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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犯罪侧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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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殓房是个紧靠山墙的半地下室,通风窗进来的一丝丝风,瞬间被阴冷的空气凝固,豆油灯散发出的光亮颤抖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众人步入殓房,都忍不住打个寒噤。

只有韩岳淡定的走到一口薄皮棺材前,推开盖子,就见到了杨二嫂的尸身。

三天前还笑眼盈盈的俏寡妇,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生命的迹象完全消失,皮肤呈死灰色,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

脖子一道深深的淤青,分明是双手掐压的痕迹,淤青两侧散布几处指甲抠划出的伤痕。

“韩升过来看,死者脸部青肿,嘴唇乌紫,眼球凸出,”韩岳边说边翻开尸首的上眼皮,“注意,眼睑结膜上有针点状出血,这是窒息死亡的特征。”

可怜的小书童两条腿直发抖,还是强撑着走过去,两只手死死抓着棺材边儿。

被韩岳翻开的死者眼睛,此时已经角膜浑浊,像死鱼眼似的,毫无生气的盯着韩升,叫他心跳得如同擂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害怕,”韩岳轻轻拍了拍小书童后背。

“呼~呼~”,韩升喘着粗气,勉力观察了一下,果然死者的眼睑结膜有星星点点的出血点,于是他很费力的点了点头,脖子都快要僵住了。

韩岳又抓起尸首的手仔细看,“再看手指甲,有紫黑色的紫绀,显而易见的生活反应。”

韩升松了口气,不跟死者那双浑浊的眼睛对视,感觉轻松多了。

韩岳又吩咐老仵作把灯拿过来。

老仵作手脚稍微慢了点,张捕头一把抢过油灯,双手捧着,满脸讪笑的替韩岳掌灯。

方才听韩岳教导书童,张捕头这几位早听呆了。

几个老捕快在门外窃窃私语:

“啧啧,咱们张捕头也算老公门了,这还替韩相公当掌灯小厮。”

“你记得九年前轰动天下的楚宗案?那位东厂档头的手段也不过如此,韩相公似乎还更胜一筹。”

尸身面、颈、胸遍布刀痕,韩岳借着灯光仔细观察。

首先,这些刀口既有单刃划伤,又有戳刺,形状符合现场找到的剪刀。

其次,伤口豁开程度有限,流血少,没有形成血痂,也就是生活反应不明显,证明受害者是濒死状态或刚死不久被戳刺的。

最后,死者双臂只有挫伤、扭伤,而没有对抗剪刀的抵抗伤。

韩岳仔细观察创面和血迹,长长的吁了口气:“张捕头,死者身穿的衣物,都在现场找到了吗?”

张捕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外衣外裤都被扒下来甩到了床脚,只有死者身上被扯开大半的肚兜,沾到少量血迹。

那么,确定无疑是死后伤,而且未经伪装。

“能不能解剖验尸?”韩岳问道。

张捕头大惊失色,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韩相公万万不可,未经苦主家允可,残毁他人尸身,杖一百、流三千里啊!”

既然这样,韩岳也就不为己甚了,现在的验尸以尸体表面检查为主,反正掐死的特征非常明显,解剖也无非是心脏外膜下出血、舌骨大角折断。

以目前掌握的线索,已经可以利用情景重现的方式心理代入,给凶手做一个初步的综合侧写。

韩岳站在囚室中,思维已经飞到了想象出来的小院:初夏天气,午后阳光微暖,已经过了饭点,位于小巷中的小店,这时候没有顾客,磨豆腐需要早起,杨二嫂应该是带着点午后的困意守在店中……

凶手是熟人,至少有过一面之缘,杨二嫂对他不加戒备,甚至为他沏上了茶水。

凶手作案前并无准备,在店中就和受害者发生了矛盾冲突,摔碎了茶碗。

此时杨二嫂气冲冲的从店面走回了后院,她没有直接在店面中与凶手搏斗,而采取了回避的方式,似乎说明她对凶手的警惕心并不高?

凶手追上去,与杨二嫂在院中纠缠。

杨二嫂回房间,应该是想把他关在门外,却被凶手大力推开房门。

这时候作为受害者无论如何也该呼救了,可码头成百上千力夫震耳欲聋的号子声,盖过了她的呼救。

凶手和杨二嫂纠缠多时,之后又用绳子捆绑,说明凶手控制力较差,体力较差,应为青少年或老年;考虑本案里头和性有关的因素,以及凶手性格冲动不计后果的特质,青少年作案的可能性较大。

此时贫苦老百姓一般穿草鞋木鞋或者干脆赤脚,院中发现残缺的布鞋脚印,凶手的经济条件尚可,应为市民阶层以上。

凶手是对活人感兴趣的类型,性心理应为正常向。

经捕快查访,案发时间段没有其他人进入店面、惊扰凶手。

那么,凶手因未知原因没能成功实施性侵害,掐死受害者后多次刺割尸体头面颈胸,似与死者存在深仇大恨。

性功能障碍?一怒之下以戳刺发泄怒火?

韩岳想到关于陆子良的那些传言,不禁摇了摇头。

凶手刺割美丽女子脸部将其毁容,也可能出于“得不到就毁灭她”的心理,那么凶手占有欲强、支配欲强,平时表现为争强好胜、极度自私。

事先没有详细计划,使用的凶器全部就地取材,但杀人后尚有余暇毁坏尸体,在仆妇吴氏回来之前逃离现场,还没有留下血脚印血手印之类的痕迹,说明凶手的智力较高、临机反应能力不弱。

张捕头听了韩岳的这番分析,顿时面有难色。

韩岳眉头一挑:“怎么,张捕头有不同看法?”

“不不不,小的万万不敢,”张捕头赶紧解释,他为难的是,前期调查圈定的几个疑凶,情况跟韩岳判断的都有所出入。

捕快们打听到的头号嫌疑,是水码头四海牙行的东家,赵海龙赵大爷。

牙行本来是商业中介,但在这个年月早变成了黑社会,欺行霸市,垄断码头生意,吃了上家吃下家。

杨二嫂从杨家搬出来,就被赵海龙盯上了。这人几次上门滋扰,都被杨二嫂拿着扫帚打将出来,碍着杨家也是生意场面上的,他还没有做得太过分。

四海牙行里头有几家郡王郡主的干股,赵海龙也不怎么拿杨家当回事,何况杨家真舍得花大本钱护着这个“克死丈夫”的寡妇?当初也不至于把她赶出家门单独过活。

赵海龙酒后曾经当着众人放话,迟早要摘了杨二嫂这朵带刺儿的花。

张捕头告诉韩岳:“牙行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码头上争抢生意打死人也有几回,都没有经官,私下说合了。这次定是杨二嫂不从,赵海龙用强,下手重了弄出的人命。”

嗯,有作案动机,韩岳感兴趣了:“那你给我讲讲,这位赵大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捕头说十几年前,赵海龙不过是个脚夫,在汉阳门外水码头混饭吃。

此人生性争强好胜,因为身强体壮又敢下死手,被打行看中,改行做了打手。后来打出了名声,带起一群青皮混混兼做私牙,又巴结上楚王府的几家宗室,竟领到了官照,堂而皇之的做起了官牙。

韩岳又问:“如果赵海龙和你打架,谁能打赢?”

张捕头尬笑,不说话。

旁边老捕快插言:“咱六扇门抓人都是并肩子上,论单打独斗,那就差点意思了。”

小书童韩升在旁边窃笑:“并肩子上,你们也没打赢熊家兄弟呀。”

多嘴!韩岳敲了他脑袋一下。

张捕头红着脸道:“我是不成了,赵海龙虽然没熊家兄弟高壮,但心狠手黑敢拼命,跟熊家兄弟一对一,也能五五开。”

韩岳摇了摇头,显然凶手不是那位打架很厉害的赵大爷。

首先,凶手能以比较和平的方式进入受害人的小院,赵海龙不符合这点,杨二嫂不会放他进院子,在门口就拿扫帚打起来了。

更重要的一点,凶手表现出体力较弱、控制力较差的犯罪行为特征,而赵海龙的力量比熊大差不了多少,又是好勇斗狠、早年打架出过人命的主儿,对付个娇滴滴的豆腐西施,他轻轻松松就能控制场面。

前头之所以能被扫帚赶出来,主要因为赵海龙现在也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主儿了,武昌城里权贵又特别多,他多多少少有些顾忌,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就这个赵海龙最像凶手,”张捕头嘟嘟囔囔的,还有点心有不甘。

韩岳玩味的笑道:“你们是跟四海牙行有仇吧?其实,还有一个人很符合我的侧写,但张捕头好像故意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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