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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章 隐元秘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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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山,位于洛阳以北,黄河之南。地势连绵起伏,虎踞龙盘。自古即为风水玄聚之地,因而成为历代二十余位帝王的陵寝所在。在当今大唐之世,这邙山所在盛名更炽,只因除了它是山河汇聚的风水宝地外,还坐落着一座猎场环绕,庄严肃穆的军府。此府卧于幽静山群之间,看似平静萧瑟,却掩盖不住一股冲天傲然之气。在正殿秦王殿外,耸立着的太宗皇帝身跨战马,弯弓搭箭的石雕,告示着人们,此处便是大唐百年名闻海内的天策府之所在。

后院的卫公阁中,明几置清茶,案头焚着香,一身淡青素袍的冷小小正手捧一卷兵书,静静研读。

此时他的副将卢茂匀前来,将一本形制古拙的书册送到冷小小面前,说道:“将军,这是刚收到的,送书人未留半点痕迹,交给守门卫士便即离开。我派人去追,却找不到半点人影。”

冷小小掀开裹在外面的布,看到书册封皮上写着‘隐元秘鉴’四个字,心中顿时了然,笑了笑道:“无妨,你下去吧。”卢茂匀领命离开。

此书对冷小小来说,并不神秘,他在天策府书档中已翻阅过多本。其为神秘组织隐元会所发,虽名为‘秘鉴’,其实当中内容主要是对中原武林近五年的大事总结,多是震动江湖,人尽皆知之事,不涉秘闻。每次成书,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势力都会收到一册,天策府当然也不例外。

看那封皮下角用极小的篆字写了‘二十’的标注,冷小小不禁感慨,这已是第二十本,以每五年一册算起,这书竟也有百年之数了。

他翻开首页,标题是‘中原五年大事记’。其中内容首当其冲的,便是五年间恶人谷与浩气盟的对抗,随着时间逐年升级。自开元惨变后,为遏制王遗风和恶人谷,中原各派由朝廷牵线成立了浩气盟。数年间双方在各方各面缠斗不休,互有胜负,但多是局部数人间的对抗。自四年前起始,不知什么原因,两大阵营突然都开始大规模招兵买马,筹集物资,似乎都在整装备战,想来是有一方等不及了。秘鉴中将这数年间双方之争详细记录,从其中前后顺序上不难看出,浩气盟乃是主动出击的一方。冷小小随意乱翻,发觉全是些已知的事情,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风云人物榜’。榜单中人皆是近五年江湖上风头最盛,又或争议最大的人物。

冷小小端起茶杯细啜一口,看到名单中第十位的是林欲静,知他是昆仑派掌门,第九的杨逸飞是长歌门的掌门,二人一南一北,近几年都励精整顿,不涉任何纷争,将各自门派发展的好生兴旺,在武林中地位渐升,已非过去的边缘势力,因此这二人名头也是越来越响。

再看排名第八之人,冷小小吃了一惊,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名字。稍加思索,不由得苦笑。虽然李承恩,秦颐岩等人尚在,但整个天下都知道,天策府如今内忧外患,被朝中以李林甫为首的势力不断打压,却仍旧屹立不倒,正是冷小小在苦苦支撑着。现如今不论是同情还是嘲讽,幸灾乐祸还是暗中支持,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风雨飘摇的天策府,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明白。

排在第七的窦文扬和第六的霸刀庄主柳静海,说起来并无什么了不得的建树,但由于李林甫的扶持,这二人在武林之外的影响力却与日俱增。尤其最让冷小小头痛的就是这窦文扬,此人身为神策军统领,无论何时何地,做任何事都必提天策府,似乎他在这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天策府消失。冷小小自然知道眼下形势迫人,李林甫权倾朝野,如日中天,不论窦文扬如何挑衅,自己能做的唯有约束部下隐忍,不做理会。另外,早听传闻窦文扬的‘狂杀枪法’势如雷霆,无坚不催,冷小小暗忖找机会定要和他较量较量。

再看下去,榜单第五的名字是乌蒙贵,冷小小对他并不熟悉,只仿佛听说此人乃是云南五毒教的叛徒,叛逃后自行另创了‘天一教’,经过数年经营,眼下已几乎把南疆势力统一,却不知五毒教会如何应对。

第四名则是红衣教主阿萨辛,自打明教被天策府连根拔起后,这红衣教便冒出了头,兴风作浪。听闻他们行事低调,多在村庄乡间活动,就地吸纳村民入教,发展的极为迅速。其教众现已遍布大唐各地,人数尚不清楚,但势头之猛毫无滞缓,隐隐有了当年明教的影子,几乎已成天下第一教派。据闻教主阿萨辛武功深不可测,见过的人却并不多,冷小小暗忖定要好好调查他的来历,否则照此以往,后患必甚。

排在第三的并不意外,浩气盟盟主谢渊,冷小小想到,传闻谢渊是出身天策府,但只是个职位不高的参将,却最终由义父推荐加入浩气盟,那时天策众将都不理解,而自己年岁太小,更一无所知。据说此人心高气傲,胸怀大志,非是安享太平之人,也许他认为现在已到了出手的时候。

谢渊虽是一代人杰,但他的对手亦非同凡俗,排在第二的王遗风可说是当今武林最独特的存在,无门无派,极其神秘。不但武功绝顶,心智更是不凡,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今天的恶人谷恐怕早已成了历史中的尘埃。

再往下看,冷小小怔住,眼圈不由泛了红。那榜单第一的位置上,赫然写的是‘叶随云’,标注猝于天宝六年。冷小小呆瞧半晌,叹了口气,将书合上,淡淡自言道:“已经两年了吗。”想起两年前好友为救自己而死,冷小小总是难以释怀,自责不已。

两年前在出征云南平叛途中,神策军前锋部队突然反戈,袭击了主帅部队,此消息一出,朝野震惊。数日后,冷小小率残部回京,在朝堂上面见皇帝,平静的复述了被袭过程,期间并未提及任何人。

但在场群臣却都心中打鼓,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出征,乃是李林甫一力促成,出征部队的构建也全是他亲自安排。更何况,包括陈嵩伯在内的所有神策军高级将领都是李林甫一系。本以为冷小小定会趁机兴师问罪,哪知他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旁人不禁惴惴,都道此子还是太过年轻,看不懂其中阴诡。

只有李林甫心中吃惊不小,他万万没想到,冷小小年纪轻轻,心性却能这般稳住,加上听说此役叶随云为救他而死,可在这年轻将领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有变。不禁心中暗叹,原以为清除了李承恩和秦颐岩等人,天策府已不足为虑,此时看来,还言之过早,这冷小小确实了得。

经过冷小小的复述,皇帝亦是大发雷霆,自然要询问李林甫,可李林甫却只淡淡表示,眼下罪魁陈嵩伯已经成擒,正在押解回京途中,现今证据不明,多说无益。等到大理寺将陈嵩伯审问清楚,再议不迟。群臣附和,皇帝也只好安慰冷小小,让他好好休养,到时自会给他个满意的交代。

冷小小强压怒气,叩头出殿。回府后,将自己关进房间,再难抑制,悲戚落泪,却不敢大声哭出。他不能让外面的军士看到主帅软弱的一面。天策府此刻需要他坚强,需要他冷静,需要他给每一个将士传达坚定的信心。

正哭泣间,屋门被吱呀推开,原来是李承恩。冷小小忙擦拭泪痕。李承恩轻拍他的后背,只说道:“哭吧,外面人都被我支走了。”冷小小抱住义父更是放声恸哭。

数日之后,传来消息,陈嵩伯在回京途中突发疾病而死,负责看守的卫士已因看守不利问了罪。冷小小怒不可遏,谁都知道这是杀人灭口,这一下死无对证,等于所有罪行都由陈嵩伯一个人扛了。

想到叶随云的殒命,冷小小悲愤再难抑制,他径直进了大明宫,这一次他要把近年收集到的关于李林甫秘密谋反的所有证据全都交给皇上。

其时皇帝李隆基正在甘露殿与司天监众人谈论玄学。听闻冷小小觐见,有些意外,毕竟已过了上朝的时辰。

冷小小进到殿中,跪倒拜下,道:“陛下,臣前来乃是有要事启奏。”

李隆基好奇起来,问道:“有何要事,为何不在早朝时说与朕,此时才来?”

冷小小道:“只因臣刚收到叛将陈嵩伯的死讯,因此。。。”

“且慢。”一人打断了冷小话,原来是司天监监正撤风清,只听他说道:“陛下,方才我等正谈论到星象一途是否能预测未来吉凶,眼下正好冷将军还未说明来意,不如就让微臣以近日观察的星象来猜一猜,看准是不准。”

皇帝顿时来了兴致,笑道:“好主意,冷卿且慢说话,让上师猜一猜。”冷小小无奈,只好闭口退在一边。

撤风清双手十指掐算了一阵,点头道:“前些日子我夜观天象,发觉天英星正逐渐偏离心宿,天英星又名贪狼,主将星,与南方九宫的离卦相对,五行属火。今日恰好是立秋,乃是第十三个节气,是一年中火气最旺之时,此时北斗指向东南,嘿嘿,看来冷将军是来向陛下辞行的。”

冷小小愕然,不知他是何用意。皇帝问道:“辞行?冷卿,此话当真?”冷小小迟疑道:“臣。。。”撤风清又道:“天策府坐镇神都洛阳,位处北邙山,正在长安的东南方向,与北斗所指吻合,臣不会算错。”说完直直盯着冷小小。

冷小小终于会意,道:“正是,臣在与叛军交战时受伤颇重,迟迟无法复原,因此希望陛下恩准,准我回天策府休养。”

皇帝表示理解,又问道:“既如此,适才你为何提到陈嵩伯病死途中一事?”

冷小小迟疑道:“是因为。。。”

撤风清又抢道:“臣猜测,定是因为冷将军与那叛将结下大仇,突然听说这仇人死了,自然胸中郁结的闷气消散,方可安心回归养病。冷将军,我说的对吗?”

冷小小沉吟半刻,说道:“正是,上师高明。”

皇帝大悦,眼见撤风清竟完全说中,不由对其之能更加信服,大大重赏了司天监全体。同时也允准了冷小小回归洛阳的请求。

一行人自出的宫来,撤风清示意余人先行回归,他自己则朝另一个方向而去,没几步便看到冷小小等在路旁。

冷小小上前抱拳道:“今日多谢上师及时相救,小小冲动之下险些犯了大错。”

撤风清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小道也听说了,今日甫一看到将军的神色,不难猜出你的意图。实不相瞒,小道与叶少侠也曾有数面之缘,算是老相识,对他的侠义正气由衷钦佩。他的逝去,让人痛心。”冷小小闻言心中一酸。

撤风清继续说道:“小道今日在驾前所言,旨在为将军脱身,自然全是胡说八道。但星象一门却绝非妄老之学,我研追多年的圣星近些日光华渐黯,伊始我甚为不解,直到听说了叶少侠的遭遇,我才惊觉也许我俞年苦苦寻找的奇人早已找到,只是我自己懵然不知。”

冷小小问道:“你是说。。。”

撤风清摆摆手,示意他不可说,道:“小道还观测到,天心星如今已出太微垣,直逼紫微星,风头正盛,因此决不可直撄其锋,暂避为上。对应我朝中之势,便是执掌中书之人,百官之首。”

冷小小道:“李林甫?”

撤风清点点头,道:“因此将军回归洛阳乃为当下最佳一途。若是此时与天心星正面碰撞,无异以卵击石。”

冷小小思索了片刻,抱拳顿首,道:“多谢上师相助。”

撤风清道:“现今形势如此,将军是大唐未来的国柱,还请多多保重。”

三日后,冷小小启程,临别时,李承恩嘱咐他:“你此次回归天策府责任重大,儿当韬光养晦,遇事多忍,旨在保留实力。”

“孩儿知道了。”冷小小叩头领命,辞别义父,带领卢茂匀等几名亲兵上路。

行至城外,却见萱宁公主李芸娆已不知等了多久。冷小小上前行礼,道:“公主,我走了。”

李芸娆泪眼汪汪,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冷小小只苦笑着摇摇头,李芸娆猛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冷小小顿时手足无措。眼见周围人都笑着背过身去,只好一动不动任由她哭。好一阵,李芸娆才依依不舍分开,突然想到方才的举动太过大胆,不由双颊绯红,说道:“反正你必须回来,我。。我天天等着你。”说完头也不回跑了。

先前冷小小纵使知道公主对自己有意,自己却从没敢有过非分之想,但此刻却胸中暖洋洋,几欲大喊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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