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龙老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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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能轻易使用的招式之所以是“绝招”，那肯定是与普通的招式有所不同的。
威力更为惊人、耗时更为夸张、范围更加广大……都可以算作是几种决定性的要素之一。
但无论如何描述，“特别”一词便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与“特别”最为贴近的形容词，即是“相反”。
古涅接下来要做的事，与他平日里的行径大相径庭，所以才会是“绝招”。
接下来他要救人，而非杀人。
杀人自然要比救人容易不少，尤其还是面对一批已经失心疯了的商队护卫时，他只需要凝练大量魔力，尽情挥出冰之傲慢的锋芒即可。
“十四城”在北境冰原上曾一举斩杀数千的兽人，这回……当然也不在话下。
因此有句老话才讲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指的既是善行其中蕴含的功德，亦是“救人一命”的难度。
血气与魔力酿造而成的红雾自断臂处徐徐飘出，于大气中盘旋汇聚。
“额嗯…………”古涅此刻也是咬紧牙关、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懈怠地操控、调试着“血夜冰雾”。
这一招的名称以及运行原理他早就构思过了，只是直到今天才有机会正正经经地实践一次。
只要是人，就都要呼吸。
都需要从外界“汲取”些什么。
自神血之中诞生的雾气被吸入体内后，会逐渐与血液融合，进而降低宿主对于冰魔力的抗性，同时也是一道保险。
确保他们的脏器不会被彻底冰封。
若是由内而外地把生物冻成冰块，算是他再拿手不过的节目了；可若只是要封住他们的行动，不取走性命……那可就有点费事了。
遑论现在还需要同时解决那么多人！真可谓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每个人每个个体的情况都不尽相同：这个人需要甲等程度的冰魔力、那个人需要乙等程度的冰魔力……或许直到现在，他方才正式领会到“能收能放”当真是魔力操控中最精华也是最深邃的一部分。
这么一说……辛德拉那厮的水准确实是出神入化，明明有着稍微泄漏一点就会冰封百里的恐怖魔力源，却还能控制得那么好……
他深知自己与冰霜之龙在经验以及容量上的差距不啻天渊，所以要想达到目的，就必须要用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啊哈……只要能确保每一个人不死，那不就不用费那么多劲儿了嘛？
如果无法做到“细分多寡”，那么就要做到“统一平均”。
人类少年制造的风暴沿着既定的轨迹，向前，向前。
驮兽四散而逃、货车被掀翻、匣子内的储物戒指滚落在地，层层积雪被卷上云端，簌簌而落。
同时，所有人都化作了冰雕。
拔剑相向的动作之末，大开大合的肢体，形若癫狂的神态……
要古涅自己评价的话，他的绝招和这些景观，无疑可称作“艺术品”。
“呼啊……呼、呼……”
狂风停歇，温度回升，脸色惨白的古涅不得不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魔力方面的消耗其实还好，但“血夜冰雾”对于使用者的精神力要求非常苛刻，因为要压制住“杀伐”的一面，勉强自己踏入不怎么熟悉的领域。
不过，适应力与学习能力极强……可是康斯坦丁大少爷的两大优点，估计只要能再让他来上两回，应该就能找到诀窍了。
“伊哈哈哈……我真是太厉害啦！简直是输出控制两手抓啊！”
一览无遗地审视完自己的“丰功伟绩”后，某人立刻倨傲地挺起胸膛，笑声嚣张又乏力。
“嗯？怎么回事……”他双腿一软，一个踉跄蹲坐在地。
恍惚间尝试用手背擦拭鼻孔内汨汨流出的液体，却越擦越多！
液体的色泽也并非平日里见惯了的鲜红，而是浑浊漆黑得犹如污泥一般！
炽烈的雷霆划破天空，仿佛将他的识海一同劈开了，使得他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
惊诧与惶恐好似毒蛇从他的心室内接连钻出，蜿蜒爬向四肢百骸！
古涅下意识想要拔出自己那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器，左手却摸了个空。
污泥浊水不停地从他的七窍内流出，以至于将附近的地面变成了一滩堪比沼泽的地带。
惊慌之下，他想要赶紧翻身而走。
可下一刻，无数只肤色乌黑、瘦骨嶙峋、跟死人毫无区别的手臂从泥潭下“唰”地伸出，死死箍住了他的双脚！
越来越多的亡灵破土袭来，它们人数多如海沙，不消片刻，就将古涅整个人彻底“吞没”。
“轰挞！”脚下的土地似乎也是承受不了这么离谱的“质量不守恒”，哀嚎颤抖着分崩离析，直接让他与亡灵们一齐坠了下去！
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与哀嚎相互揉杂、不断拉伸、接连扩张……深渊竟似无边无际，难不成他正在坠入“黄泉”抑或是“奈落”？！
古涅急忙探出手，不管不顾地在半空中乱抓乱挥。最后倒还真让他抓到了什么，经过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后，下坠之势终于止住了。
待得他有心力去环顾四周时，才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上方的天空昏暗沉闷，下方则传来无可言说的恶臭与吼叫声！
而他此刻正攀附在岩壁的一个凸起之处，身形摇摇欲坠，呼吸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人类在这种情况下，为何就按捺不住往下看的冲动呢？
或许是因为所有人心中都隐藏着某种自毁倾向。
在污泥中，有着无数死状狰狞、面目全非、鬼哭狼嚎的活尸们。
它们其中几个古涅倒是有些印象，毕竟就是前段时间刚被自己斩杀的狮族族长以及兽人大酋长。
然而，下一个人影却令他分外动容。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凯……因兹老师？”
“好久不见，先看看这下面吧，古涅，身为我的资深读者，你莫非猜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一如既往佩戴着圆框眼镜的吟游诗人摆出熟悉的微笑。
战士、兽人、魔兽、妇孺、未出生的孩童…………无一例外，都是他手下的“亡魂”。
愤恨、憎恨、仇恨……如海啸般朝他汹涌而来！令他悬挂的肢体更加的风雨飘摇！
“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到这儿来，你这个‘主角’造下的杀孽可真不少啊。”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开始讲起风凉话。
与此同时，底下的那群活尸们也有了动静，纷纷攒聚在古涅的正下方，一个接一个用残躯搭起“人梯”，晃晃悠悠地开始朝某人逼近。
“看来剥夺了如此多生命的你，心中也会有恐惧啊……”
干枯腐烂的手臂争先恐后，沉闷恐怖的阴郁无孔不入，仿佛所有的激情美好都被曾经的罪孽判处了死刑。
正常人想必此刻早已三魂散尽两魂，七魄丢失五魄，万念俱灰，心神俱裂了。
没错，正常人恐怕会这样……但古涅好像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啊！
“桀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哈哈哈……实在是太搞笑了！”
谁知就好像是为了延续之前的庆祝，命悬一线的少年突然开始纵声大笑！
笑声猖狂无比，又畅快无比，不管怎么看，都绝不像是被亡魂索命的人应该发出的声响。
莫非他也染上疯病了不成？
“不不不……我当然没疯，我只是终于明白那些商队守卫好生生的为何会发疯了！”古涅的双眼亮得可怕，并且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无所畏惧、洞若观火的气场，“见识到这么逼真的幻境后，又有谁能不发疯呢？”
“幻境？”
“读取我的记忆、再趁虚而入……实在是厉害、高明，但很可惜，你有一个巨大的失误。”
“哦？”
“你只能浏览我近一年的记忆，因为我可没看见更从前我杀的那些人啊！”
“在这个等级范围内，你的精神壁垒以及大脑预防术真算是我有史以来见过最坚固的一个。”
“凯因兹”索性也不装了，双手一摊，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你究竟是谁？别给老子用这副样子说话！快快现出原形来！”古涅厉声呵斥，怒目金刚的面容好似捉鬼的道士。
“别急，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话音未落，幻境便开始溃散，深渊与亡灵们开始化为泡影与缕缕黑烟。
“别急着走啊，我还没好好说一下你的其余两点可笑之处呐！”
“……你说我可笑？你以后绝对会后悔说出这个词。”某人的激将法失败了，对方传过来的声音依旧飘忽不定、不露声色，然而话语背后所伴随的笃定却令人脊背发寒！
“第一，你非要弄出这些死人来吓唬我，嚯嚯嚯，他们活着的时候都被我宰了，死了之后又有什么可怕的？！”
古涅却是振振有词、口若悬河，丝毫不理会恶毒的威胁。
“…………谢谢你的提醒，看来对付杀人无数的怪物时，这招并不奏效。”
“第二就是——你这厮……话未免太多了！也太喜欢听我说话了吧！”
“正是如此，你似乎完全没把妾身放在眼里啊。”介于俏皮与暴虐两者之间的叹息声骤然降临在即将消逝的幻境之中。
“什……！”
整句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一只如白玉般的小手就从后背洞穿了他的胸膛。
只要是智商在平均线以上的生物，都知道“偷袭”前最好不要出声，否则就是暴露自己的行踪，给予目标反应时间。
但这回的情况却截然相反，明明给足了反应时间，但幻影刺客的心脏依旧被贯穿了！仿佛一件既定的事实。
“咔！咔嚓咔！”
下一瞬，整个幻境应声碎裂，细密的冰尘洒落一地。
在永恒连绵的冰霜面前，再怎么精妙的幻术也是不堪一击，真实的世界也随之展现了轮廓。
可古涅却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从恢复原状的地面上爬起后，满脸愤愤不平。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还没问出什么关键信息呢！”
“妾身不觉得你能套出什么情报来，况且这不过是一个魔力分身，你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凭空出现的辛德拉掏出一张丝制手帕，擦拭了一番龙爪上那并不存在的血污，同时轻声细语道：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
在一旁的古涅自然不可能放过如此重要的自言自语，眼珠一转，佯装惊怒大喝道：
“呔！你是不是认识这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快快从实招来，否则本人就要判你一个‘知情不报’的勾结之罪！”
他本以为这条龙会如往常一般配合地跟他演一出相声，却没成想辛德拉此刻却表现得异常沉默，宛如艺术品般惊艳的小脸上不知为何萦绕着某种深刻的情感。
古涅莫名觉得那种情感很刺眼，很让他心烦意乱。
“龙老多情……你就不要再追问妾身了，有些事，也不应该由妾身来告诉你。”
此言一出，无疑是坐实了萝莉龙“通敌”的嫌疑，同时更为刺客的身份遮盖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呼…………”对此古涅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只好长呼一口气，重新梳理案情，“我相信你早就知道、不对！是早就预感到金龙商会的这支车队会出事了！所以你才会叫那几个魔力感知比我强的女人陪你去喝茶！”
他说的倒是有点儿道理，燕无殇和莉蒂亚一个是全能的魔法师；一个是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察觉的金精灵，在感知这方面都要比古涅强上不少。
如果换她们来，可能赶到救场的时机会更“恰到好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于一个“收尾”的阶段。
“唔哼……你的疑心病越来越严重了。”
“是吗？真的是我疑心病太重吗？哈，我看不见得吧……”某人呲着牙挤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凭你那‘全知全能’的派头，为什么偏偏到最后才出场？”
“唉……妾身好心好意地来救你，还替你种种不过大脑的举动保驾护航，如此良苦用心，最后居然得到这般回报……真是可怜可叹啊。”
冰霜之龙本就泛起忧愁的表情此刻更是愈演愈烈，甚至都开始“情真意切”地抹起眼角来了！
古涅为之一噎，却并不领情，转头继续像是个抢小朋友棒棒糖的恶棍一样厉声道：“你确定……你是来救我的？不是为了掩盖什么才来的？”
辛德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若是这么一直不发火，的确也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于是俏脸一寒，作势欲要发作。
可就在这时，亚瑟同学那毁气氛的叫嚷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