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双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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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涅整个人背脊紧贴着长椅，左手垫住脸颊，眉目间却时刻流露出一种了无生气的不耐。
他的右侧则传来了“嘎吱嘎吱”“钴纽钴纽”的怪异声响。
于是他不得不闭上双眼、屏气凝神、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三分钟后，终于掐住额头叹息连连：
“你可真是够了啊！还没结束吗？”
“快了快了。”
“你半个小时前似乎也这么说。”他的声音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了。
“别急嘛……这回真的快了……欧吼！古德古德，再拧上这颗螺丝……就……”
“霹雳乓啷”的效果音接连奏响了一会儿后，在人体改造领域内独树一帜的罗莎琳德技师终于呼出一口长气，甩掉袖套，擦了擦肌肤上悬挂的汗珠。
“吼吼吼，这回一定可以！我决定将其命名为为艾斯贝塔第两百五十代……”
“快别再扯你那些没品的名字了。”某人迅速且如释重负地弹起，像是在活动筋骨一般将右臂朝后抡了两圈。
欸，等等，他现在不是个“独臂大侠”吗？
“怎么样？我特意用深根树脂与凝胶填充了义手内部，外侧由于要考虑柔韧性选用了市面上稀缺的铝锡合金，神经连接方面更是……”矮人工程师一讲起这些专业知识就会变得没完没了。
但即便是古涅这等见多识广又挑剔万分的客户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产品至少比市面上流通的至少要强上两个档次！不愧是俺们大塞提斯西陆货，质量就是硬！
他有意地旋转了几次指关节与手腕，说实话，感觉与货真价实的右手也没多大区别了。
甚至还要更胜一筹——更坚固、花样更多还没有痛觉。
他目前总算是多少能理解那些塞提斯改造人的心情了。
又有谁会不喜欢“一步登天”呢？代价也只是你原装的肉体而已。
但可惜……
“打住打住，你的发明确实做工精湛，但……这回最关键的问题有没有解决啊？”
一提起这个所谓的“关键性问题”，罗莎琳德的长篇大论便戛然而止，志得意满的笑脸也变得有点灰蒙暗淡，勉强干笑道：
“哈、哈、哈，都说‘实践出真知’，你、咳咳，试一试……不就得了？”
“真——的吗？”古涅阴险地笑了。
“应该、这回、肯定肯定可以！这可是我毕生所学凝聚的心血之作！绝对没问题！”也不知是在安慰客户还是在催眠自己，小矮个兀自亢奋了起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古涅双眼当即冒出两点猩红，开始催动体内的魔力大源。
“义手”如果不能传导魔力，那对于适魔者来说也就跟一根破铜烂铁的拐棍儿没什么区别了。
富兰克林小姐的产品对此自然是不在话下。
前提是一切处于“正常”范畴之内。
古涅现如今驱使的魔力属性大抵是与冰霜混合而成的血魔力，相互矛盾的两者能“共处一室”本就是个奇迹了，当然不会归属于“正常”的范畴之内。
魔素汹涌地冲入容器之中，不消片刻，就完全侵占了“崭新的居所”。
而问题接踵而至。
“神血”可不是温顺的绵羊，不会因为牧羊人叫它们改换居所就乖乖服从。
它们更像嗜血又极具领地意识的狮子！
只会破坏！只会狩猎！只会……掠夺！
很快，整只义手就开始不住颤动，同时不断散发出招摇的异彩。
这种情况其实都发生过总共四次了，所以罗莎琳德早已布置好了一套对策。
“哈哈！如我所料！只要在器具内铭刻上三个循环阵，模拟出你体内的魔力流动路线，就可以有效缓解……”
这厮的理论实在是听得人头昏脑胀，简单来说就像是——将“魔力瀑布”离地面的距离缩短，就可以有效地降低水流拍击地面的力度。
“怎么样！我就说没有老娘造不出的东西！额，差点忘了收集实验数据啦！”罗莎琳德先是兴奋地将桌上的草稿往天上一抛，随后又手忙脚乱地捡起，开始奋笔疾书。
“喂喂喂……半场开香槟可是失败的弗莱格啊……”
“呵，怎么可能，呃，欸欸欸欸！你在干什么！”发现某人的气场骤变，双眼中的血红突然凝实到宛如实质后，罗莎琳德不禁张牙舞爪地大叫了起来。
古涅那足以令她感到窒息的魔力爆体而出！炽热的蒸汽登时盈满了整个作坊。
“不行！不行啊！你这样回转速率会跟不上的！”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如果高度降低了，那么加快瀑布的流速……不也能达成原先的效果吗？！
“噗！碰！”钢铁内传来沉闷的巨响。
“这参数……快！紧急脱离！”
矮人工匠只是发怔了片刻，便立即启动了“应急方案”。
她眼疾手快地将魔力凝聚成的细针插进了假肢肘部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内。
下一刻，钢铁造物就宛如被捏住七寸的巨蛇一般，从人体上软趴趴地脱落。
缝隙与连接处冒出大量蒸汽，连带着一股部件过热被烧毁的怪味。
然而罗莎琳德却只是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杰作，随后整个人瘫坐在地，哭丧着脸，粉拳咚咚捶地。
“嚯嚯哈，你的‘心血之作’就这？”谁知罪魁祸首却眯起眼在一旁刻薄地轻笑连连。
“你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吧！你都搞坏我整整五件了！”怒火中烧的技术员狠狠抓住某人的衣领，前后左右地大力来回摇晃。
“喂喂喂喂喂喂……你设计这玩意儿的初衷是什么？”
“你还问！当然是为了造福你这位残障人士了！”
“可我日常生活根本就没什么不便之处，因为我有万能的‘魔力’。”
“不正是你上周到处跟别人哭诉、说什么‘左手剑使得很不顺手’吗？！”
“既然如此，无法承受我全力施为的，不就是不合格产品吗？”古涅呲起满嘴白牙。
“呃………”罗莎琳德咬住嘴唇，没有反驳。
这个道理她当然明白，只是这层“技术瓶颈”迟迟没有突破实在让她有点儿心烦意乱而已。
“再说了，我似乎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你，做什么义手啊！”转守为攻的号角已然吹响。
“哼！人家好心给你提供专属服务，别不知好赖！”
“呵呵，我看你就是以此为借口，想要研究我的血液吧！”
“莫要……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富兰克林小姐眼神中飘出几丝躲闪之意。
“我或许是‘小人’，但你却绝对不是什么‘君子’。”
两人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互相瞪了半分钟后，还是古涅先服了软。
“算了算了，您想搞就搞吧，反正又不是我天天彻夜不眠。”
他穿上挂在衣架上的风衣，看了眼表，准备动身离开这个满是金属的实验室。
“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嗯？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没没有哦！对啦！你们下午是不是要出去剿匪来着？”她赶忙转移话题。
“没错，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能不能给我抓两个活人回来？我最近想尝试一下把你的血与普通人类融合。”疯狂科学家双手合十，殷勤地凑到少年面前，“拜托了拜托了！”
“你……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人体实验呢。”
“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但若想促成技术突破，这类实验还是不得不做的嘛。”
古涅深深地看了目光内毫无迷茫、只有无限狂热的罗莎琳德一眼，叹了口气，道：
“好吧。”
“放心！下次肯定能造出适合你的款式！”她又开始了第六次志在必得的赌咒发誓。
“还是别有下次了……”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半只脚都快迈出帐篷的某人只好阴着脸转过头。
“你刚才的魔力加速，用了总共几成力？”
罗莎琳德拾起自己那合金外壳上布满裂痕的“心血之作”，收起笑脸，肃容满面。
“你要听实话？”
“嗯。”
“五成。”
随后他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单手插兜，翩然离去。
不过数秒，身后就传来一连串“咣铛砰咚”桌翻柜倒的巨响，外加按捺不住的怒号。
古涅没有说谎。
他目前的“超频”可谓是炉火纯青，甚至已经超越原版了。
义肢什么的对于他来说完全不现实，因为他的肉体并非通识中的“灵魂容器”，而是“灵魂”或是“神血”本身的“投影”。
所以他每次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恢复如初。
所以他在失去了一部分“本源”后，右手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或许这套理论并不能解释所有的疑惑，但至少是他到目前为止能想出的，最为完善的魔幻理论了。
艳阳照射而下，与地面上的白霜散射出一大片流光溢彩。
目之所及是一处炊烟袅袅的中型村镇，人影憧憧、风光旖旎、水天一色，足以让人感知、期盼春日的到来。
古涅一行人目前正扎营在这个村庄内。
结束了回家省亲顺带挫败了兽人的一点点小阴谋后，圣罗兰学院第二学期的考察也就正式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可以随意分配。
只不过……口头上虽说是什么“自由”、“随意”，但古涅接下来的去处却有且仅有一处。
那就是圣国的首都梵蒂冈！以及……紧随其后的“圣典”！
其实这对于主角来说也算无可厚非，若不去参加现在全大陆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圣典，不去凑这个千载难逢的热闹，那还能干什么去呢？
难不成要顺势蜗居在老家，然后被“一个月后、两个月后”这么几个字简短地一笔带过？！
当然不行，绝对不行！
主角人攥拳连连摇头，而且仔细思考一番的话，此行说不准还有不少好处哩！
凑热闹的好处先不提，光是去梵蒂冈度假一个月就足够吸引人了，更别提还能请亚历山大姊妹带他游览圣都……嚯嚯嚯，一想到此后约定俗成的剧情发展，他就快笑得嘴都歪了。
“桀哈哈哈哈……咳咳，先不急着笑，还有支线任务没做完呢。”最近经历了不少磨砺变得成熟了百分之三的某人勉强止住了没品的笑声，朝集合的地点走去。
所谓的”支线任务”无疑就是刚才他和罗莎琳德提到的“剿匪”，但“匪”又是谁？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原来当古涅他们昨晚抵达这个村落时，竟莫名其妙地受到了非常热情的款待，当时每个村民脸上都盈满着切望甚至热泪，迫不及待地以堪称接待救世主的阵势将一行人迎了进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威名远扬，已经不知不觉升级成了“圣国的大救星”呢！
但旁敲侧击了一番后才知晓，村民们居然是将他们当成了前来剿匪的官兵！
毕竟算上随行的十字军，他们队伍的人数已经突破了三百，装备精良、阵容豪华、再加上某条龙那闪瞎人眼的座驾……实在会给人一种不明觉厉的错觉。
古涅当时就想苦笑着澄清误会——他们可是从北边来的，怎么着也不应该是位于南方的梵蒂冈派来的……不过既然主角经过，自然是能帮则帮，攒攒功德，调剂一下情绪也不错。
可奥菲莉亚却悄悄阻止了他，直接将错就错地揽下了属于圣国冒险者工会的活计。
原来这个村子早在一个多月前就饱受贼祸之扰——农作物被擅自摘取、财物被非法掠夺、商队被猛收过路费还不算什么，毕竟都是些身外之物。
但杀害村民，掳走孩童以索要赎金的确是超出了某条看不见的底线，同时这帮尝到了甜头的悍匪完全不知“可持续性发展的可贵之处”，非但不归还人质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狮子大开口。
这么个偏僻村庄的防御力量实在有限，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主动出击等同于自寻死路。
所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官方派来的援军。
可等了又等，剿匪部队却迟迟不来，情形愈发危及，气氛也愈发凝重。
直到古涅他们闪亮登场。
“圣典将至，首都圈周遭的防备力量都会收缩至梵蒂冈，岂有外派之理？”
“那也就是说……”
“他们的申请恐怕得延后到下个月份才会被受理吧……那帮恶贼说不准就是瞄准了这个时机。”
“所以你要咱们充好人，就是为了弥补圣国体制上的疏漏？”
“没错。”
“嘿，我可不干！凭什么要我出力去成全你们圣教啊！村民们需要感激的是我这个主角！”
“两者并不矛盾，你依旧会受到追捧啊，这种情况我称之为‘赢赢’，也就是我们赢两次。”
“我怎么有点感觉你把我绕进去了呢？”
“最关键的是——你这么做我会很高兴。”
“你高兴？哼嗯……好吧，那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