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章 皇家诗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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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芸娆脸一红,显是被说中心事,但她就算再大胆,也知此举不妥,说道:“多谢父皇,女儿现下还未想到,待想到再说。”皇帝哈哈一笑,显然心情很好。
二女退回坐处,李芸娆道:“幸亏了你,方才我脑子里还就是这般想的。若是说出口,是不是太也不矜持了?”
唐西瑶心想这个公主身居深宫,不谙世事,真是什么都不懂,道:“你堂堂公主,当众要求一个男子娶你,那可成何体统,传出去莫不让人笑掉大牙,而且你都不知道冷小小怎么想的,怎能冒失。”心知平日在宫中无人敢忤逆她,因此养成了这不知深浅的个性。
这时就听旁人议论道:“那个姓李的先生是谁,为何皇上每次都要相询与他?”“他你都不知,此人姓李名白,乃是大大有名的诗文大家,不久前才刚入仕,听说是皇帝亲封的,任职翰林院。”
唐西瑶不由惊讶,她也听过此人之名,传说诗才无双,心想:“原来他就是李太白。”
李隆基道:“下一个还要用竹蜻蜓选吗?”李芸娆道:“那是当然。。。。”“且慢。”众人一看,原来竟是李林甫出声打断,他道:“公主即能出口成诗,同样身为陛下的金枝玉叶,太子身为兄长,怎能落于人后,老臣认为,这下一诗该由太子来作,陛下以为如何?”不知内情的人都连忙附和相国之言有理。明白的人都知,李林甫与太子不合,逮到机会就要给太子出难题。
皇帝点头道:“说的不错,那下一诗就由太子来作吧。你可别被妹妹比下去了。”
太子李亨连忙站起,恭敬应了。李林甫又加了一句道:“诗要即兴,还需应景,方可称好,太子思路清澈,必有佳作。”他早闻李亨才学普通,因此语言上不断挤迫,要他难堪。
太子李亨双眉紧锁,低头沉思半晌无语。唐西瑶等人见状,也不禁一丝担忧:“如若他做不出一首半阙的,岂非要丢大人了。”冷小小本想开口替太子解围,却猛想起朱剑秋临走嘱咐,嘴边的话硬生生忍住,此时谁为太子说话就有结党之嫌。
就在气氛愈发凝重之时,忽的一阵风吹过,岸两边的梧桐树摆荡不停。李亨心有所感,道:“有了。”说着走到场中,吟道:“泰极盛世映长天,紫气旁东拥御殿。梧柳浓荫皆俯腰,共贺圣君在驾前。”说完缓缓长揖拜下。诸人不想他竟有此灵犀一吟,借着树枝摇曳犹如躬身,参拜皇帝,虽然其中马屁意味十足,却也应景衬情。所有人都随着太子稽首跪拜三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李隆基龙心大悦,捋须朗笑,道:“吾儿好诗才。今儿就解了你的禁足,东宫所有侍卫宫人也换回前人吧。”太子不料得此大赦,千恩万谢。而反观李林甫不言不笑,脸色木然。
李隆基看来兴致大好,对李芸娆道:“下一个轮到谁献诗?”李芸娆应了,双手一引,只见那竹蜻蜓嗡嗡飞起,东摇西摆一圈后,落在了李沐晨面前的酒杯之中。
李芸娆道:“好呀,今儿你可躲不过去啦。”上前握住李沐晨的手将她牵起。李沐晨无奈笑着摇头,先对皇帝行礼,再对父亲行礼,俏眉兮盼,只见远处的叶随云也正看着自己,顿时胸口暖意上涌。她身处湖畔,低首见到水中自己的倒影婷婷静立,略一凝思,沿着水边,将行将吟道:“婷婷碧水倒影斜,娟娟青丝织心结。迢迢长日对相望,凄凄胧影伴无眠。”
李芸娆首先拍手赞道:“做的好呀,沐晨。”李沐晨笑道:“献丑了,哪里好?”李芸娆以手搔头,道:“就是觉得你吟的好听,是什么意思呢?”一句话,全场都忍俊不禁。
李隆基问李白道:“李卿以为如何?”
李白道:“对韵对辄,碧水对青丝,长日映胧影,李小姐好才学,微臣佩服。”众人一听,也跟着夸赞不停。其实此诗纵然不坏,又岂会让当代诗文宗师李太白钦佩,其中当然也因为人们都知她是相国之女而格外加捧之故。
李白又道:“都说诗词寄情,李小姐诗文中蕴含的刻骨相思着实叫人动容。”李沐晨面色微窘,李芸娆却已不管不顾问道:“刻骨相思?此话当真,沐晨,你有了喜欢的人呀,他是谁?”
李沐晨已是双颊绯红,不去理她,强作镇定道:“诗已完成,臣女向陛下告退了。”对着皇帝行了礼,顾不上其他,快步逃也似的离开。兰香急道:“小姐,等等我。”赶忙追上去。要知李沐晨相国府大家闺秀,平日里何敢这般当众表露所思所想,今日鬼使神差见到叶随云,早已意乱情迷,诗云间竟将内心的相思毫无保留的赋予诗文。待到被李白点破,这才稍稍回神,却已不敢再向叶随云多瞧一眼。只是慌乱之中她却不曾想到,在场这所有人,除她自己外,再无第二人明了诗中所指之人是谁,当然也包括叶随云。
李林甫站起道:“微臣管教无方,晨儿这般冒失,还请陛下赎罪。”
杨玉环笑道:“相国哪里话,女儿家的心思乍被人知晓,难免害羞,人之常情嘛。陛下说呢?”皇帝笑道:“不错不错,相国多虑了。只不过朕也有些好奇,沐晨这丫头竟也有了意中人,却不知是谁家才俊?”李林甫并不接话,只是叹气摇头。面色却更阴沉。
李隆基又道:“沐晨不愧相国之女,家教才学皆善,只可惜刚才朕答允今日无论谁人,能做出好诗文便有封赏,这丫头走的急,可要朕食言了。”
李林甫道:“虽说不知者不怪,但为臣子者,岂可轻易扫了陛下雅兴,不若就由老臣来讨这个赏吧?”
李隆基有些意外,道:“也好,相国请说吧。”
李林甫道:“半年前,皇甫惟明因违滞君令,公器私用,被陛下褫夺军权之事,陛下可还记得?”冷小小听他提到皇甫惟明,心中震动。皇甫惟明此人出身天策府,乃是沙场宿将,官至陇右节度使。半年前突然被御史弹劾,说他贪墨军银,不奉诏令。皇帝大怒之下,将其逮捕下狱。当时朱剑秋就曾说过,以皇甫为人,绝不会如此行事,必是遭人构陷。背后八成又与李林甫脱不开干系。
李隆基想了想,点头道:“记得,当时委派前去调查的官员还是相国推荐的。”冷小小心说果然是他。
李林甫道:“自皇甫惟明被陛下下旨贬斥后,陇右节度使之位空缺已久,乃至临洮,白水等地军队无人约束,日渐散乱。况且陇右道镇抚西南,岂可军中无将。”“相国的意思是。。。。”皇帝疑问道。
李林甫道:“今日借着恩赏的机会,老臣为陛下推荐一个合适人选,可暂代陇右节度使之职。”冷小小心中雪亮,暗叫糟糕,原来这老家伙阴阳连招,构陷皇甫惟明,为的就是安排自己人掌管陇右兵权。只听李林甫道:“神策军神羽将军刘清渊,精通兵法战册,忠勇无双,乃是最佳人选。请陛下放心,老臣已经苦心评查此人数年,方敢给此结论。”
皇帝还未答话,太子已笑道:“皇甫将军被贬不过几月,相国却已为此考察了数年,当真有先见之明。”
李林甫面色一变,自知失言,道:“太子殿下取笑,老臣身居宰执,岂能只为一个地方部队费心。国家繁盛,各方各面皆求贤若渴,亟需各样人才,因此平日多做准备考察,以便如眼下般不时之需。”太子不再言语,他毕竟刚被解禁,也不敢在父皇面前说太多,心中却是暗暗焦急。此时他身旁的李芸娆突然感到脖颈被什么东西打中,用手一摸,竟是一小片碎树叶。她顺着方向望去,唐西瑶正对自己不停的做手势,指着冷小小。而此时所有人都在听李林甫说话,并未发觉。李芸娆心下大奇,既不明白唐西瑶之意,更想不通,她距离自己两丈之远,怎能做到用小小一片毫无分量的树叶碴子打中自己。
那边厢唐西瑶看李芸娆傻头傻脑,完全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只好让齐御风故技重施,引起太子的注意。她心想多亏齐御风在此,只有他的百花拂穴手内功能做到如此精准且毫无声息的将枝叶打过去。叶随云虽也可做到,但必定有破空之声,反会引起旁人注意。待到太子也注意到了唐西瑶的暗示,眼睛一亮,俯在李芸娆耳边悄言几句。
此刻皇帝李隆基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又似乎觉得自己既已答允封赏,若是驳回岂不当众食言。
幸好这时李芸娆走出来,道:“父皇,诗会论赏当有先后之分才算公平,刚才儿臣的奖赏可还未领呢。”李隆基失笑问道:“你这丫头突然想要什么了?”李芸娆道:“女儿要为父皇分忧。”李隆基奇道:“如何分忧?”
李芸娆道:“陇右节度使镇守西南,防范吐蕃,地位何等重要,岂可轻授。虽然女儿亦相信李相国一心为公,老成谋国。可父皇连那刘清渊将军的面都未得见,对此人品性如何,是否称职更是一无所知,若是把军职授予,岂非草率。”
李隆基不料这女儿竟有这等卓越见识,问道:“你的意思是。。。”李芸娆道:“若说找个合适之人,其实何必麻烦,眼前就有个极佳的人选。”李隆基满腹疑惑,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天策府归德中郎将冷小小文韬武略,当世英杰,再合适不过了。”李芸娆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其中不少老臣点头赞同,而那些平日对朝事毫不关心的年轻男女甚至不知冷小小是谁,纷纷左右相询。
皇帝愕然片刻,看了看不远处同样吃惊不小的冷小小,拊掌道:“芸娆说的不错,冷卿岂非合适之人。你们说呢?”这话问的正是身边的杨玉环和高力士。二人都道:“陛下英明。”皇帝得意朗笑,却忽略了那个只会玩耍胡闹的女儿,刚才竟会与平日大相径庭,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唐西瑶却知那是太子李亨教的。
李隆基道:“今日与诸卿加入公主的诗会一同来此游戏怡情,朕本不愿谈论政事,但相国既然提起奖赏一事,那便该当依照先后顺序。公主提议冷卿为陇右人选应当在前。相国以为如何?”
李林甫不料半路杀出个李芸娆,干咳一声,道:“冷将军在军中素有威名,自是良才,只是老臣所顾虑者,他年岁太轻,只怕。。。”
李亨打断他道;“相国多虑了,为帅者重在治军谋略,岁数大也未必就一定合适。汉朝大将霍去病封狼居胥,领兵时也不过二十岁。冷小小虽然年轻,但自小协助李承恩掌管天策府内外已经数年,经验丰富,从无纰漏,这些朝中都是知道的。况且据我所知,那刘清渊也不到三十岁,比冷将军大不了多少。”
杨玉环突然开口道:“陛下,相国和太子都言之有理,二位将军都是难得的人才,叫陛下难以选择,臣妾倒有个提议。”李隆基笑道:“说来听听,你不会是要他们比武夺帅吧。 ”杨玉环笑着摇头,道:“陛下知我一贯不爱动刀动枪的。臣妾想既然今日是诗会,不如让二位将军各作诗一首,让太白大人品评一番,谁的诗作更佳便得帅位,如何?”李隆基一拍大腿,赞道:“好主意,就这么办吧。”忽又想到刘清渊并不在场,道:“朕倒忘了,刘将军不在,相国。。。。”
李林甫忙接道:“回陛下,刘清渊就在宫外等候,臣这就遣人召他入宫觐见。”
今日与会人数不下六七十,此刻都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唐西瑶小声嘀咕道:“果然是早有准备,人早等在门外了。”慕容云清道:“这陇右节度使听起来官可不小,怎的用作诗来决定,太儿戏啦。”叶随云不敢说话,只听得频频点头。唐西瑶道:“这一家一姓的天下,皇权至尊,有时候天大的事,可不就是皇上一句话一个游戏决定的吗?”雁无忧叹气道:“那个李林甫随意就可要求安排官职,我瞧皇帝是有点糊涂了。”唐西瑶却道:“我倒觉得恰恰相反,看适才皇帝的反应,说明他并非对李林甫言听计从,而且似乎颇有一丝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