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尖细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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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拯救自己的师傅?
束观背着李至霞从谭延闓的府邸中逃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他并没有思考太久,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去请太平定世钟帮忙。
因为他记得太平定世钟曾经跟小艺说过,四千年前,大师兄似乎神魂受了击严重的损坏,吕祖就是将他带到了了太平定世钟那里。
虽说太平定世钟无法真的治愈大师兄的神魂之创,但是至少也让大师兄恢复了神智。
那么师傅现在的这种情况,或许定世钟也会有办法。
束观背着李至霞,朝着江边狂奔而去。
“嗯,嗯,嗯,嗯,嗯……”
一边奔跑,束观一边不停地嗯嗯嗯着。
这自然不是跑得太累喘粗气,而是在不停施展天音降魔功。
天音降魔功,除了能攻击人的神魂之外,同样也能助人涤心清神,抵御邪魔入侵心神。
束观能够感觉到,在李至霞的体内,那种似乎来自桃源村的“黑色”,正在疯狂攻击李至霞的心神,所以他才不停用天音降魔功帮助李至霞抵抗“黑色”的攻击。
而每施展一次天音降魔功,束观同样能感觉到,李至霞体内的“黑色”,都会稍稍顿上一顿。
只可惜,不管他如何拼尽全力,也只能让那“黑色”顿一顿而已。
天音降魔功对于阴魂,崇物,心魔,都具有极大的杀伤力,就像在大洪山的那个山谷中,束观一嗯嗯,无数阴魂烟消云散。
那时候的束观,周天功都还没有圆满,而他现在的灵力浑厚程度,不知道已经比原先要强出了多少。
就连三木大师和苏颉这样的强者,面对束观的天音降魔功时,和是心神被剧烈地冲击震荡。
然而用来对付“黑色”的时候,效果却是这般微弱。
如果把“黑色”看做一种灵魂的话,那么这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灵魂。
……
谭延闓的府邸,和太平定世钟楼的距离很近,所以几分钟之后,束观就背着李至霞出现在了太平定世钟楼的顶楼。
李至霞依然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他脸上的神情时而狰狞,时而痛苦,似乎沉浸在一个噩梦之中。
束观将李至霞的身躯平放在地上,接着急切地在脑中对小艺说了一句。
“小艺,问一下定世钟,它能不能帮我师傅恢复神智。”
“另外再问一下,它有没有办法能隐藏我的行踪,不被人用道术找到。”
三木大师有天眼通,要找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
师傅或许因为体内有“黑色”,能够不被三木大师发现,关于这一点,可以从当初三木大师施展了天眼通,却没能发现燕子的身份这一点可以推断出来。
但是自己应该不能躲过三木大师天眼通的追踪。
一旦自己被看到,那么三木大师和苏颉等人必然很快就出现在这里。
那样的话,如果定世钟能唤醒师傅,自己只能在定世钟楼外硬扛一寺一观所以七盟修行者的攻击。
束观摸了摸自己带来的那个麻袋。
对于硬扛三木大师和苏颉等人的围攻,他有信心,光是牛角巨弓和二十支铁箭,就是他们无法抵御的大杀器。
唯一让束观犹豫的是,自己要不要动用牛角巨弓,因为那就等于下死手了。
而如果定世钟无法唤醒师傅,那么自己就要马上带着师傅离开这里。
甚至是离开荆城。
至于能不能躲过此后七仙盟的追踪,那是以后的事情。
在进入太平定世钟楼的那一刻,束观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整个计划。
“好的,哥哥,我问下钟爷爷。”
脑中传来小艺的回应。
而十几秒钟之后,小艺的声音再次响起。
“钟爷爷说了,它会先试试唤醒李道长,不过它能感觉到,此时潜藏在李道长体内的异物,很诡异也强大,钟爷爷也没有办法驱除。”
“另外,钟爷爷还说,帮你遮掩行踪倒是能办到,只好不走出这个楼阁,不离开它十米范围,钟爷爷能够屏蔽掉陆地神仙之下的修行者,用任何术法探查我们。”
束观顿时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被人发现他们藏身在定世钟楼,那么就算在荆城暂时有了落脚之处,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可以慢慢想办法了。
而与此同时,悬挂在钟楼梁柱上的定世钟,钟身之上突然亮起了一团团蒙蒙的清光,然后从梁柱上自动飞下,悬浮在了李至霞身躯上方一米左右的高处。
这个定世钟,悬挂在此处已经五千余年了,五千年来有无数的游人曾经来到这里瞻仰这口铜钟,凭栏怀古。
只是在那些普通人的眼中,这口铜钟除了有特殊的历史以及文化意义之外,不过也就是一口普通的铜钟而已。
然而其实现在束观看到的,才是这口铜钟真正的样子。
然后,束观就“听”到了一声钟声。
钟声悠远,厚朴,充满了让人宁静安心的力量。
而且这钟声并不是在你耳中响起,而是仿佛直接回荡在你的神魂之中。
下一刻,束观就看见自己的师傅李至霞,原先静止不动的身躯,勐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而在他的身上,有无数宛如浓稠液体凝固成的黑色细线般的东西冒了出来,丝丝缕缕,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李至霞的身躯中扯了出来。
只不过黑色丝线的另一头,依然似乎深深埋在李至霞的身躯内。
黑色丝线被越拉越紧,似乎很快就要全部从李至霞的身躯中扯了出来。
只是就在此时,束观脑海中听到的钟声余韵缓缓散去,于是那些黑色丝线般的东西立刻迅速地钻回了李至霞的体内。
不过紧接着定世钟的钟声再次响了起来,于是那些黑色丝线也再次被迫般从李至霞的身躯内冒了出来。
只可惜在第二声钟声消散之后,那些黑色丝线依然没能被彻底扯出李至霞的身躯,又钻了回去。
钟声在束观的脑中不停响起。
黑色丝线一次次被从李至霞的体内扯出。
李至霞的身体不停剧烈颤抖,有时候弓的像一只烤熟的大霞,有时又手脚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般,大大地张了开来,又或者是在地上激烈的翻滚,口中发出痛苦的嚎叫,双手不停抓着自己脸上的肌肤,似乎想要把那些黑色丝线从自己的体内扯出来。
看着这一幕的束观,心头很是酸楚。
那个平日里端正肃穆,衣着干净整洁,一丝不苟师傅,此刻却像一头在泥泞中翻滚嚎叫的野猪般,又怎么可能不让束观睹之伤悲。
只是他也很清楚,此刻定世钟正在努力驱除师傅体内的异物,就像面对一个在icu病房中被抢救的病人一样,你知道他很痛苦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并且还不能随意插手。
然后钟声连续响了十几次,却始终无法将李至霞体内的那些黑色丝线真正扯出来。
然后钟声终于停了下来。
接着是小艺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钟爷爷说了,这东西太古怪也太有韧性,他就算继续试下去,也恐怕无法把那些东西从李道长的体内驱逐出,不过是增加李道长的痛苦罢了。”
“定世钟知不知道这异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钟爷爷说他也不清楚,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异物,不过钟爷爷也说了,这异物其实是有灵智的,但就像他们法宝的灵智一样,正常的修行者很难跟这异物的灵智沟通。”
“什么?”
束观失声惊呼了一句,接着连忙问道:
“那小艺你跟它沟通过了吗?”
“这异物的灵智和法宝的智识又完全不同,我也无法跟它沟通。”
“另外,钟爷爷还说了,这异物看去像是一种浓稠的液体,但其实很可能是一种气,和天地阴阳之气,又或者灵气完全不同的一种气,有属于自灵智的气。”
“气?”
束观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句。
那黑色异物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种“气”,但定世钟会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如果,这东西真的是一种“气”的话……
束观的心中一动,然后连忙打开了今天一直扛在肩膀上的那个麻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陀螺。
几天之前,他也是差点走火入魔,就是这个老瘸子做的木陀螺,帮他理顺了失控的灵力。
当时自己体内的灵力,运行之间全部被木陀螺控制住了。
或许,木陀螺的用处,就是控制“气”?
束观把木陀螺放在了李至霞的身上,接着用手一旋。
木陀螺在李至霞身上旋转了起来。
只是很快木陀螺就从李至霞的身上滑落了下来,在地上滴熘熘地打了几个转,慢慢停止了下来。
一个普通的木陀螺,自然只能在平整的地面上才能维持持续的旋转。
而人的身体凹凸不平,陀螺自然很快就会掉下来。
此时的木陀螺的表现,跟一个普通的陀螺完全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束观很清楚这个木陀螺不是普通的陀螺,他亲眼见过这个木陀螺有灵性般在自己的身上随意地游走旋转。
……为什么在师傅身上就不行?师傅此时的情况也跟走火入魔差不多啊!……
这时候束观又想起了当初大师兄跟自己说过的关于“信宝”的事情。
看来爷爷给自己做的“玩具”,果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用。
只是这样的话,就完全帮不了师傅了。
束观有些不甘心,他还想再尝试一下。
束观皱眉思索了一下,接着在脑中对小艺说道:
“小艺,你让定世钟再鸣一次钟。”
“好的,哥哥。”
然后很快那种响在灵魂深处的悠远钟声,又在次响了起来。
而李至霞的身上,那些黑色丝线也再次被拉扯了出来。
而在那些“黑丝丝线”出现的同时,束观立刻立刻将木陀螺放在手掌之上,他本来是准备用另一只手将木陀螺旋转起来的,然而就在此时,木陀螺却自己旋转了起来。
绝对算不上真正平整的手掌上,木陀螺灵活而自由地旋转着,就算是在手指的缝隙间,也没有丝毫影响到木陀螺丝滑的旋转节奏。
当初看着这木陀螺在自己身上旋转时那种玄妙的感觉又出现了。
而在这木陀螺开始旋转的时候,在束观的脑海中,除了即将消散的定世钟钟声余韵之外,蓦然响起了无数尖厉至极的叫声。
那些叫声细而尖锐,像是很多只被人捏住了脖子的老鼠窸窸窣窣齐声叫唤般刺耳杂乱。
……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尖细的叫声有着各种节奏变化,似乎特殊的语意,只是束观完全听不明白。
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这些叫声中透露出那种浓烈的惊慌,恐惧乃至绝望,挣扎的情绪。
束观下意识地就明白了,这些尖厉绝望的叫声,是那些“黑色丝线”发出来的。
因为在尖细叫声响起的同时,那些从李至霞身躯被冒出的“黑色丝线”全都疯狂扭动起来。
在前几次它们被太平定世钟的钟声从李至霞体内拉扯出时,这些“黑色丝线”也会扭动挣扎,但幅度绝没有这么剧烈。
而“黑色丝线”们扭动挣扎的频率和束观脑中“听”到的那些尖细叫声的节奏几乎完全一致。
那些叫声似乎就是这些“黑色丝线”扭动间发出来的。
然后一根“黑色丝线”仿佛遭受了什么莫名的巨大吸力,线头突然朝着束观的手掌飘飞了过来,线身越来越直,越拉越细,像是一根被拉紧到了极限的弓弦。
木陀螺依然在束观手掌上轻快地旋转着。
“黑色丝线”的线头,离木木陀螺越来越近。
看得出来“它”在拼命挣扎着,可惜这种挣扎却是徒劳无功的,木陀螺对“它”产生的牵扯力,比定世钟的钟声要强大太多了。
束观脑中那些尖厉而细的叫声,愈发仓惶而惊恐。
某一刻,这根“黑色丝线”线头,终于接触了旋转的木陀螺。
然后“它”就像真的纺锤上的丝线般,无力而无奈地缠绕在木陀螺上。
一声极细微极细微的“波”地一声,这根“黑色丝线”在李至霞体内的另一头,被硬生生拔了出来,终于彻底离开了李至霞的身体。
下一刻,一根接一根的“黑色丝线”相继飘了过来,被木陀螺缠绕卷起,从李至霞的体内连根拔出。
束观脑中那些尖细的叫声,渐渐变得稀落起来。
当最后一根“黑色丝线”,也终究没有躲过被木陀螺卷起的命运时,束观脑中那些尖细绝望恐惧的叫声,也终于彻底全部消失。
躺在楼阁地板上的李至霞,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