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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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感觉有两股力量在撕裂着我，选择在这一刻看起来无比艰难。
就在我苦苦纠结时，爱丽丝着急地走进了门，她一边比划着一边赶紧推车过来：“菲尔摩博士来了，你搞定没？”
我不动声色地将移动芯片放进口袋，但却没有理会爱丽丝的手忙脚乱，径直走出了门。
门外的尚恩正靠在墙上，似乎是猜到我会直接这样出来，他走过来将手中的一个东西交给了我，也是一块移动芯片，然后轻声跟我说：
“打我。”
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后，我已经看到菲尔摩老师带着几个护卫从电梯里出来了，于是我脑袋飞速转动，将芯片放进口袋后，忽然给尚恩脸上来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走过来的菲尔摩老师愣住了，爱丽丝也惊讶的站在门口没敢动。
我明白这是一场表演，但心中的火气莫名其妙伴随着这个巴掌陡然升起，我一把拽住尚恩的领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可当我对上他那双眼睛，那双平静的眼睛让我心中的人愤怒更多是变成了委屈，我想起来终端机上的那些记录，那些一步步将我从一个人类变成一个合成人的记录，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扯着尚恩不断哭喊，其实只是利用了他来宣泄自己，我想问的人并不是尚恩，甚至都不知道该问谁，但我现在只能在这个时候喊出这些话。
“凯特！你冷静点！”爱丽丝先反应过来，她离我最近，一把将我的手臂抱住。
然后菲尔摩老师让合成人护卫将我们拉开，我挣扎地越发激烈，不少路过的人都驻足在往这边看，尚恩被我扯的几乎倒在我身上，随着我的哭喊声越来越大，菲尔摩老师只得让护卫们强行把我扛进了电梯，然后送回房间。
房间门关上后，我的情绪一时无法克制，靠在门上又哭了一会，过了好久才觉得眼泪止住了，才勉强站起身去洗了把脸。
在这之后，就是好几天的禁足。
我的房间门口永远都有合成人护卫看守着，禁止我以任何理由出门，并且这些合成人对于我的其他问题均闭口不言，我不想再发火，那样只会显得我更像个精神失常的家伙。
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进来，房间内的水电也都没有停，只是终端机被彻底切断了联系，只能查看一些之前留下的影像。
我将那两块移动芯片一直随身携带，更多的时候，我并不是想着将它们给谁，而是像护身符一样，只要我身边有这两个东西，我就会觉得安心。
我每天都会尝试画画，将我在联邦那些日子看到过的一些景色与人尝试画下来，父亲曾经教导我画画的一些技巧，这些年我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没有时间去重新尝试，但现在，时间似乎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我画了庇护山庄，画了钻石城，然后我想起了狗肉，不知道它怎么样了，于是又画了狗肉。
禁足的时间很漫长，这些天，我总会把一幅画擦了再画，擦了再画，就当我终于觉得自己快疯了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敲门。
刚刚才送过午餐，那会是谁呢？
打开门，居然是爱丽丝和昆汀，他俩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然后爱丽丝握住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昆汀则在房间里到处看。
“凯特！我们都快担心死你了！”爱丽丝说。
“怎么回事，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回来了，我爸都没跟我说这件事，还是爱丽丝告诉我的。”昆汀附和。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太复杂了……对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门口不是有护卫吗？”
“很简单，让他们停机就可以了，总归只是两个合成人而已，不过菲尔摩博士说了，不让所有人来你房间，我俩是实在憋不住才偷偷跑来的。”
“老师不会发现吗？”
“他们去开会了，所有博士都去了，所以我和爱丽丝才有机会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凯特？”
“你是说所有博士都去开会了？”
“是的，我爸说这次是紧急会议，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关电视就被叫走了。”
“…爱丽丝，昆汀，谢谢你们能来，但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太…总之现在不是时候，但请你们帮帮我，我要离开学院，必须现在就离开。”
“这算什么？离家出走吗？”
“是，就当我是要离家出走，帮帮我，拜托了朋友们！”
爱丽丝和昆汀看起来有些为难，我也明白，离开房间很简单，但离开学院却没那么容易，光是到传送室的门口，就要经过好多地方，还不提最后要让传送室的负责人给你开启传送了。
爱丽丝犹豫地说：“凯特，你如果是犯了什么错，就去给菲尔摩博士道个歉吧，我相信博士会原谅你的，不至于离家出走，况且，能有什么事不能聊聊呢？”
昆汀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不，光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为什么又要让凯特关禁闭呢？我赞同你先去联邦呆一段时间，最让让我陪你一起。”
“昆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爱丽丝有点生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昆汀却不以为然：“这才不是玩笑，不信你问问凯特，如果是小事情，何必要离家出走呢？”
我默认地点点头，看爱丽丝还是有些犹豫，于是说：“没关系，你们能帮我让那两个护卫停掉就已经很冒风险了，我会自己去的，这样菲尔摩老师他们怪罪下来也不会让你们跟着我一起被罚。”
说完，我就披上外套往门口走去，昆汀早就跃跃欲试地跟在我身后了，爱丽丝这才下定决心道：“好吧，尽管几天前我已经被骂了，但我说过，帮你到底。”
我感激的拥抱了他俩一下，然后迅速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人不多，但因为我们三个人一起行动还是比较显眼，我就让昆汀先下楼帮忙拦着人不让上电梯，然后我和爱丽丝在过去。
计划比较顺利，我们等了大概有三四分钟，电梯终于空着上来了，进去后，我看着透明的电梯一层层往下降，只觉得有些恍惚。
这就要离开了吗？
但明显，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
电梯门打开，我和爱丽丝看到昆汀已经在等着了，但当我们刚走到通往传送室的路口时，好几个合成人护卫拦住了我。
“凯特小姐，请回到房间去。”
我退后几步，想转身绕开他们，但身后一下也堵上来好几个合成人。
“凯特小姐，请回到房间去。”
“凯特小姐，请回到房间去。”
…
四周不断响起这些声音，周围的守卫们越靠越近，我们三人逐渐被迫靠在一起。
我一鼓作气，猛地推开眼前的护卫冲了出去。
“凯特！你快走！”爱丽丝和昆汀帮我堵住了几个护卫，但他们两个人根本挡不了多久，我来不及回答，只能感激逃离这里。
当自己用尽全身的力气逃跑时，自然也顾不得前面是哪个部门就直接冲了进去，部门里的人惊讶地看着我，我又躲进旁边的通道，连续拐了好几个弯后仍不敢停下来，直到最后进到一个房间，再也没有别的出路后，我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撑着膝盖喘息时，我渐渐注意到这个房间的不同与熟悉感。
实木颜色的墙面，地上是灰棕色地地毯，房间右上角一张红色的小沙发，左边则是一张蓝色婴儿床，而在婴儿床的旁边，站着一位小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他低垂着头和手臂。
是菲尔摩老师带我来过的地方，那个小孩，是小尚恩。
我看着这间父亲亲自复刻的房间，看着那个小尚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掏出一直放在口袋的那两块移动芯片。
靠近小尚恩，我把那两块移动芯片放进了他的后勃颈处。
我真的不想离开学院的，不想离开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哪怕我只是实验对象，哪怕我只是数据来源，哪怕我只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合成人，可人造的灵魂就不配拥有选择的权利了吗？那为什么又要给我能够选择的思想呢？
我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指，这些一切与人类并无二致的身体结构看起来是那样的真实，可我知道，这下面不是骨头和神经，而是电子线路与部件。
我和这个孩子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他比我幸运，不用被开启，不用面对这一切吧。
这样想着，我离开了房间，等走到通道出口时，合成人护卫们已经站在了那里。
爱丽丝和昆汀被他们的父母按着肩膀站在通道门后面远远地看着我，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还有其他博士们，他们都在门后站着，他们都在看着我。
菲尔摩老师从护卫后面走出来，站到我面前，她那种怜惜的眼神让我只觉得森然。
“凯特，你不该到处乱跑，你现在得在房间休息，来，跟老师回去吧。”
菲尔摩老师说完，伸出了手，我看着她的手想起来小时候，我曾经无数次的握过那只手，只是这一次，我累了。
我看着菲尔摩老师，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那些人和合成人们，忽然觉得轻松起来。
然后，我看到了尚恩，他也看到了我，走了过来。
以前，我总觉得我和尚恩的默契是因为我俩相处时间太久而养成的，但当我看了那些记录后，才知道怪不得会有默契，他本就源自于我。
他理所应当的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所以他站到了前面。
我一个箭步走上前抢走尚恩的配枪，他理所当然地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我把枪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那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铁质手枪，太巧了，我正好需要。
自己这个宝贵的脑袋，已经是身上仅存的人类的部分，而现在，我终于可以亲手终结这一切了，说起来，确实有些舍不得。
我这个举动让所有人紧张起来，菲尔摩老师大声的叫着不要，一些博士们着急地挥着手呼喊着，甚至就要扑过来。
但我很清楚，他们没有在害怕我会出事，只是在害怕自己的实验品会出事罢了。
多可笑，我不应该叫凯特，我应该像X6-88一样拥有一个编号，这对一个试验品合成人来说已经足够。
父亲啊，可惜我不是那个长头发的公主，我已经没得选了。
扣动扳机。
碰——
倒下前，我看到好多人朝我跑了过来，但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影定定的站着没动，最后，随着那些模糊的一切，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