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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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我的合成心脏跳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短暂的生命将会无比孤独，这种认知全部来自于上一个尚恩——那个儿童合成人，尽管他的外形永远都会是那副模样，但他比圣父还要更早来到学院。】
【在继承他的记忆后，我像旁观者一般观看了他那所谓的一生，被制造，被灌输，然后，再被抛弃。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伤，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了自己可以去思考。】
【博士们创造第四代合成人的初衷，是为了让他们更像人类，但又超越人类，什么概念呢？或许凯特以后就会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我，只不过是被博士们顺带制造出来尝试突破一些人体与机械之间极限的一个标本罢了。】
【圣父的嘱托，博士的希望，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任务罢了，完成这一个个的任务，是我作为合成人诞生在学院的命运。】
【但我那时想的太简单，我总以为我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就没有顾虑，实际上，人类那些复杂的思维总会让我在面临一些选择时倍感纠结，尤其是在之后与凯特的相处中，那种未来方向的拉扯感愈发折磨着我。】
尚恩的声音消散在耳边后，这片房间的一切都灰暗下来，我还在出神地回想他刚才的那些记忆，阿马利博士却打断了我：
“抱歉凯特，但我们时间有限，我又在时间序列中找到一段完整的记忆，就在旁边。”
我也发现的神经突触的延伸，于是顺着走过去，这次是在学院里的另一个房间。
这房间的布局我十分熟悉，是尚恩的房间。
一进去，尚恩正在浴室清洗自己的身体，他身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脸上也沾满了血污，一条胳膊也以非常诡异的角度弯曲着，似乎是错位了，但尚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就是那样静静的清洗着。
而这时，门口跑进来一个小姑娘，我认了出来，那时小时候的自己。
小时候的自己碍手碍脚地跑进屋，尚恩却早就听到了动静，他迅速穿好衣服，正准备将自己那条错位的胳膊接上，但却迟疑了一下，放慢了动作。
同时，那个小小的我探头探脑地往浴室里看去，还以为尚恩没有发现，但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小时候的我偷偷观察他时，他将自己的那条胳膊拆卸下来，然后又重新装了上去。
小时候的自己全程目睹了这一过程，眼睛瞪得大大的，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当初，真的以为就是自己偷偷跟进尚恩的房间，然后不经意发现了尚恩是合成人，原来是他主动暴露给我的，为什么呢？
我怀着好奇的心情触碰了一下那个已经跌坐在地上的自己。
【从凯特能够从病床上下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她已经七岁了，这些年，博士们都明令禁止任何人透漏给她我是合成人这个信息，她像个正常的人类儿童一样长大，甚至比一般的人类儿童还会聪明一点，但我已经厌烦了这一切。】
【从我被制造出来到现在的四年时间里，我没有一天不是在遵照学院的命令行事，他们要数据，要第四代合成人的数据，要凯特的观察数据，也要我的，但方向就完全不同了。】
【于是博士们让凯特像个人一样生活，而我，则更像个机器，改装，强化，我的身体实验过每一个学院新研发的合成人武器与设备，而为了测试这些武器与设备，最好的方式，就是战斗。】
【所以当我每次看到凯特跟着菲尔摩博士去学习的时候，我总会想，为什么我们都是那样的不正常，她却可以享有更多的自由与平静？】
【后来，我翻阅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战前的宗教书籍，在那些书籍里，统称这种不公为——命运，原来我和凯特的命运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但我不甘心，所以我第一次违背了学院的命令，这种愉悦的感觉让我格外兴奋，原来我本就可以超脱程式的控制，原来我也和凯特一样，我们都是人。】
话音落下，尚恩走出浴室，将跌坐在地发愣的那个我扶起来，我的眼中明显是恐惧大于好奇，但尚恩没有解释，他将我拉到床边一起坐下，轻声地问：
“凯特，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小小的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似乎是在回忆刚才的场景，于是便用手指戳了戳尚恩的手臂。
“我...我看到，你的手臂...刚才掉下来了，然后又回去了...”
“没有，没有掉下来，是我自己拆下来的。”
“为什么你可以拆掉自己的手臂？”小小的我问出了一个似乎很无知的问题，然后还甩了甩自己的胳膊：“我的好像拆不下来？”
“是的，因为我是合成人。”
“合成人...是什么？”
“嗯，合成人，就是机器做的人。”
“啊，那院子里那些会动的机器大块头都是合成人吗？可我看尚恩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你...你有鼻子，他们没有，你还有眼睛，还有嘴巴...总之，就是不一样。”
“是有些不一样，不过我也是合成人呢。”
“那、那你跟我不一样吗？”
“为什么这么问呢凯特？”
“因为我是人类啊，菲尔摩老师说了，我是人类，和爱丽丝，和昆汀他们一样，我们三个都是人类，不是合成人。”
“那你觉得我们有什么去区别吗？”
“嗯...你比昆汀高，还比他帅多了，他有时候很讨厌，但尚恩你不一样，你是个大人，很厉害的大人，虽然你是合成人，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呢？”
“但是...没什么！我觉得没关系，就算你适合成人也没关系啊，你一直都是尚恩啊。”
尚恩听着，脸上露出非常少见的微笑，那一刻，我非常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触碰了过去。
【我那时候还不明白，命运这种东西并不是一两件事就可以改变的。】
【那些宗教书籍上并没有写，如果觉得不想做合成人了该怎么办，但凯特告诉了我，不想做合成人，那就做人类好了。】
【我这次鲁莽的违规行为意外没有被博士们追究，后来听说，是圣父赞同了我，他觉得迟早要告知凯特真相，不如让她先从亲近的人开始，所以，我也算她亲近的人了，不是么。】
【这是个好的现象，至少目前来看是个好现象。】
场景又灰暗下来，我知道，应该去下一段回忆了。
“让我们继续吧凯特，我已经将下一段回忆连接上了。”
我点点头，离开了这个回忆，往下一处走去。
那是义勇军的城墙上，我和尚恩面对面站着，派普则靠在楼梯拐角处的墙上。
我刚刚拆下手上的哔哔小子，尚恩捡起来说道：“你不应该顶撞菲尔摩博士，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学院。”
“我知道，但是我现在不能回去。”
“你应该给菲尔摩博士道歉。”
“别说废话了！我可以做好这些事！如果你不愿意，那就滚开！”
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我变成了旁观者，紧接着，我看着自己一把将尚恩握在手里的哔哔小子夺过来，然后使劲扔到了海里。
“非常好，现在我又多了个罪行，故意毁坏学院财产罪。那现在，你是准备把我逮捕回去，还是跟我一起先去解决昆西那边的麻烦？”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都一样，派普走上来，对尚恩冷嘲热讽了几句，于是他摘掉了耳朵上的那个通讯器，我高兴地扑到他身上。
以第三人的视角在看一遍这件事，果然能够发现不少端倪，比如派普早就在楼梯口听我和尚恩的对话了，比如他的当时的表情并不是呆滞，而是沉思。
我的手触碰上已经扑进尚恩怀里的自己。
【又一次，我违背了学院的命令。】
【我当然知道那个通讯器有多重要，没有它，我将无法再给学院传送关于凯特的相关资料数据，也没办法在危急时刻呼叫救援，但我还是扔掉了那个东西。】
【凯特不喜欢那个东西，而且，我可以保护好她的，我也一直在这样做，所以，我不需要谁来指挥我。】
【她很高兴，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背离学院的做法能够让她一直高兴，我愿意永远如此。】
听完这段独白，我的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尚恩能够表达出来他平日里所思所想的万分之一，那该多好。
看着回忆里尚恩那张微笑的脸，我轻抚上去。
【我尽量让自己不去设想回到学院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博士们会不会将我列为异常合成人呢？如果我把这一切的责任都推给凯特，可不可以更再拖一段时间呢？】
【第四代合成人的数据已经收集的非常丰富了，但就是在凯特这个环节上，还缺少一些反馈，其实那次在图书馆前的变种人突袭就是学院安排的，我当然知道，他们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收集凯特的资料信息，比如看她对于战斗的情绪反应，以及受伤后的一些肢体技能。】
【但我做不到，我挡在了她身前，在那之后，菲尔摩博士跟我的联系就更加密切起来，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我也清楚，自己确确实实正朝着她最不希望发生的那种变化走去。】
【为了收集那些他们视若珍宝的数据资料，学院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太明白了，但我不能让他们这么做，为了凯特，也是为了自己。】
“额...抱歉打断你，凯特，我想我找到了最后一处稳定的记忆点了。”
阿马利博士的话再次将我从沉思中拉回来，我抿着嘴唇，走了过去。
这次的场景还是在学院里面，是一条走廊，走廊上人很多。
好多的博士和学者都挤在走廊上，有的甚至被挤在门外，但他们都使劲往里探头看去，我穿过他们往前走，然后就看到了昆汀和爱丽丝，他们两个被人按住，似乎想要挣脱，眼神中都是惊恐和不解。
“凯特！不要！”
爱丽丝大喊一声，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砰————
那枪声我永远不可能忘记的，我走过哄乱的人群和站成一排的合成人护卫后，终于看到了那个场景。
我看到自己倒在血泊中，脑袋处血肉模糊的一片，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枪，那把我从尚恩身上夺过来的手枪。
菲尔摩老师蹲下身想伸手去拿走我的枪，但那残忍的场景似乎让她有些畏惧，还有好几个博士也匆匆赶上前，他们非常焦急，不知所措。
可我站在他们旁边，看得一清二楚，那些表情，根本不是在为我的自杀而痛心疾首，那只是一种惋惜，就像他们保存的某个文件意外被删除了一样的，那种惋惜。
这时，尚恩走上前，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他将我的尸体从地上抱起来，然后迈步离开。
后面的人都自觉让出了道路，爱丽丝震惊地落下泪来，昆汀在一旁抓着自己的头发出神。
尚恩就那样抱着我，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我头上滴落的血液延伸成一条线，距离菲尔摩老师他们越来越远，这时菲尔摩出生叫住了尚恩：
“你要带她去哪？！”
“......去救她。”
我追上去，想抓住尚恩的外袍，一切随之静止下来。
【我早就知道让她回到学院会是一个错误，但我却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当我发现她再次不在房间以后，我猜到了她会去哪里，但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明明那些博士们已经答应了我，愿意通过脑部转移，把凯特的记忆全部给我，然后再清空她的记忆后放她彻底自由，但他们说谎了，他们骗了我。】
【这本来值得我高兴，他们骗我说明他们害怕我，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凯特开枪的那一刻，我其实在想，死了也好，死了她就解脱了。】
【可当我看着那颗子弹带着她的血液从她脑袋的另一处冲出来后，我又反悔了。】
【凯特不能死，她不能死。】
【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