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非完美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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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理论”算是古涅总结归纳了异世界的一些知识与这个大陆特有的民风民俗后得出的一套——逻辑链条基本没有、基础论调也是一片颠三倒四、细究起来根本无法自圆其说的理论。
它仅剩的功能似乎只剩下了说服古涅自己、将自己的缺德行为毫无理由地正当化、抑或是忽悠其他愿意相信的笨蛋。
古涅自己当然是信这一套的，毕竟这可是他的生存信条嘛……
但重点是——他之前跟厄露恩胡扯的那些话，真的是他这套“生存信条”吗？咱们妄自尊大的古涅同学怎么可能大方到将自己的“主角光环维护秘诀”告诉别人呢？
“哼……哼，啊哈哈哈哈！”沉默了片刻后，他再也无法压制心底的笑意，开始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哈，哈……那些不过是骗她玩玩的，想跟我竞争主角，她还早了一百年呢！”古涅抹掉眼角渗出的泪花，往自己的杯子中添了一块咖啡粉饼。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忠实地反映着他的内心世界，例如他想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保持绝对的清醒与专注，餐桌上就会出现冲泡咖啡的各种材料，而不是之前经典的“下午茶”套装。
辛德拉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盯着狂笑着的古涅，直到伪装出的笑声骤停，四周再次归于宁静。
“比起那种随波逐流、人生命运宛若风中苇草的主角；能算计到一切、永远胸有成竹的主角才是‘真正的主角’吧！”笑容迅速转化为一抹尴尬，古涅极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似乎不愿与那双仿佛看破了一切眼睛对视。
“那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后面那种喜欢把谜底藏到最后再讲的类型咯？”
“我需要强调一下，本人，并不喜欢故弄玄虚，而是我的计划需要这么做而已。”
“哟哟～听听这是什么话啊，‘本人不喜欢故弄玄虚’？”辛德拉很淑女地捂住嘴轻笑起来，海蓝色的长发在裙摆间滑过来又滑过去。
“你还是承认吧！你跟妾身就是一类生物！咱们都喜欢……”冰蓝色的瞳孔中仿佛有两颗流星闪过，“都喜欢支配别的生物！这种让别人按照自己的剧本翩翩起舞的感觉如何？是否让你打心底觉得欲罢不能？”
“……”内心最幽暗的部分被一箭射中的感觉可真是不怎么美妙，即使脸皮厚如古涅在一时之间也只能黑着脸无言以对。
“眼皮底下有个不受你控制的变量，你一定很心急吧……所以才会想法设法地去打听人家能力的弱点，失败后甚至还打起了哄骗人家的歪脑筋……呵呵，这点妾身都要自愧弗如咯。”
幸亏此刻灵魂宫殿内只有两个活物，他也不需要非得解释些什么。
“我这么做明明是为了她的身体健康着想！”这种话他是绝对，绝对说不出口的。
因为说出口不就间接证明了——他和眼前这位平时总喜欢把“妾身这是为了你好”挂在嘴边的龙族暴君……确实是同一类型的生物吗？
再说了，主角可绝对不能说出这种包含邀功成分的气话！一说自己就不够伟光正了，古典剧情里都是要等受益人自己发现啊！
转眼间古涅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窘境之中——他反驳也不是、一言不发也不是，不过他如何义正严辞、满腹道理，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为辛德拉的说辞自圆其说。
“对了，之前的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妾身。”见古涅皱着眉头黑着张臭脸，冰霜之龙大人还以为自己的教育目的终于达到了，也不再步步紧逼，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妾身承认你平日里有些计谋，脑子也不差……但你为什么会对算计兽人这种明显脱离常规的事那么有信心呢？相比于一切有理可据的人类，天生在智力上有缺陷的种族往往会做出某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比成熟女性略短几分的柔嫩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仅凭那几次看似竭尽全力、却又暗藏着力不从心的战斗？还是毫不顾虑局势、舍弃防御的反常做派？你不会以为这些你刻意渲染的外相就能让他们笃定太初关这边已经是绣花枕头了吧？”
古涅缓缓抬起头，嘴角翘起，用一种堪称戏谑的目光来回打量着辛德拉
“啊哈，看看现在是谁觉得自己逐渐丢失控制权了？想不明白这件事一定让你很心急吧……”他语调学的真是惟妙惟肖。
“哈哈哈，真是滑稽。妾身会丢失控制权？你们这两方的小打小闹，在妾身眼里不过是度假期间的余兴节目罢了！”辛德拉的神态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口吻上却带上了一点不怒自威的味道，整个“灵魂殿堂”的体感温度也不知为何下降了两度。
“那你为什么非要问？”
“那当然是出于好奇！”
“吼？我在离你几公里远的雪山上说的话你都能听到，这方圆百里内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古涅突然双掌一拍，喜上眉梢
“我懂了！哈哈，就是因为你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困惑不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睡醒吗？”辛德拉感觉到对话的主导权在一点点被对面的这个人类少年夺走！不过这种感觉对位于龙族顶点上千年的她来说倒是既怀念又新奇。
当然，其中也有些她故意为之的缘故。
“兽人确实准备在这几天内发动总攻对不对？”古涅兴奋地咧出了两排造型工整的大白牙。
“……”辛德拉沉默地将早已凉透的咖啡凑到唇边，却没有喝下一口。
“一个不知道结果的人绝对不会对我‘怎么办到这件事’感兴趣，他们一般都会讶异‘为什么你会办出这种蠢事’；或是发出事后诸葛亮一样的嘲笑。”
“诸葛亮又是谁？”
“咳咳！那不重要，总之，从你一开始的反应就不难看出兽人即将要发动总攻这一点！毕竟，在这片雪山环绕的冻土之上，有什么事情能瞒住神通广大的冰霜之龙小姐呢？”
说完古涅就将冲调尚不均匀的咖啡一饮而尽，似乎他无论喝什么东西都是这般鲸吸牛饮。
“啪、啪啪～”不咸不淡、抑扬顿挫的掌声响起，“妾身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能从那么微小的地方察觉到这种信息……”辛德拉拍着小手，罕见地肯定了古涅的推理。
“等……等！你难道就不说上几句——‘仅从一句话中就能臆想出这些东西，可真是荒谬至极！’类似这种负隅顽抗的废话吗？你难道就要这么承认了吗？”古涅的笑容骤然收缩，很显然，辛德拉爽快的承认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这么一反复咀嚼，本来天大的好情报都变得有些苦涩了。
“妾身为什么要像个分不清形势的人类一样负隅顽抗？”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凛然大于困惑的神光，“记好了！太古龙向来是有一说一，不屑向人类撒谎的！”
这句话差点把古涅气的眼白一翻，直接背过气去。
是，您确实是“有一说一”了，可您老人家从来都不说“二”啊！每次都讲一些容易误导别人的“大实话”……说到底，这种行为比满嘴跑火车还要恶劣吧！
但这种话他充其量也就在肚子里腹诽一下了，若要他当面指着鼻子说……他还真没那个熊心豹子胆。
“所以……兽人真的要发动总攻了？”他先是深呼吸了几秒，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是啊……”辛德拉显得非常不耐烦，“所以你还不赶紧告诉妾身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似乎这条在战争中价值万金的珍贵情报远不如古涅的阴谋诡计有意思。
其实古涅现在大可以拍拍屁股直接走人。被扰清梦后的他之所以肯跟这条龙坐下来其乐融融地喝咖啡，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榨取情报！毕竟辛德拉已经“闭门不出”好些天了，就算是他轻易靠近那间冰封食肆也得被冻成冰棍。
而如今两不相帮的看戏态度试探出来了；甚至还有意外之喜！他的确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解释下去了。
可这么翻脸无情真的好吗？纯理性考虑，为了将来能再从她身上捞出点有价值的情报、为了更长久地抱住这条小细腿……稍微哄着点她也无可厚非。
古涅突然意识到自己哄女人的水平在这一年真是突飞猛进！先是厄露恩，然后是辛德拉！可能以前的那些女人还没重要到需要他这个大少爷亲自拉下面子去哄的地步吧……
“咳咳！答案很简单——里应外合、大势所趋！”他很臭屁地咳嗽了两声，解释很流畅地就从他的喉咙中飞了出来，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想将自己的“伟大计划”向某个人或是某个听得懂人话的智慧生物一吐为快。
正如他当时跟厄露恩胡扯的人生道理一样——保守秘密确实很难受，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天生就爱炫耀的人来说。
“还记得代表你妹妹那个商会派来送货的商人吗？他居然是个‘人奸’呐！我当时不就说吗——这些贪婪的商人就是喜欢赚两头的钱！哈哈哈哈……”
他当时不过是随口一提，转眼就忘在了脑袋后面。而诺亚“通敌”的内幕其实是奥菲利亚费了不少功夫揪出来的，而古涅则很无耻地将这件事直接归功于自己的“未卜先知”了。
“讲重点。”辛德拉小手扶着腮帮子冷哼了一声，浸透冰霜的无形威压扩散而开，使得那没品的笑声戛然而止。
发现萝莉龙脸上完全没出现类似“天呐，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会是内奸！真是完全没想到呢！”的震惊神情后，古涅顿时变得有些兴致缺缺。
“总之，他在每次交战之时，都会趁机偷偷地将兵器、盔甲、消耗品以及一些我方的军事情报利用储物戒指，以某种方式转交给兽人那边。”
“唔姆……”
“但是他的运输车队在进入太初关时被十字军彻底搜了个遍，所有的物资都被我军成功接收，最近也没有军备丢失，那……他卖给兽人的东西又是从哪整来的呢？”他竖起一根食指，嘴角毫不掩饰地翘起
“你肯定很好奇吧！”
“不好意思……妾身一点都……”
“啊哈！你猜的没错！关键正是金龙商会给你定制的那个什么‘超级至尊无敌帐篷’！”辛德拉终于享受了一次话到嘴边被打断的滋味。
“那大叔可真是奸诈与谨慎的结合体啊！他在来之前就预想到了会被搜查的可能，于是巧妙地将你妹妹允诺本人的补给与支持兽人的物资分成了一明一暗的两份，明的装在马车中，而暗的……”
他故意拉高了音调，好似一个即将要揭晓谜底的魔术师。
但辛德拉的心湖却仿佛没有一丝波澜，一边听还一边又给自己泡了杯浓香四溢的咖啡。说实话，她的表现与古涅预想的相差甚远。
并不是辛德拉突然变得高冷了，而是她作为一只不知活了多少年、见过了不知多少世面的“大前辈龙”，对于这种情节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可古涅不一样啊！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很少亲身经历这么好玩的事情，自然是兴致高昂。而辛德拉见他难得这么高兴，也就心头一软，任他继续说下去了。
“暗的就藏在给你搭建帐篷的那箱建筑材料中！反正你那玩意儿那么劳民伤财、规模巨大，就算多了几个储物戒指也不显眼。”
“再加上您那尊贵无比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人敢搜你的东西，然后他只需要借着‘搭建帐篷’的名义，到你那里再把他的货取回来就行了，毕竟我可爱又美丽的冰霜之龙小姐可不会自跌身价去干装修的活计。”
“哼。”受到这般奚落，辛德拉本想大发雷霆，提醒一下古涅别忘了现在谁是老大。但在忽地听到“可爱又美丽”的龙屁之后，脸色瞬间多云转晴，只是轻哼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嘶～这厮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平淡的简直就跟个没事龙一样啊……’古涅其实也在内心犯嘀咕，一个有几分阴谋论、又仿佛情理之中的猜想逐渐在他的脑海之中成形：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这条龙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其实全都知道？
若真是如此，今天的这场对话，主导谈话风向的人到底是谁？
那她遣词造句中的“破绽”说不定也是故意暴露出来的？！
望着安然啜饮着咖啡的辛德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于古涅心间骤然如毒藤般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