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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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推己及人
汶上县城、城西
“厅子都”的切入作战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夜幕完全笼罩了大地。黑夜作战,受限于火光、月光、视野、旗号等诸因素,双方混战成一团,一时难分胜负。
凭着骑兵的冲击优势,“厅子都”的战损比唐军要低得多。不过“厅子都”再厉害毕竟人数有限,唐军实际阵亡的人数并不多。
冯晖和康延孝的单挑目前还是打个平手,不过冯晖所部百来人硬是向康延孝的千多人冲锋了几次,康延孝一方只是凭人数多对方十几倍撑了过来着。
夜色虽然大大降低了士兵的作战效率,但并不影响战争的残酷程度。满身血污的冯晖瞧着二十步左右距离的康延孝,喊道:“想不到这些年我奋力苦修,不过和你打平手。”
夜色对一般军士的视力有较大影响,不过“厅子都”的士兵都不是一般士兵,黑夜对他们没有太大的影响。至于冯晖、康延孝这类将领更是不在话下,只要有一点光,他们都能清晰看到对方。
同样浑身血污的康延孝瞧着冯晖,他回话道:“我军人数十数倍于你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请师兄多考虑我的建议!”
“哈哈!你的兵也就多我十倍左右,打到现在也折损了百来人。而我这边不过折了几人。耗下去,鹿死谁手还真的未知呢!”冯晖匆匆说罢,指挥所部再向唐军冲杀。
“‘厅子都’不是一般军队能比的,我们随便拉一个出来也是一流将领。与其耍嘴皮子,还是握紧你手上的枪杆子吧!”冯晖身旁的一名小将边喊话,边向唐军士兵冲杀过去。
康延孝叹了一声,嘀咕道:“随你们便吧,反正死的不是我的兵!”
其实康延孝早有心理准备,只要他和李肇、赵莹三人没事即可。反正他在唐军里的位置还没坐热,这次出战不过是装装样子,能混就混。
康延孝再下指令,各指战员迅速做出反应……
战场另一边
景延广、史弘肇、刘铢三人率领的两百余“厅子都”骑兵在石敬瑭的四千强兵追赶下边战边退,“厅子都”的战阵近乎被撕裂的边缘。
刘铢身材和史弘肇差不多,也是手长腿长,不过刘铢的样子长得极为凶悍,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刘铢粗声粗气问道:“老大、老二,再退我们和刘嗣彬之间的呼应就会断掉,还要继续退吗?这样窝囊的战法不像我们‘泰山三杰’所为啊?”
景延广、史弘肇、刘铢并称“泰山四杰”,景延广居首、史弘肇排第二、刘铢排老三。
“隔河一战”,梁军损失惨重,一向追随天平军节度使戴思远的泰山派也被打得七零八落,目前“三杰”所率的两百“厅子都”已经是泰山派最后的火种。
景延广较为内敛,有史弘肇在的场合,他比较少说话。史弘肇和景延广之间默契很好,史弘肇的发言多数也代表了景延广的立场。
“长腿”史弘肇没好气的答道:“老三你虽然也是四肢发达,但不跟着我和大哥混真的寸步难行,你还没看清对面那几千人是什么货色吗?现在这一万唐军,除了那些将领有坐骑,就剩撵着我们跑的队伍里还有几百骑兵,看旗号那几百人肯定是‘左射军’无疑。论对射我们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近身搏杀的话,‘左射军’他们还有几千步兵支援,我们吃不消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是我们泰山三杰?‘隔河之战’我们泰山派败得太惨了,就剩这点家底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嚯嚯掉。”
“我们这样做射不死他们多少人的,而且刘嗣彬也有被吃掉的可能,不怕事后追责吗?”刘铢低声问道。
“我呸!”史弘肇气不打一处来,近乎怒吼道:“事后?还有什么事后?今晚死不去的话我们兄弟几个估计都得成俘虏,还事后?你没瞧见杨邠在对面阵中指指点点吗?他奶奶的杨邠肯定是把我们卖了,他对我们的战法熟得很!君子不吃眼前亏,事到如今,还怕个屁秋后算账,泰山派就剩下我们这帮弟兄,何况我们总算吸引了几千人跟着过来,刘嗣彬的死活老子可管不了,哼!”
一阵子好汉、一阵子又君子,史弘肇的确被气得不轻。杨邠当初也是泰山派的人,隔河一战时被唐军俘虏了过去。
“厅子都”内部关系总算和睦,不过面临生死关头,“泰山三杰”可顾不上刘嗣彬这位关系疏了一点的同袍了。
现在这五百多“厅子都”,副都指挥使赵廷隐率了一余百人,冯晖、景延广、史弘肇、刘嗣彬这四位指挥使各率约100人,加上药元福父子和他的少数家兵,总计五百余人。其中景延广和史弘肇所部混编成特别机动队,总计200人,是“厅子都”里人数最多的分队。
今晚一战,景、史二人本想乘机找孟知祥算一算在“梁山泊”时候的旧账,结果被石敬瑭追着跑。正是推己及人,景延广和史弘肇断定杨邠领着“左射军”是要找他们晦气。以前在泰山派时,两位大哥可没少给杨邠添堵,谁敢想像杨邠今晚会以德报怨?
景延广、史弘肇、刘铢等三杰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狂徒,物以类聚,杨邠是他们的老熟人,自然不是善类。
你追我赶,唐军“左射军”指挥处。
石敬瑭听完传讯兵的最新报告,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两个时辰不到,算重伤在内“左射军”竟然折了73人,还不算其余禁军的损伤。石敬瑭才懒得理禁军的伤亡,毕竟“左射军”才是他的私产,500人的“左射军”已经折了73人,什么概念?
“知道刘知远的部队在哪个位置没有?”石敬瑭发问道。
大半个时辰之前,石敬瑭已经命人去寻找刘知远所部在战场上的位置。刘知远一行人仅有百数,在一万唐军里只是一小撮,因此石敬瑭的人也要花一番功夫去找。
其中一位魁梧的指挥使左手指着不远处,答道:“我刚才亲自确认过,知远他们在那个位置和一小股梁军缠斗着,这里过去大概有六七里路,我们如果要汇合过去的话,中间还夹着另一股梁军部队。”
答话的魁梧将领叫杜重威,乃石敬瑭的妹夫。
“哦?‘厅子都’的其他人马射术如何?”石敬瑭再发问。
这次轮到杨邠回答,他说道:“论射术,我们现在追着的两百人最为精湛,其他人马都不及他们。景延广他们一路退,‘厅子都’的战阵算是破了,假如我们现在分兵向刘知远那边包夹过去,肯定能把那部分的‘厅子都’吃掉!”
石敬瑭迅速做出决定,他安排道:“重威,这里的禁军都交给你指挥,杨邠留下辅助你,不要让泰山派这两百号人跑远了。‘左射军’都跟我回师夹击身后的梁军,被射了这么久,该轮到我找人出出气了。传号下去。”
石敬瑭手上的主力除了“左射军”,还有刘知远的百来人,现在“左射军”损失惨重,石敬瑭决定止损,祭出刘知远这张皇牌。
“呜~!”号声响起,“左射军”改变进攻路线,准备去围和“泰山三杰”所部断开了呼应的另一股厅子都——刘嗣彬部。
汶上县城、城北、一个人的鏖战场。
三大高手的对决终止了将近一刻钟,场内五人还三两对峙在原地。
王彦章的消耗极巨,正需要时间回气,即便短短时间对恢复元气没多少帮助,能多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长安城头的烟火似乎还盛放着,伴着血的雪花仿佛还未凋零……
即便眼光不太高明的观战双方军士都看得出刚才的“盛世长安”和“铁气凝霜”斗得不分上下,王彦章和李从珂多半还有再战之力,但刘慕兰似乎伤得有点重,这位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至今仍保持半跪的姿势。论功力,未臻“见性成佛”境界的刘慕兰逊色了一筹,今夜里,这位佳人的演出大概结束了。
虽然说李从珂在占了体力和人数的优势的情况下才和王彦章战个平手,但武功的强弱并不是简单的加减法,换做旁人,又有多少人有足够本领去占这种便宜?今夜之后,李从珂的名头必定更响亮!
石锐的提议,周光辅是不敢答应的。周光辅的确气不过石锐出手阻止,而且他现在也伤得不轻。石锐这种自杀式的提议,他当然想同意了。不过他“哼”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话,默默的等着。
这一刻钟里,李存勖和李嗣源交换了几番意见。
恶战足足两个时辰,王彦章再厉害也该实力见底了。假如不是难以支撑,一心要多拖延时间的王彦章为何要与李从珂、刘慕兰硬拼?刚才的硬拼,王彦章的伤势肯定加剧了。
让李从珂第二轮下场,不止李从珂本人,李存勖和李嗣源多少有点托大了。现在李从珂只是轻伤,必须要把他换下,李存勖还等着李从珂为他拿下开封城呢!
两大首脑统一了意见后,李嗣源喊话道:“好一句‘古来征战几人回?’,问天大师果然豪气干云。不过大师既非梁军之人,我看大师的提议只是一厢情愿罢了。现在第二局打个平手,我方要再换人打第三场,大师请回避吧!”
其实王彦章也不会让石锐替他出手。
现在李嗣源给第二轮对战定了调——平手,活捉第一宗师的功劳等于要便宜其他人,李从珂难免心有不甘。拖着疲惫的身躯,李从珂扶着刘慕兰黯然退场,周光辅拖着战马无奈的跟在后头。周光辅受的伤少说也要调理十天半月,即使第三轮有便宜可捡他也不够实力捡了,几乎煮熟的鸭子飞了,周光辅肯定忘不了这笔石问天留给他的烂账。
石锐多叨唠了几句,中心思想离不他要替王彦章出场。不过王彦章画下的道子,岂是几句话能改变?何况劣势的梁军一方倘若也能换人上阵,即使李存勖能答应?他身后的几千银枪节孝军能同意?活捉王彦章和活捉其他人是不同意义的。
最终石锐还是返回了梁军阵营里。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资格第三轮出场的几头猛虎早就按捺不住如困兽出笼般奔去。
四骑飞奔向今夜里唯一的猎物——王彦章。
“护卫指挥使夏鲁奇,见过王铁枪!”
“散员指挥使元行钦,见过王铁枪!”
“金枪指挥使李从璟,见过王铁枪!”
“亲随指挥使房知温,见过王铁枪!”
四骑绝尘……
这四人虽然只是指挥使,属唐军里的中级军官,但他们统领的都是皇帝的亲卫,身份地位不是一般的指挥使能比。这四人加上在澶州打了败仗的长直指挥使朱守殷和在外执行营救任务的亲从指挥使符彦卿,组成了皇宫亲卫里的领导班子。不少人还认为近卫的六卫指挥使的身份地位要高于禁军的六都都指挥使,亲卫负责皇帝身边的安保工作,他们的实力肯定也相当强悍。
唐军系统里,除了一般的作战部队,另有三支亲兵部队直接掌握在皇帝手中,分别是银枪孝节军、禁军和亲卫军,有人把这三支部队统称为“三衙”。银枪孝节军的系统相对独立,成员成分相对稳定,其和皇帝的关系在“三衙”里最为疏远,一般称之为外衙。当然了,外衙里还有少部分军队不属于银枪孝节军。其余“两衙”,假如硬要说近卫和皇帝比较亲,例子也挺好找,例如现在对阵王彦章的车轮战,禁军的头头打头阵,亲卫军的领导捡便宜,稍有江湖常识的人物都能猜到打头阵的六位禁军都指挥使是不可能把王彦章来个一锤定音。
堂堂天下第一宗师,怎能直接被六个还没名列三宗四绝的高手击败!
休息了足足一刻钟,还喝了几口列酒。上了年纪的王彦章感觉状态仍然不错,他捋了捋胡子,翻身上马。
王彦章哈哈大笑、苦笑!人马心意相通,“留白”一声嘶鸣,一骑绝尘……
眼前四人在武林中的人气威望的确高于先前的六位都指挥使,王彦章对四人的了解也更深。这四人除了武功高成名年纪早以外,另一个共通点就是都曾被李存勖赐名,禁卫六都都指挥使里可只有苌从简有这一殊荣。当年李存勖向李嗣源索要李从珂,李嗣源情愿把李从璟和元行钦送了过去作顶替。即便是两个换一个,李从璟、元行钦的武艺和李从珂之间的差距也肯定不远。
李从璟,为李嗣源长子,他比李从珂小一岁,37岁,被赐名继璟,为人骁勇善战,善使长枪。金枪指挥使的“金枪”,其对应的是银枪节孝军的“银枪”,也是在叫板王彦章的“铁枪”。
元行钦,43岁,早年曾经是桀燕王刘守光的部将,天生神力。10年前(913年),晋军(唐军)伐燕,元行钦率部和李嗣源军八次交战后不敌投降,李嗣源收其为养子。及后,李存勖索要李从珂无果,元行钦作为替代被李存勖任命为近卫军的散员指挥使,赐名绍荣。元行钦深受李存勖宠信,被后者比作为三国时的“燕人张飞”。
夏鲁奇,41岁,被赐名绍奇,其早年跟随已故唐军首将周德威南征北讨。曾有一段时间,唐军里盛传传夏鲁奇将是周德威的接班人。夏鲁奇的军事生涯中最生猛的表现是曾一战亲手斩杀百余人,江湖人称“百人斩”!,历史上曾一战斩百人的只有项羽和冉闵,夏鲁奇是第三人。与战场上的嗜血表现相反,夏鲁奇平日里平易近人、爱好文学,他和禁卫里的都指挥使张廷蕴都相当重视文人。
房知温,42岁,魏州人,出身于银枪节孝军,当年他是杨师厚麾下的第一猛将,与王彦章曾是一条战壕上的战友。8年前,杨师厚死,房知温随“银枪军”反叛投唐,李存勖爱惜其才,赐名绍英,任命其为亲随指挥使。房知温的武功深不见底,但其人贪财好色,较容易说话,某程度上算是一名商人。
清风吹散了乌云,弯弯的新月慢慢挂在了夜空,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仿佛掠过一丝凄凉,腥红的凄凉。
唐军四名能开宗立派的高手联手挑战天下第一宗师,已经元气大伤的第一宗师。
眼前四人,即便是刚出道不久的混混都能对他们的英勇事迹如数家珍。看着将要爆发的第三战,北门这一千观战梁军士兵心里无不感到悲凉,他们的年青头头李仁恕更是咬牙切齿,嘴唇都被咬破了。不怪对手太强,只怪世事太无常!
石锐双手合十、脸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他在为第一宗师念着经文。
王彦章不知道压垮骆驼需要多少根稻草,但是他知道此刻胜负已然不重要,大丈夫不能封侯拜相,总可以马革裹尸吧?
他眼睛血丝满布,全身盔甲覆盖不住的地方都仿佛泛着微红,“留白”大概真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它嘴里呼出的空气似乎也渗着惨红!
黑夜里,大家难再分清楚那是月光的猩红,还是眼中的血红。
最后一战,一触即发。