员会的同志们,我,白云,实名举报我的哥哥白岗,公器私用,贪污国家公粮公票,还为了把儿子白山调回首都,违规给边疆拔粮食,倒致咱们市下个月会出现大幅的粮荒,现在,我要求组织彻查白岗。”
这一声,不但吓的白母差点晕死过去。
外面的白父也是双腿一软。
不是说今天要批的是陈思雨嘛。
怎么白云突然失心疯,举报上他了
白父既然能当大领导,自然要比别人更聪明些。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可此时三十六计,他当然是走为上计。
话说,吕处长今天晚饭吃的是排骨,没炖烂,全塞牙缝儿里了,边走边在剔牙,没看路,跟白主任撞到了一起。
而她闺女,本来应该调到粮食局去工作的,可白岗为了整她,拒绝接收,最后下乡当知青了。
记得在很久以前她就说过,公器私用,早晚要翻船,合着白岗的小船今天就要翻了
大礼堂中。
白母眼看小姑子实名举报她老公,再回头一看,批评大会几个字挂在高处,台上还摆上了绳子,枷锁和棍棒,顿时气极,扑了过去“白云你个没良心的,烂心烂肺的,你敢举报你亲大哥,我跟你拼了。”
大礼堂外,白主任慌不择路,撞完人,急匆匆的在跑。
吕处长在追他,边追边喊“小将们快来啊,犯人逃跑啦。”
陈思雨一边要搧大礼堂里的风,一边还得点外面的火。
眼看会场里姑嫂已经撕到一起,赶忙捡起丢在地上的大喇叭,大叫了起来“同志们,粮食局的白岗白主任奸计败露,畏罪潜逃啦,大家快抓呀。”
就跟靡靡,资本,腐化堕落一样。
奸计,畏罪潜逃也是这个年代的流量密码,小将们最喜欢抓的就是那种人。
茫茫夜色中,礼堂顶部的大钟突然响起,哐哐哐正好晚上八点。
这是一场无比热闹的批评会,是在场所有人员参加过最激烈,最刺激,也最能叫人兴奋的。
未开先热。
白云扯着嫂子的头发,尖叫“我举报粮食局的白岗夫妻贪污受贿,私倒票据,攒了足足一万元,我知道他们家藏钱的地方在哪儿”
白母也不甘示弱,回头看到个肚皮鼓圆,半秃顶的男人,顿时也是尖叫“我要举报十二中的白云白主任,她放荡堕落,作风秽乱,不但女儿吴小婉跟文工团的鲍团长有一腿,她自己也有,她还送过鲍团长中华烟”
鲍团长本是吃瓜群众,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中枪,吓的伸手捂兜。
有小将眼疾手快,上前搜查,里面平平无奇,是一包最便宜的凤壶烟。
鲍团长讪笑着摆手“一包便宜烟,便宜烟而已。”
此时小将们散开,北城第一名将冯修正大摇大摆进来了,接过小弟捧来的烟盒看了看,从中抽出一支烟来仔细辩认,良久,挑眉了“凤壶烟的盒子里装软中华,鲍团长,您这朴素的,够艺术的呀”
大手一挥,他说“四个一起捆了,绑上台一起批”
平常大家一天顶多也就批一两个。
而今天,有四个犯罪分子,贪污受贿,y乱娼,简直恶贯满盈。
刷刷刷的,小将们齐齐抽下了腰间的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