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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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注意到从前从未注意到的美丽之处时，那件物品对你的吸引力就会成百上千倍的提升。
从达达利亚扒住门框看过来开始，一切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不对劲的是莱尔维亚，而非达达利亚。他只是简单地靠着门站着，脸上带着一点恳求，更多的是活泼狡黠；白昼的光卷着一束细小的尘埃，轻轻沉进他的眼瞳里，很快又被深海一般的颜色迅速吞抹一空。
莱尔维亚呼吸微滞，感觉那双眼睛好像变成了两道漩涡，正激烈地撕扯他的心神、想要吞噬他的灵魂。
来得很好。莱尔维亚心道，看起来效果不错。
一丝狂喜从他心底的缝隙里钻出来，随后越来越多，迅速包裹住整个心脏。人在面对大悲大喜时心跳总是很快，呼吸频率也异常混乱，莱尔维亚将自己的理智分割出来，冷静地观察着自身的反应。
同刚刚厌恶自己眼睛的情况不同，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恋目癖发作了，且发作得格外猛烈。
一层又一层的喜悦海浪一般冲刷着他的身体，神经亢奋而紧绷。素来冷静情绪平稳的大脑开始飞一般地运载情绪，瞳孔开始缩紧，视野变得有些模糊，除了对方的眼睛其余的都只是模糊的色块。
这只义眼的原主人喜欢蓝眼睛吗
有些不妙，身体开始做奇怪的动作了。
好漂亮的眼睛。能永远珍藏吗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是自己的声音，语调却很奇怪，颤抖、呼吸急促。
“不能。”莱尔维亚十分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
啊啊啊啊啊多漂亮的眼睛仿佛死掉了一样漂亮像你这种人是理解不了的啊啊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样一双眼睛沉浸着绝望与悲伤里面是生与死的争斗他
“不，他只是想吃小蛋糕。”莱尔维亚瞪着死鱼眼说。
这句毫无品味的话似乎将那个声音激怒了，对方甩出满脑子的艺术之眼品鉴，密密麻麻的想法条几乎要将脑袋里的空间刷屏了，听得莱尔维亚很是头疼。
他现在确定了，说话的不是自己的意识，是义眼上残留的精神。
因为理智与副作用的对抗，莱尔维亚的举动在阿贾克斯眼中变得有些怪异。
从他出现开始，平日里冷淡难以接近的庄园主就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盯着自己。阿贾克斯从他的眼瞳里窥探到细碎的情绪，注意到他的瞳仁与呼吸正在微微颤抖。
然而对于这种情绪，年幼的孩子解读不能。起初在被对方眼神锁住时，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紧接着又掩饰性地飞快上前，直接走进了屋子里。
“莱尔维亚先生你身体不舒服吗”他收敛起自己一贯的活泼脱线，有些小心地问道。
他走进房间的举动让莱尔维亚的神经抽抽了一下。
他调动理智，强行将自己的目光从对方的眼睛上移开，开始测试副作用的关闭与减弱条件。
果然，他一移开目光，脑袋里的杂乱情绪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但与此相对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的语气变得极为冷静、温和、且富有引导性这样的语气，使他显得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医者或老师。
为什么要移开目光
你不愿意再看一眼吗那是最美的色泽、是上帝纤尘不染的瑰宝。他的语气带着理智拉满的、不动声色的陶醉，同刚刚的疯狂大相径庭，正常到让莱尔维亚怀疑是不是此人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黑发少年维持着理智，不动声色地同他交谈“想要的东西，要付出代价来交换。你能付出什么”
对方沉默片刻，温和的语调响了起来我能让你意识到美。想试试吗
真是出乎意料竟然开始劝导了
莱尔维亚语气非常悠闲“你是指他的眼睛吗你想得到它吗”
那声音回答道“你以为我会想取下它吗不是的。”
莱尔维亚聚精会神地听他的论调，但对方的声音却蓦地被打断了。他很快找到打断那个声音的罪魁祸首达达利亚，与他覆在自己紧握拳头上的手。
橙色头发的小萝卜头近在眼前，睁着一双十分罪恶的蓝眼睛，用掌心拍了拍他的手背“要出血了。”
莱尔维亚一怔，才自己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握成拳，力道很大，甚至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
见他松开手，阿贾克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面前这个人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正常，至于到底是心情不好还是其他什么，他暂时判断不出来。
刚刚明明一直盯着自己的，却突然又把目光挪开了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又没想好怎么说吗
阿贾克斯费力地转动脑瓜，怎么都没想出来有什么话是不能说、或者不好说的。
莱尔维亚现在在他心里，是个奇怪又可怜的大人。他有着异常凄惨的遭遇，似乎总是隐忍着什么，这使他显得沉默、冷淡、不好接近；但阿贾克斯知道，他又是一位很好的大人，起码在他心里是这样的。
莱尔维亚很少说多余的话，让他说点废话似乎比登天还难。这样的人很少露出这样欲言又止的神情是的，他单方面断定是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禁让他感到有些新奇。
从小到大，说话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件难事。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抑或是愧疚后悔，直接说出来就好。羞于表达往往会留下遗憾这是他一直奉行的信条。
虽然随着他长大，后面这一信条会沾染上情绪的颜色，但起码现在的阿贾克斯有着让许多人羡慕的纯粹和真挚。
人与人对话，眼睛是绝不可避免的视线焦点。
当达达利亚来到他面前提醒他时，他的目光就避无可避地滑过对方的面容，紧接着，如义眼所愿停留在眼睛上了。
这次对方并没有突然性地发疯，反而异常沉默。谈话由达达利亚动作产生了短暂的断层，有什么东西顺着断层沁过来，让一切都变得有些不一样。
莱尔维亚很快明悟了。
那是自他理智之中冒头的、微弱的喜爱与珍视对象是达达利亚的眼睛。这样发自内心的情绪毫无违和感，当它蔓延上来时，对方的眼睛就是唯一的瑰宝。
他想要摸一摸它、想试试指尖滑过眼球的触感、想将它捧在手心仔细欣赏、想永远被它注视，想法的最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伸出了手，凑近了小孩的脸，要轻轻抚一抚他的眼尾。
意识到美
莱尔维亚若有所思地想。
他意识到了，确实很美。
同样也测试到了，这一副作用无法克服，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辈子不再看人的眼睛，但这显然不可能。
这种寄宿精神意识的物品，一下都不能让任务目标碰。碰到以后，里头残存的精神意识多半会让他自己将自己的眼球挖出来。
他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准备将手收回来，解开襟扣上的链子，结束佩戴这一动作。
但他的手被抓住了，随后掌心传来陌生的温度。
莱尔维亚愣了一下。
小孩竟然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将脸贴近他的手心。他的表情很坦荡，又带着点对自己豁达举动的自豪，他注视着自己，稚嫩的嗓音飘进耳朵里“不要难过，给你摸摸。”
这句话一落下，掌心的温度突然变得有些烫。小孩儿没脸红，那多半只是他的错觉这个错觉带来的热度烫的他指尖微微一缩，却被小小的手掌牢牢抓住。
这个动作的冲击力无疑是致命的。莱尔维亚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这个情况之外的小崽子持续攫取着他的理智，他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感到喜悦与兴奋在脑中搅来搅去，而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正一步一步减弱。
很快，他用颤抖的手指抚上达达利亚的眼尾，有些不受控制地用力按了下去。
力气有些大，不用想都知道肯定留痕了，因为轻微的疼痛，小孩的眉毛微微一皱，但却没有要挣开他手的意思。
莱尔维亚按了按他的眼尾，指尖的阵地很快转到眼睛上。他屏息凝神，视线落到那对漂亮的眼球上时，感觉理智都快散干净了。
他能想到那双眼球躺在他手心里时的样子有多漂亮，就这样待在达达利亚的眼眶里或许也不错；但他不是医生，他感觉有些单调。
单调、装饰。在里面加点儿什么好
他轻轻凑上前去。
他看见因为被自己撑着眼眶，小孩有些许不适的神情，看见他的蓝色眼睛里自己清晰的倒影。
达达利亚并不知道他的眼睛在现在的境况下是怎样的致命武器，只将他的心灵之窗大开着，从中散出令大多数人自惭形秽的真诚与善良。
莱尔维亚浸泡在这片真挚的海洋里，心中一动。
他的思维诡异地停顿了一下，不属于自身的情绪如潮水般慢慢褪去。这片潮水褪去后，露出底下被短暂滋润、显得不那么干涸荒芜的土地。
他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孩子，将身体的掌控权慢慢收回来，义眼上残留精神扭曲兴奋的惊叹声很快弱下去，脑海之中变得异常安静。
达达利亚仍然握着他的手，莱尔维亚于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用与平日无二的语气叮嘱道“想吃甜点自己去厨房，但要注意正餐的时间。”
面前的孩子茫然片刻。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面前的大人就已经收起了所有的异常，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再正常不过。
他眨了一下眼睛。
虽然不太懂但是这样子，是心情变好了吧
啊，果然阿贾克斯大人很厉害呢。
他想着，快乐地弯起了眼睛，从莱尔维亚的手掌中退出来，迈着轻快的脚步奔向厨房。
黑发少年注视他的背影片刻，转头解下了挂在胸前的链子，将它扔进了系统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